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子亲自出马,医院自然不敢怠慢,最好的骨干医生都被连夜从家里召回来,手术室外,他们瞥着许许多多的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慕初夏的那颗撕裂的心又是狠狠地提起,瘦小的身子在那儿颤抖着。
头顶的灯光照下,将她的身影拉的老长,细细地看,还能瞥见她身上那件昂贵礼服上的血迹,她的脸上,手上,也都有干涸的血迹,那惨白的脸蛋,沾着暗红的鲜血,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地狰狞。
接着,坐在一旁的程小雅伸过手来,抓住了她不断在抖着的手腕,弯着眉眼柔声地安慰她:“别怕,他会没事的,你们都会好好的。”
慕初夏的薄唇紧紧抿起,惊慌害怕的空洞红眼瞥了她一下之后,又低下了头。
她的眸子微微睁开,然后她看着摊开的手心,那抹刺眼的红色,此刻让她的脑子里又是轰然爆炸。
刚才的情景又是如此鲜明地在眼前回映,她抱着浑身是血的他,跪在路边,哭着喊着求着他睁开眼来看看她……
可是往日不舍得让他伤心难过的他,这个时候却任性了起来,那个时候,他那么憔悴地躺在了她的怀里,紧紧闭着双眼,冷硬的五官慢慢地变得惨白,甚至于平日里他那性感的薄唇,都变得惨白,然后紧紧地抿起。
他就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可是和睡着却是不同……那个时候,她感受不到他身体的热度,同时感受不到的,还有平日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慕初夏从来没有尝试过失去他的那种感觉,就算是五年前,她对他心死,她决意离开,她也没有这么痛苦,惊慌,难受过,可是就在刚刚,她觉得自己是真的要失去他了,失去这个自己爱的如此深切的男人,那种无比真实的感觉,就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不知道从哪里伸过来,牢牢地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无从呼吸,让她窒息……
那种感觉,太恐怖了……太恐怖了……也只有那个时候,她才多么痛恨自己的任性,才痛恨自己是有多么地后悔……
鼻间消毒水的气味越来越浓,慕初夏只觉得自己开始感到恍惚,身子颤抖着,就好像灵魂被掏空了一般。
坐在对面的慕易宏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在转眼间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叹息着站起了身子,锐利的眸眼瞥了眼痛哭的陆奶奶还有铁青着脸色的陆老爷子,最后脱下了自己的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
“冷吧,穿上爸的,没事的,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陪着你一起承担。”
头顶,传来了父亲沉稳有力的声音,慕初夏抬起通红欲裂的眸子,呆呆地看着自己父亲那张关爱的脸,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手术室的门出乎意料地打开了,才不过半个小时!慕初夏惊的立马站起,布满泪痕的脸上不禁布满了欣喜,不过半个小时就做好手术了吗?他没事了是不是?
但是命运会这么简单让他们过关吗?人做错了事,是要受到惩罚的,就好像,她听信了池早早的谎言,然后害得他差点死去……
“谁是病人的家属!”
出来的医生满头大汗,一脸的凝重,慕初夏的心里不禁发出了咯噔一声,只觉得眼前一花,若不是程小雅站在她的身边,紧紧地抓着她,现在她已经无力站立了。
“我们是他的爷爷奶奶,医生,我孙子怎么样了。”
陆老爷子和陆奶奶迫不及待地问,脸上是无比殷切地期盼,他们企图从医生的脸上看到欢喜的神情,可是没有,有的只有那无比的凝重。
下一秒,医生的沉沉叹息声在寂静的走廊上清晰地响起,“我们发现病人脑子先前受过创伤,里边有个很大的血块,现在这场车祸,病人又伤到了同一个部位,脑子里的血块隐隐着是要破裂,如果破裂了,等到脑溢血,就来不及了,所以我们现在考虑给病人进行脑部的手术,将血块给取出来……”
医生的话掷地有声,一个字一个字狠狠地落在了他们的心头,慕初夏紧紧抓着身边的程小雅,发冷的身子颤抖着更加厉害。
接着,陆老爷子急切地说:“既然有危险,那就赶快进行手术啊!医生,我相信你们医院的医术!我们陆家就这么一个孙子!曾孙不能没有父亲,请你们务必要救活他!”
慕初夏站在陆老爷子的身后,跟着紧紧地点头,心里却很不是滋味,看着这样的陆爷爷,身体不好,却还要为自己的孙子而担心,如果真的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地步,那么她就是陆家的千古罪人……
不……不会的……他不会走的……他还没有和她结婚,他们还没有复婚,他还没有让峰峰叫他一声爸爸。
医生看着陆老爷子,脸上露出悻悻的神情,轻扯唇角叹息着:“陆老爷子,事情没有那么地简单……脑部的那个血块,位置很不好,这手术,也只有我们医院敢做,一不小心……”
医生顿了顿,深深地吸了口气,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然后她的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她只听到,医生那冷冷的几个字……
“一不小心,病人就可能死在手术台上……”
“死在手术台上……”
这几个字,犹如当头一棒,狠狠地打在了她的头上,砸的她头破血流,字字诛心,她空荡荡的心彻底碎的彻底,眼前一片恍惚,她只觉得呼吸不过来,眼前开始慢慢变得空白,然后身子无力,最后,她那娇小的身子缓缓地弯了下去,朝着地上倒去……
“初夏!初夏!”
耳边,不知道是传来谁的惊呼声,她似乎还听到了手忙脚乱的声音,但是意识,却一点点地开始从她的脑里流失,现在她脑海里回荡着的,永远只有医生那一句冰冷的话。
“一不小心,病人就可能死在手术台上……”
他会死吗……陆景乔竟然会死……陆景乔竟然会离开她……多么可笑的一句笑话啊……不……不……陆景乔……
慕初夏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第一幕,是他铁青着一张脸,粗大的手牢牢地捏住她的下颌,狠狠地咬上了她的脖子,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质问,问她为什么要逃走,为什么要拒绝他的求婚……为什么要和秦少安走!
接着场景飞快地进行转换,转眼间,他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朝着她绝望地伸手,撕心裂肺地喊着:“初夏……不要走……”
她不会走……她好后悔……从一开始,她就应该无条件地相信他,而不是如此任性……
在梦里,她绝望地哭着朝着他奔去,就在她要碰到他身子的时候,他一点点地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的,然后留着她一个人在那黑暗之中,还有那无限的通红鲜血。
然后,一切又重来,那无尽的红色,一遍遍地在她眼前重放着……
这个噩梦,一遍遍地在重复着,她哭着喊着,最后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厚重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是那雪白的天花板,那一瞬间,她有一点恍惚,若不是鼻间那难闻的消毒水气味,提醒着她真的在医院,她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是在做梦……
外边,已经不是那浓厚的黑夜,而是无限明媚的清晨,她呆呆地转过头,望着顺着窗帘缝漏进来的阳光,身子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从黑夜到早晨,她是睡了多久……
她的转动,惊动了伏在床边沉睡的程小雅,她轻轻地抬起头,见着她睁开眼,疲倦的脸上是满满的欢喜,程小雅兴奋地抚上了她的额头,轻笑:“太好了,初夏,你终于醒了!”
也是她这句话,一下将昨晚的那恐怖全部拉回了她的脑海里,慕初夏呆呆地眨着通红的双眼,忍着欲炸的头里的痛,沙哑地问她:“陆景乔呢……他活着……还是……”
她顿了顿,眼角不禁断了线,“还是死了……”
程小雅身子一僵,脸上出现了一抹煞白的不自然的神情,她没有立刻回答她,但是她此刻的沉默,对她来说确实深深的折磨,慕初夏的心狠狠地一抽,身子颤抖地更加厉害,她闭上了眼,忍不住,大声地啜泣了起来。
“小雅,你告诉我啊……他还活着还是死了,你都告诉我……”
“初夏……你别哭……医生说你现在哭不得……你别哭……”
程小雅一下子慌了,抚着她的泪眼安慰着她:“你放心……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你整整快睡了十一个小时,就在刚刚,他的手术刚刚结束,血块被取出来了,只是……”
本来听到前面,她的心里已经松了一口气,她已经在暗暗地感激上苍,谢谢上苍包容她的任性,给她最后一次机会,没有带走她这辈子最重要的那个男人。
本来,她都要笑出声的,可是听到她话里的只是那两个字,所有的欢喜都通通被她这句可是给拦住了。
慕初夏一下又慌了,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抓住了她的胳膊,已经快要破碎的身子紧紧地撑着坐在了床头,那双通红的眸子,已经快睁不开,但是此刻还是因为她的话而在暗暗地淌泪。
“只不过什么?小雅,你告诉我,我承受的住的!你别担心!告诉我啊……”
她低声地哀求着她,程小雅深深地叹息,忍不住将目光移到了别处,是的,此刻的程小雅十分地不争气,尤其,要对自己的亲姐妹说出这样不堪的话。
“医生说,这场手术伤到了他的内里,尤其是这种脑子里的手术,格外地令人忌讳,手术刚刚结束,如果他能够在接下去四十八小时内醒过来,那就一切平安,要不然……”
程小雅顿了顿,还是转过了目光,盯着她紧缩的瞳孔:“要不然,他可能就会永远醒不过来,初夏,你明白那意思吧……他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植物人……
那一瞬间,那三个字,化作锋利的利刃,狠狠地插进了她的心口,慕初夏只觉得眼前又是一花,靠着的身子狠狠一抖,就又要撑不住,仅仅一秒之后,她又是哇的一声哭出了声,作势掀开被子就要往床下扑!
“不!不会的!他怎么可以变成植物人!不会的!我要去找他!”
她崩溃了,发疯了,此刻的她,已经承受不住这么痛苦的三个字,程小雅心里大惊,连忙去拉着她,哭着大喊:“你现在不能动!初夏!你怀孕了!医生说现在的你要静养休息!否则这个孩子可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