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起,残阳收,烛火晃动,人影重重。
黄铜灯雕作宝莲,崔久看了一眼,那莲,是于阗的莲,与中原的莲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差异。
烛火燃出浓郁的香气,也让他有些不习惯。
这时,灯旁女子瞥了一眼过来,那眸光,似清风朗月,与她身上的绯色官服交映成一种淡雅的从容,抚平了他心头的焦躁。
他依礼揖拜,问:“陆使传唤下官,不知有何吩咐?”
陆子衿见人都到齐了,便将手里的信放在桌上,开门见山道:“京中传信,太子已于四月初八登基!”
屋内众人无不变色。
四月初八,距离他们离京连两个月都不到,京里居然变天了!
出使康居的使团虽然大多是亲近甚至效忠新帝的,但也有例外。
譬如此时屋里的礼部郎中姚文举就是渤海公的门生。
陆子衿看了姚文举一眼,道:“新帝登基,我们远在于阗,不能朝拜,理应送新帝一份薄礼,以表忠心。”
姚文举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陆使所言极是!”
崔久微微一笑,问:“陆使的意思是?”
陆子衿道:“我们到于阗已有七日,于阗王起初待我们还算有礼,三日前,态度突变,不仅避而不见,甚至也不让我们离开,郭县主与我商议后,怀疑有突厥使者到,导致于阗王心生摇摆!”
姑臧县主郭凉奉皇太子令率军护卫使团,是此行人中对突厥最敏感的一人,她的怀疑是有说服力的。
但也有人不服:“会不会太敏感了?”
质疑的是郎将邓卫,他曾随池长庭到过西域,也是由池长庭荐给陆子衿的。
陆子衿正要开口,门外突然来报:“国相来访!”
无论在哪里,不请而来都属于不速之客。
于阗国相不仅来得失礼,说的话更失礼:“听闻使者有骝驹,吾王求以祭天。”
骝驹是陆子衿的坐骑,索要客人的财物,简直无礼到令左右随从变色。
陆子衿却只是微微一笑,道:“突厥使来数日,如今何在?”
她问得太突然,于阗国相一时愕然,随后磕磕巴巴道:“什么、什么突厥——”搪塞的话没说完,便被郭凉的刀架在了脖子上。
“在、在西宫……”于阗国相瑟瑟改口。
陆子衿笑了笑,向郭凉使了个眼色。
郭凉一点头,手起刀落,尸首分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郭凉的亲兵便将于阗国相带来的人尽数斩杀。
血腥气冲得邓卫一个激灵,怒道:“陆使何以如此鲁莽!”
陆子衿看着满地尸首:“池侯曾言,西域诸国,宜先兵后礼。”
邓卫轻蔑一笑:“池侯勇冠三军,想礼就礼,想兵就兵,谁能奈何?”而陆子衿不过一介弱质女流。
陆子衿正要开口,却被身旁一人抢了先——
“池侯勇冠三军,那么邓郎将呢?池侯荐你可曾看走眼?”崔久淡淡看着他。
邓卫噎住。
现在并不是内讧的时候,陆子衿没有再同邓卫辩驳,直接下令道:“郭县主、邓郎将,即刻领护卫军闯西宫,诛杀突厥使者!”
郭凉立即应下,邓卫却仍目光质疑。
陆子衿看了他一眼,道:“不要丢了池侯的脸。”
邓卫顿时涨红了脸。
郭凉与邓卫离开后,姚文举也奉命下去布置警戒。
陆子衿最后看向崔久。
崔久朝她微微一笑:“陆使还有什么吩咐?”
陆子衿莞尔:“有劳崔副使护卫康居公主安危。”
崔久却没有动:“康居公主自有护卫,男女有别,下官就不去凑热闹了。”
陆子衿笑道:“原来我在崔副使眼里算不得女子。”
崔久也笑了。
他是与萧琢齐名的“京城双璧”之一,容貌自是不俗,这一笑,陆子衿也觉得有些眩目。
“今晚的计划凶险无疑,陆使不怕么?”崔久突然问道。
陆子衿笑笑,道:“没有这计划,也一样凶险。”
突厥使者一到,于阗王就变了态度,她所做的也不过是先发制人。
“陆使怕死么?”他又问。
这问题问得似乎深入了一些。
陆子衿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怕。”
崔久没料到她的回答,愣了愣,玩笑道:“陆先生的风骨呢?还以为先生当是大义凛然、舍生取义呢!”
陆子衿莞尔一笑:“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悍不畏死是需要条件的,生与死,不过取舍之间,舍生取义,也是一种取舍,我自然是怕死的,但若能通达西域,也不惜一死,”微顿,“崔副使呢?怎么会想到出使西域?”
崔久的自请出使着实令许多人吃了一惊,她记得当时崔久的父亲都变了脸色。
但她同崔久不熟,也不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