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芷时刻关注着喻君的举动,见她颔首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两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在人群中颇有些木秀于林的挺拔俊俏,不由看红了脸,悄声问:“姐姐,那两个人你认得?”
喻君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摇摇头道:“不认得。”
喻芷听了不信,不认得为何还跟人家点头,明明是不想给自己知道。想到这,她忍不住又朝那边多瞄了几眼,好巧不巧,正跟阮东林对上眼神,看着对方笑盈盈的双眼和俊俏的脸庞,羞得她耳垂都泛起绯红,急忙回头不敢再看。
阮东林见美人含羞,心情也跟着雀跃了几分,捏紧手里的布袋,自己的前途命运便都靠这两个宝贝儿了。到时候,自己必定会成为这宴会的焦点,那黄衣美人儿说不定也能投来个娇羞的眼神儿。
宴请的客人里也有些带着妻女前来参加,陈氏将这些人统一安排在了一处,周围摆了半人多高的花木隔开,多添了些丫头在周围伺候,自己带着喻君和喻芷作陪。
日头微微西斜,参加宴会的人也大多到齐,喻老太爷一身绛红弹墨藤纹长袍,面色红润,笑呵呵地坐在上首位置,见时辰到了,便举杯提酒道:“今日老夫请客做席,承蒙诸位同行赏脸,大家得以在此一聚,多的话也不说了,今后还需诸位多多照顾漆园生意,大家举杯,共同发财!”
喻老太爷说罢满饮此杯,众人也俱陪饮一杯,台盘司的人开始上菜,早就备好的一台小戏也开了锣鼓音,园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偶尔有人起身提酒,多是些相熟的老字号漆行老板或是掌柜,一般没有什么名气的也不敢随便出来,免得丢人现眼。
几轮举杯过后,酒酣耳热,喻君见时候差不多了,端着酒杯来到喻老爷子身侧,笑着说:“祖父,孙女敬您一杯。”
喻老爷子呵呵笑着,也端起了面前的酒杯,等着听孙女的祝酒词。
喻君举杯道:“难得见祖父这样高兴,孙女也来凑个趣,有一样好东西想要献给祖父,也请在座各位前辈掌柜们指点品评。”
此言一出,众位赴宴之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还有不少惊艳的目光落在喻君身上。
喻君落落大方地饮下杯中酒,放下酒盅,回身打开书雁怀里的匣子,小心翼翼地取出漆罐,递给喻老太爷。
喻老太爷面上挂着轻松的笑意,不怎么在意地接过漆罐,但拿到眼前之后,神色就慢慢郑重起来,将漆罐捧在手里慢慢转了几圈,又变换着角度细看。
前面几桌离得近的有人按捺不住,欠起身子朝上面张望,与喻老太爷相熟的几个掌柜已经都凑了过来,后面的窃窃私语声也越来越大。
喻老太爷看了许久,将东西交给身旁富源漆行的富掌柜,扭头问喻君:“阿君,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祖父,这是我前阵子无意想出的一个点子,琢磨再三觉得还挺有趣,便找人做了出来,寻思今个儿给您个惊喜。”喻君此时还是一副少女娇柔嗓子,说出话来清脆婉转,即便没什么语气都像是在撒娇一般,“祖父觉得怎么样?”
“当真是你想出来的?”富掌柜抱着漆罐正在细看,听到喻君的话抽冷子问了一句,许是因为心急,语气听起来颇有些不太客气。
“难道富伯伯在别处见过这样的手艺?”喻君也不恼,微微偏头,颇有些俏皮地问。
富掌柜老脸一红,知道自己刚才太过唐突,幸好喻君也没计较,便自个儿顺着台阶下来道:“果然不愧是喻家,代代出人才啊!老夫佩服,佩服!”
这话一出,底下的人更是坐不住了,都想一睹这个漆罐的真容。
喻老太爷招手叫台盘司的人,叫他们用托盘盛了,端下去给众人赏鉴。
台盘司的人也不敢怠慢,除了一人端着托盘之外,还派了两个人随侍左右,生怕弄坏主家的什物。
喻老太爷扭头问孙女:“你这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
喻君凑到跟前,揽住喻老太爷的胳膊撒娇道:“具体怎么回事,等回去我再跟您细说,您只说喜欢不喜欢我这件礼物?”
“姑娘这样的巧思已属罕见,如今连物件儿都做出来了,老爷子要是还说不喜欢,你干脆来给老夫做孙女算了!”富掌柜插话道,他还在对刚才那个漆罐念念不忘,“刚才也没看仔细,这究竟是个什么法子做出来的。”
“您看的时间最久了,还没看仔细?怕是想抱回去搂着睡觉吧!”旁边有人开口打趣。
富掌柜捋捋胡子,还真点头道:“若是真能如此,那可是最好不过了。”又扭头问喻君,“姑娘可给这法子起名字了?”
喻君在心里转了个弯,在座多是在这行浸|淫|了大半辈子的人,填漆这名字太过直白,说出来得有不少人便能猜到是如何做出来的,虽然这法子定是瞒不长久的,但自家好歹也得先拔个头筹再说。
于是,她只微笑着回道:“当初不过是个觉得好玩儿的想法罢了,能不能做出来我心里都没底,哪里还会起什么名字。后来等东西拿到手里,就越发不知道该叫什么才好了。我寻思着,还是等以后让祖父给起个名儿才好。”
富掌柜听了这话也不再作声,本以为是个小姑娘家,拿着东西出来显摆,说不定早就起好了名头,自己若是能问出来,说不定能把工艺参详出来几分,谁知道竟是个滑不留手的,倒显得他问得着实不妥。
喻君见台盘司的人端着托盘走到阮东林那桌,顿时没心思跟富掌柜打机锋,反正自有祖父对付他这个老狐狸,她只盯着看阮东林会作何反应。
阮东林看到漆罐的瞬间,整个人都傻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嘴里喃喃自语:“这、这怎么可能?”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袋子,两个填漆漆盒还好端端地在里头,这东西分明是自己想出来的,一次次地尝试全都是亲力亲为,从未假手于人。
如今突然见喻家大姑娘拿出个同样工艺的一个漆罐来,无论功底还是质量都比自己的高出一大截来,这、这简直是见鬼了!
白绍倒是饶有兴趣地擦擦手,拿起漆罐细看。
只见这漆罐黑漆作底,罐口圈足处均饰有万字纹,罐身上是一副松鹤延年图。这幅图的笔力不凡,松树形态挺拔,树干苍遒有力,松针根根分明。仙鹤展翅欲飞,栩栩如生。旁边四行金字,也是颇有功底。
各色精品漆器白绍见的多了,这水平虽已算中上,却还称不得极品。但这漆罐最难得处在工艺,罐身图案色彩鲜艳,层次分明,图案却与底漆结合紧密,浑然一体,表面平滑细腻,触之手感厚实,并无浮于表面之感,着实稀罕。
白绍心下暗道,喻家漆园能在北方独占鳌头,果然是名不虚传的。想到这儿又往首席看去,见那黄衫女子巧笑嫣然地正说着什么,漆罐在手中打了个转,心下越发感兴趣了。
“阮兄,你看这漆罐……”白绍托着漆罐扭头欲递给阮东林,却见他面无血色,双唇苍白不住地颤抖,满头冷汗凝成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纷纷滚落。
白绍将漆罐放回托盘内,惊讶地问:“阮兄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阮东林嘴唇蠕动几下,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知道此时拿出漆盒只能是自取其辱,但这口气梗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连究竟是怎么回事都想不明白,心里着实憋得难受。
喻君站在上首,对下面的情形尽收眼底。眼见阮东林脸色大变几欲吐血,心情别提有多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