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修(1 / 1)

喻家十六日要摆宴招待同行,虽然请了四司六局的人来张罗,但还是有许多事需要自己操心。

喻君早就交代了柱子盯住阮东林,所以她自己倒是空下来了,每日跟在陈氏身后帮她打打下手。

陈氏也觉得女儿如今大了,该跟着学些管家的本事。

其实对于这样的摆宴,喻君前世已经做得很是纯熟,后期阮东林将漆园的买卖铺得很大,一年比一年热闹,她身为女主人,自然事事都要经手操持。

但是比起自己掌控全局,喻君更享受这种跟陈氏亲近的日子,甚至会故意拿些小事儿去问她,只为看她一脸宠溺地取笑自己。

喻君觉得自己的行为是一种病态,却又怎么都控制不住。前世婚后她便开始围着阮东林过日子,与父母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而父母相继离世后的那段日子,是她两辈子最大的梦魇,每每回忆起来都如坠冰窟,她需要从陈氏身上汲取温暖,让自己摆脱那些恐怖的回忆。

这天上午忙完,陈氏回内室歇午觉,喻君在花厅坐着看账。

“姑娘。”书雁从外头进来,凑到喻君身边悄声道,“柱子刚才传话给奴婢,说姓阮的那人今个儿去了罗春家里,出来的时候脸色阴沉沉怪怕人的。”

喻君微垂眼帘,之前还只道自己想得太多,没想到这么快就证实,这件事的背后果然有阮东林的搀和。

撺掇漆园的人拿钱收人,然后往漆行里安插自己的人手,这一切等他进入漆园做事以后,好处就开始慢慢显露出来了。

早就知道他老谋深算,只是没想到他那么早就在埋线布局……喻君捏紧手里的帕子,心里暗道,这次你在明我在暗,定让你陪得血本无归!

“我知道了,你告诉柱子,让他这几日跟紧些,但也要提防被姓阮的发现。万一被察觉了,就说想找他走门路进漆园,这样他应该就不会怀疑了,记住了么?”喻君低声交代道。

书雁点点头,刚要出去传话,就见花厅的软帘一挑,喻芷脚步轻盈地进来,拿着柄挑花小团扇遮着樱唇,轻笑着说:“屋里就两个人,表姐怎么还咬着耳朵说话,怕被人听去了不成?”

喻君压根儿没接她这话,示意书雁出去,这才神色淡淡地问:“妹妹今个儿怎么有空过来?”、

喻芷轻咬下唇,对喻君这样的态度有些失望,明明这两年已经相熟了许多,过年时她还带着自己出府赴宴,如今也不知为何,态度又冷冰起来,竟像一下子退回到几年前初次见面的模样。

“我寻思着,每年三月摆宴,算是家里最大的事儿了,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想过来跟着伯娘学学,对自己今后……也是长进。”喻芷说着红了脸,微微垂下头,嫩葱似的指尖绕着扇坠上的大红穗子,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模样。

陈氏在内室听到外头说话,出来道:“是我不好,原该想着些,叫你也一道来学学的,如今来了也不晚,四司六局的人下晌过来报菜单子,你也跟着听听。”

“伯娘这话言重了,我哪里当得起。”喻芷连忙起身道谢,“您揽总管着这么大摊子的事儿,我还来给您添乱,您别嫌我不懂事就好了。”

陈氏拉着喻芷的手坐下道:“你跟阿君年纪相仿,平时也喜欢一处玩儿,我看着你便跟自己的女儿是一样的,平日没事便过来,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权当是自己家。”

喻君听得微微皱眉,前世阿娘真是把喻芷当亲闺女一般,自己成亲后,反倒是喻芷陪着阿娘的时候更多些,那会儿自己对她也是满心信任,无论什么好东西,都要给她备一份送去。

结果,得到的又是什么?是她毫无愧疚的背叛和加害!

喻芷跟陈氏说着话,只觉喻君那边的气场越来越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可是屋里太凉了?”陈氏摸摸喻芷的衣裳,“穿得倒也不算薄,还是添件罩衣的好。”说着吩咐丫头去取。

陈氏说罢,又拈着喻芷的衣裳细瞧,总觉得像是去年做的那身儿,虽然穿得经心,看着不怎么显旧,但毕竟还是在长身体的时候,袖口和裙摆处已经有些局促。

“正好,我叫了人进来量尺寸做衣裳,你明个儿早些来,也跟着做两身儿。”陈氏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宝庆银楼也送了今年新样式的册子进来,你们两个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挑了一并叫她们做去。”

喻芷这两年跟喻君刻意亲近,在陈氏面前也颇有了些存在感,是以每次换季做衣裳首饰,陈氏也会带一份给她。虽说心里还是会有淡淡的窘迫感,但她也明白,这样的花销不是自家能够承担得起的,她想要穿得体面,就必须拉得下这个脸来。

廊下的小丫头挑帘子通传道:“夫人,大姑娘,王大娘来了,在廊下候着了。”

“让她进来吧。”陈氏放开喻芷的手,到上首处坐定,喻君和喻芷也都理理衣衫,端正地坐好。

王大娘在晏阳城也算是个能耐人儿,年纪轻轻守了望门寡,她也硬气,偏生没有再嫁,守着公婆小姑过日子,靠着自己的嫁妆起家。

到如今已经发送了公婆,嫁了小姑,自己开着两家酒楼,攥着城里最大的四司六局人手,虽然价钱要得是贵了些,但物有所值。

她的四司六局人手足、质素高,事情办得排场,酒菜果子也常出新花样儿,是以城里大户人家多愿意找她摆席。

喻家平素无论大宴小宴都是找王大娘,合作的次数多了,互相都熟悉,倒也省了不少事情。

“请夫人的安,请两位姑娘的安。”王大娘进门便先行礼问好,虽然其中一个不认得,但还是一并问了安,然后从怀里掏出单子,开始跟陈氏报菜蔬局、果子局和蜜饯局的各色菜单,然后又细说席上摆什么酒,用什么香,摆什么花儿……样样数数说地格外详细。

喻芷见陈氏和喻君都听得认真,不免有些坐不|安稳。三月里的设宴她从未参加过,所以根本不知道都有什么名堂,此时听王大娘念着各种自己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再一次深切感觉到自己与喻君之间的差距。

“我听着没什么问题,王大娘费心了。”听王大娘报完所有的单子,陈氏觉得还算妥当,说罢又扭头看向女儿。

喻君道:“这回来参宴的还有南边儿来的客人,王大娘这单子列的多是咱们本地的菜色,咱们这儿的菜重油重盐,南方人怕是吃不惯的,该上几样清淡些的南方菜才是。”

“大姑娘说得极是,是我没考虑周详。”王大娘连声称是。

连陈氏都对女儿有些刮目相看,自己却都没想到这些。

喻芷心里却极不舒坦,忍不住道:“姐姐懂得真多,只是不知道王大娘手下有没有会做南方菜的厨子,不如姐姐说几个菜名,让他们照着做来,说不定更容易些。”

喻君知道她以为自己也不懂南方菜,这话明着是在捧自己,其实是想给自己下不来台。

若当真是十五岁的喻君,自然不懂这些,但此时的喻君却是清楚得很。

“妹妹这样说可就小看王大娘的本事了,别说是南方菜,就算你想吃川菜、西洋菜,王大娘都能给你找来厨子。”喻君微微一笑,先捧了王大娘几句,又道,“若是我没记错,天凤楼的大厨就做得一手极好的南方菜。”

“大姑娘说得没错,黄大厨的确是擅长南方菜,只是有些年不怎么亲自下厨了,如今都是他的徒儿徒孙们做菜呢!”王大娘有些为难的样子。

“以王大娘的本事,请黄大厨出山想必是没有问题的。”喻君笑着说,“当然,我的要求也不高,毕竟大部分菜还是咱们北方菜,黄大厨那边只需准备大菜、热菜、凉菜各一再加一道甜点,一道汤羹,一份主食即可。”

喻芷听她说得有模有样的,倒真像那么一回事儿似的,心下不免有些焦躁,自己这两年时时与她一处,每日也不见她学过什么,怎么却懂得这样多?难不成也是暗地里下的功夫?

“这……”王大娘跟黄大厨的确是有些交情的,但却不知道喻君是如何知道的,被她眸光一扫,下意识便点头道:“姑娘放心,定给您办得妥妥的。”

“这个自然。”喻君点点头,“你也是知道我家的,工钱方面肯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王大娘告辞离开,一个多时辰之后又返回来回话,进门便高兴地说:“黄大厨已经答应了,这儿是他列的菜单子,夫人和大姑娘看看可还满意?”

陈氏没有接单子,示意她直接给喻君过目便是。

喻君展开细看,大菜是佛跳墙,热菜是蟹粉狮子头,凉菜是冰盏蜇头,甜点是胡麻金钱饼,羹汤是文思豆腐,主食是八宝烧麦。

喻芷也凑过来看了看单子,可光看菜名又哪里能看得出什么名堂,手里的帕子不免又绞紧了两圈。

喻君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将单子递给她道:“妹妹看着还有什么不妥的么?”

“……”喻芷从未吃过南方菜,哪里看得出什么,却又想撑面子地指着文思豆腐道,“我记得之前报的菜单子里已经有了八珍豆腐,羹汤还用豆腐,会不会重复了,还显得不够重视。”

“若是重了便把八珍豆腐撤了吧。”喻君却笑着道,“妹妹没吃过南方菜不知道,这道文思豆腐极考验刀工,要将一块豆腐切成上千丝已然不易,还要粗细一致,切好之后散在水里,犹如天女散花,一丝丝细如头发。配菜的香蕈、冬笋、鸡脯肉、熟火腿也都要一一切成同样的细丝,再用吊过三遍的鸡清汤烧制。做出来之后还要看模样,淡雅如水墨画一般才好。只有刀工出神入化,不偷工减料,做出来的羹才会软嫩清醇,入口即化。”

喻芷听得呆住,直觉喻君是欺负自己不懂,信口开河地糊弄自己,豆腐本就是又嫩又滑的东西,天底下谁听说过给豆腐切丝,还要切成上千丝的。

“姐姐你莫要唬我了。”喻芷考虑片刻,觉得这事儿绝不可能,用扇子遮口轻笑道,“豆腐那样吹弹得破的,哪里能切成头发丝儿那么细。”

王大娘却是一脸佩服地说:“大姑娘真是博学多识,阿芷姑娘莫要小看了这道羹汤,没有十年八年的苦功夫可是练不出来的。不是我夸口,别说是晏阳城,就算方圆百里地,也只有黄大厨一个人能做得出来,底下的几个徒弟的刀工都还不够火候呢!”

喻芷闻言涨红了脸,紧咬下唇不再说话,但那种屈辱感却一直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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