孔维德终于从痴迷中回过神儿,抬头愣愣看着掌柜一张弥勒似的圆脸。
五百两银子?都够在京城置办个两进的小宅院儿了。她一个小翰林,清水衙门,哪儿来那么多银子买下这幅画儿?看来,苏轼的字画儿,无论古今都是她不能承受之天价啊!
依依不舍把手从画儿上挪开,孔维德悄声问:“就不能再便宜点儿?”
掌柜显得为难:“这画儿收进来价格儿就不低,真不能便宜。”
“要我说,这画儿也就值个一百两银子,顶天儿了。”
孔维德和掌柜一齐回头朝说话儿的人望去。
“师兄,你也来逛铺子,真巧!”孔维德笑着与来人招呼。
来人姓黄名安,字子忧,乃孔维德同窗,又是同科进士,两人又同入了翰林,交情比一般人都好。
“路过,刚好看到你在里面儿,进来看看。”黄安笑着说。
“刚才你说这幅画儿只值一百两,什么意思?”孔维德把他让到画儿前,迫不及待问道,“这幅画儿是赝品?”说着朝掌柜看去。
掌柜摇着双手辩解:“哪有的事儿!再给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呐!这不是砸自己招牌嘛?”
说的也是,像如意斋这种百年老店儿信誉比什么都重要,宁愿亏本也不能卖假货。
“要说这幅画儿也算得上赝品中的精品了。”黄安走上前轻点着画儿上的印章。
孔维德糊涂了:“怎么说?”
“你瞧这印章,所用印泥乃茶油调制,印色艳且牢,而唐宋之前多是水调印泥,水干朱砂易脱落。至前朝才出现油调印泥,故此画作乃赝品无疑。”
黄安侃侃而谈,博学广识令孔维德佩服不已。
掌柜彻底傻眼儿,半晌才挤出来一句:“这么说,这这果然是一幅赝品?”
黄安安慰道:“此乃前朝画师临摹之作,不过能将东坡居士的画临摹得如此传神,风骨,意境丝毫不差也算难得。若非印泥泄了底儿,我也辨不出真假。”
掌柜沮丧地摆摆手,将画儿收起来:“假的终究是假的,摹得再像也成不了真,哎……”
“哪个说它是假的?”
突然一声喝,三人齐齐望去,竟是一年轻俊俏公子身后跟着七八个家丁。
掌柜一见来人,立即迎上去,恭声道:“少东家万福。”
原来是如意斋的少东家,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就是一双眼睛过于阴柔,叫人浑身不舒服。
晨雨悄悄上前在孔维德耳边道:“此人便是永顺伯府三少爷黄俊彦。”
原来是他?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
黄三少将孔维德二人上下打量一番,蛇信般阴冷的目光在孔维德身上停顿一刻,露出一抹惊艳和贪婪,随后极轻蔑道:“敢说我如意斋的东西是赝品?你二人活得不耐烦了?”
黄安往前一步,先作揖礼,才道:“少东家有所不知,此画却是赝品,不过因模仿得惟妙惟肖,难辨真假,故收货不慎也是常有的事。”
“放屁!”黄三少突然翻脸,大声道,“我说它是真的就是真的,买不起就说是假的,真他妈不要脸!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如意斋砸场?来人,给我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穷酸打出去!”
眼见要开打,孔维德站出来大声道:“大胆!谁敢殴打朝廷命官?”
她声音清亮,面对一群凶恶的家丁护院气势丝毫不弱,一时倒把人唬住了,未敢上前动手。
黄三少阴着脸,双眼直勾勾盯着孔维德,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在他眼里,孔维德一身儿男装煞是好看,从不知,原来女子着男装也能穿出一分英气和俊逸来,这滋味儿倒从没尝过,想来别有一番情趣。
黄三少走到孔维德面前儿站定,黄安横跨一步挡住其轻浮目光。
黄三少勾起嘴角,一只手挡开黄安,语气轻佻无比:“小娘子若能让爷尽兴,自当免了这番皮肉之苦。”
“啪!”
“放肆!”
巴掌与怒喝齐出。被一喜好龙阳之徒如此调戏,太恶心了。
打脸的是孔维德,开骂的是黄安。晨风晨雨悄无声息走到二人身边,全神戒备。
黄三少脸上清晰浮起红红的巴掌印,暴跳如雷:“妈的敢打爷?给我往死里打。”
一群家丁护院冲上来,晨风晨雨正愁没人练手,逮着机会想揍人呢!敢对她们家小姐不敬,阎王簿上勾了名儿吧!
晨风晨雨柔身上前,立即陷入战斗。
孔维德扯着黄安退到角落。
黄安担心地看着和七八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恶斗在一起的两个柔弱女子,撩起衣袖准备冲出去加入战斗。
孔维德一把扯住他,淡声儿道:“她们俩应付得来,莫担心!”
黄安此时也看出来了,晨风晨雨身手不凡,已经打趴下三个壮汉,还能兼顾着他们不让其他人闯过来。
店外围了一圈儿瞧热闹的百姓,黄三少气红了眼,特没面子,一个劲儿叫骂,店里一群人打架,砸烂了不少好东西也顾不上。
孔维德悠然吩咐晨风晨雨:“别弄出人命!”言下之意,打伤打残不论。说着又瞄向身边儿的黄安。
黄安被其满含算计的眼神儿弄得颇不自在:“怎么了?”
孔维德握了握拳头,略带歉意:“委屈师兄了。”
说完就朝黄安脸上挥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