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霞走了过来,仍然微笑着,伸出手,说,“我以为这是在做梦。”眼神中带着一缕惊喜,打量着沈隆。
“我也这样认为。”沈隆伸过手和田晓霞握了握,她已经完全是一副大学生的派头了,个码似乎也比中学高了许多,一头黑发散乱地披在肩头,上面沾着碎银屑似的水珠。
但是,站在这个人的面前,不知为什么,沈隆并不为自己的一身破衣服而感到害躁,相反,他觉得穿这身衣服见她正“合适”,眼前这个姑娘总能给人一种轻松地感觉,在她面前不会有世俗的压力,或许这就是孙少平和她能在一起的原因吧。
“你现在是去看电影呢?还是到我家里去呢?”田晓霞看着周围,已经一年没联系了,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对方,但这里却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当然放弃了‘复仇’。”沈隆和小说里做出了同样的回答,田晓霞嘿嘿一笑,就带着沈隆向旁边的地委家属院走去。
田晓霞手中撑开了一把湖蓝色的自动伞,她向他挨近了一些,把雨伞遮在两个人的头上,一边走一边问道,“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沈隆没有回答,孙少平心里的顾忌他明白,人家是大学生,孙少平不过是个乡巴佬,犹如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你怎么不回答我话呢?是因为我上了大学,你仍然是个农民吧?看来,你还是世俗的!”田晓霞不客气地说。
沈隆并不同意田晓霞的话,他知道孙少平在灵魂深处并没有看低自己,是的,他是在社会的最低层挣扎,为了几个钱而受尽折磨;可这并不是说,他认为所走的道路就比上大学低贱,职业的高贵与低贱,不能说明一个人生活的价值。
田晓霞把他引进了地委大门,看门房的老头在玻璃后面满脸堆笑向晓霞点了点头,他们就径直穿过一个大院,又通过一道小门,来到一个安静的小院落。
她想了想,没有带沈隆回家,而失去了她父亲田福军的办公室,这是一排做工精细的大石窑洞,三面围墙,有个小门通向家属楼;院子里有几座小花坛,其间的花朵大都已凋谢,竟奇迹般留了一朵红艳艳的玫瑰。墙边的几棵梧桐树下,积了厚厚一层黄叶。
窑洞面积很大,两孔套在一起;刚进门的这孔显然是办公室,从墙中间的一个小过洞里穿过去,便是书房兼卧室了,她引着他进了里间,开始忙着给他倒水削苹果。
看到田晓霞,沈隆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孙少平上高中时候最喜欢的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想起了里面的冬妮娅,似乎这个年代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冬妮娅情结。
纯情美丽的乌克兰少女,林务官的女儿冬妮娅,与贫困家庭出身的率真少年保尔相偎在宁静的湖畔,尽情享受着属于他们的初恋时光,沉醉于爱情的幻想,没有阶层贫富的界限,对残酷的现实生活一无所知。
冬妮娅情节就是这种渴望不落俗套的美丽,毫无做作的修养,完全真挚的爱情,这种情结出现在15-20岁之间,人生最难忘的成长岁月。
尤其是这一代人,他们大多像保尔一样贫困,一样渴望爱情,不单单是路遥,在一些其他作品中,也有类似的故事,比如今年魔都电影制片厂刚刚拍摄完成的《庐山恋》,那位国民党将领的女儿不也是男主角的冬妮娅么?
然而保尔最终没能和冬妮娅走到一起,现实的引力足以击碎任何美丽的梦幻,孙少平和田晓霞断了联系也是因为这些。
田晓霞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沈隆,问起了他这两年的经历,沈隆一边吃着苹果一边慢慢说了起来,没有丝毫隐瞒,当听说他现在已经来了黄原,并依旧还在读书的时候,田晓霞很开心,她生怕他已经放弃了读书,变得庸俗起来。
“我也记得贾老师,没想到他和他爱人还有这样的故事。”听了贾冰和他爱人的故事,田晓霞流露出钦佩和羡慕的神色。
她去食堂给沈隆打了些饭菜,馒头和炒菜将搪瓷盆堆得满满当当,她只给自己拨了一小碗,沈隆没有客气,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田晓霞看着沈隆毫不做作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还是自己记忆中那个人,在破破烂烂的衣服里面,包裹着丰富精彩的精神世界,和她所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同。
学校里的同学们高谈阔论,一副指点江山的派头,却略有些轻浮,他们没有经历过生活的磨难;在那些没能进入单位和学校的同龄人,他们大多已经被生活的磨练击垮,失去了精神世界的闪亮光彩。
吃完饭,田晓霞拉亮电灯,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就已经是晚上了,“那咱们就像以前一样,我遇到什么喜欢的书了,就推荐给你看。”
“好。”沈隆毫不犹豫的点头,这样以后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那我怎么给你?”不等沈隆回答,田晓霞就赶紧说道,“既然你现在有地方住了,那下次……嗯,下下周六这个时候,我去你那儿找你吧!”
小说里孙少平住在工地上,没有私人空间,不能接待田晓霞,现在沈隆却不存在这个问题,所以早早地就告诉了田晓霞自己的住处。
“行,白天我一般都在干活,大概六点左右你过来吧!”那么,在下下周六见面之前,我该做些什么准备呢?
时间有点晚,再继续留下就有点不太方便了,在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之后,沈隆提出了告辞,田晓霞没有挽留,一直把他送到院子门口,沈隆和她握了握手,转身向街上走去,这时候天已经晴了,就好像他们俩现在的心情一样。
两个星期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到了约定好的时间,下工后沈隆去贾老师的摊子上买点了杂碎,提溜着回去,等到了住处,就看见田晓霞已经等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