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作为三房派到林熙菡处大丫鬟,除了帮助林熙菡主仆熟悉老宅的人事关系,更多的是打探林玉煊生前留下来的产业以及笼络了林熙菡。
林熙菡虽是主子,但年纪小,又不爱说话,性子安静乖巧,显得有些呆笨。
日常的大事小事儿看似都是兰嬷嬷、季嬷嬷做的主意。故朱槿打探消息也未曾将林熙菡放在心上,多是注意些林玉煊夫妇的忠仆与故交。首当其中便是认林熙菡红契义女的薛家。
薛三爷见内宅找林熙菡本来也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事儿,不仅大房三房关心着,连一向透明的二房都遣了三两个粗使丫鬟经过园子打探了几次。
林三太太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最是先知道了薛三爷进门的消息,只是义兄妹见面,又无男女之防,又遣贴禀明,林三太太不好阻着,更不能碍着眼,听兄妹谈话。林三太太心似猫扰,上下难忍,忽上忽下,又担心薛林这两兄妹把七房产业偷偷打理转移了去,白白便宜了别人家,亏了自己儿子,又觉得七房产业当日族里早就光分了,就是剩下的也不过是些下角料的。
再想便是少点,也是儿子的,蚊子再小也是肉,总比空壳老宅分的多,又想林玉煊自小奸诈狡猾,出个门都要备上三种工具,最擅长寻个财路了,当日国公府入不敷出到现金日进斗金,大一半的注意都是他出的,旁人若是有这些私产也说的过去了,林玉煊却着实不对头的。
林韩氏心痒难耐,连连喝了两碗茶水,又定了神想到林玉煊虽是厉害的,但不太通世俗,莫不是被薛家骗了,财路送给了薛家,自己手上没几个产业也是可能的。
这一想,倒觉得有可能。林韩氏叹了两口气,又想到崔诗韵却是个有心计的,旁人骗得了林玉煊,骗不了她的。
又觉得满眼都是黄金白银,却被薛家夺了去。
巴不得踹开林熙菡的门,去拉住薛三爷的脖子,好好问上两句,林家产业私藏到哪儿去了。
林韩氏望天长叹,财帛动人心,神仙也难耐。
自己自负世家子弟,年少时也不屑钱财的。
可如今……
财米油盐酱醋,偌大的林家老宅,产业不少了,却枝叶繁多,子嗣无济,再大的饼也经不住儿子多啊。
林韩氏自己无所谓,生老病死,穷困富裕天定也,但做母亲的总是想要护住自己的孩子,给孩子更多的财富,让他们无所顾忌的成就功名事业。
林三爷是嫡子却不是长子,日后分家不过是薄薄家产,哪里抵得住花用,若是林家老宅和京城国公府般富贵,林韩氏也会打绝户的主意。
更何况她再也不想孩子们跟着他们夫妻二人,再过低人一等的事儿了。
想到这儿林韩氏狠了狠心,又对长房,老太爷多了三分怨恨。
只是……
这都是命。
林韩氏的心好似海上的船,一会儿隐,一会儿现,又羞愧打绝户银子主意,又咬牙切齿都是为了林家后裔,说服自己七房产业本就归族中的,自己也不算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林韩氏正心情复杂,左右为难时,朱槿的消息好似场及时雨,让林韩氏心定了下来,又多了几分歉意几分欣喜。
“你是说薛三爷来说了七房私产里有米行?”
“那倒不清楚的。薛三爷来的意思是为了救灾,好似说让七老爷原先产业里的商行运些外海谷子来赈灾。”
朱槿说话也谨慎,不敢乱下结论,不然两面不讨好,“到底说的是七老爷的私产,还是原先七太太的嫁妆,也是难说的。”
“哼——,必是私产,国公府没分家,林玉煊手上不该又产业,崔诗韵嫁妆铺子田产多,也有些做米业的商行,但都是小打小闹,哪有到外海的。”
林三太太拍手笑笑,“我说林玉煊狡兔三窟,怎么没给他独女留条后路的,原来在这儿呢。”
“做外海生意的商行。我听说外海的金子珠宝遍地都是,那些子南蛮子平日里垫桌脚的都是金子。”
林三太太又笑道,“七房哪会只做了这最不赚钱的米行。不说珠宝香料了,怕是玉石象牙的商行更是多着的。”
林三太太这一想,心中那点子愧疚都没了。朱槿不插话,她本来就是三太太屋里的,三太太性子最清楚不过了,看似爽朗,却又心机,看似体贴,却最自我,看似果断,却是个犹犹豫豫的面团子。
“不,还是让人打探一下崔诗韵那商行的经营。”
果然林韩氏想了一会儿,怕弄错了,在外人面前丢了脸,又咽下心中贪婪,“这事儿,还是要和老太太说说,这赈灾没粮食,老百姓是苦得,我们家田产出息多,留着也是吃不掉的,也不想发那灾难财,不若趁机卖给钦差,也给当今卖个好。”
朱槿点头称是。
林三太太是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心中定了又急匆匆地奔到老太太院子里去。
如今住在郊外别院,各房园子小,林三太太得老太太喜,住得离老太太近,不过隔了到小侧门,林三太太三两步便穿了过去。
林三太太将事儿告诉了林二老太太,叽里咕噜说了好一会儿,林二老太太就是不同意。
“老三家的,原先看你门清的,哪料到你也是个糊涂蛋儿。”林二老太太被林三太太念叨得很不高兴。
“绝户银子的主意你也打得,便是盗墓的老桥贼也知道盗了坟里的珠宝,要给尸体留个念想珠子,免得遭了报应。”
“莫说老七胶州多数产业都被收到族里了,便是不曾,按我的说法,也该留给他家子嗣的。”
林二老太太看着粗俗蛮横,品味低俗,一派贪财好利样,性子却是淡薄有底限的,“若是小七过继了他家,便有了郡公的爵位,便是延吉子孙的好事儿,万金也换不得的。不说私产了,就是国公府的产业是打不得的。”
“老太太说的是。”
林三太太听没听进去,看不出来,面上是点头称是的。
林二老太太见了又叹口气道,“你别听不进去,我一把年纪了,还能害你不成。人贪心又要度,过了这度啊,人就废了。”
“国公府的产业都是留给后代的都是买不到的好福地,小七过继给七小子,国公府还能少的了小七的。绝对比七小子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私产多去。你还是少打七小子留给闺女的傍身银子了。”
“老太太,您还真当我是那等子眼皮浅,没见过世面的老鹌鹑。”\
林三太太性子里有几分火气,林二老太太说了话严厉了几分,林三太太忍不住委屈,“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您也是知道的,老太爷心都偏到大房,最不喜欢我家三爷了,日后分家怕是没什么产业的。”
“大房长子嫡孙都是出息的,我也不敢起了那嫉妒的心。”
“可咱们三爷又是不喜仕途经济的,为人赤诚,这么多年了从未藏过私产,家里孩子又多,媳妇嫁妆又薄,日后嫁娶往来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林三太太说完,眼泪就滴答滴答地流了下来。
林二老太太看着妹妹家的侄女也有几分心疼,自己三儿子风流好色,着实不是什么好良配。
老太爷见了老三,不是打就是骂,更是早早说了,怕老三日后败了家业,二房三房通通给些伴身银子都撵了出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林二老太太也疼大儿子,但不能让小儿子没饭吃吧。她是打着一碗水端平的主意。
但林二老太爷不,他常道分薄大房,日后他们这一支在族里更没有威望了,不如就似大树留独枝,长得茂盛。
故林二老太太打定主意将七孙子过继给国公府七房,日后好帮衬整个三房。
“老太太,我再不打主意,往后我孙子也是低人一等的,连个教书先生也请不起的。”
林三太太说的这话,说的是林七爷林熙杨少时是个思维敏捷、记忆超群的,林三太太便打了不进家学,让请个教书先生教导一二的。
哪料到林二老太爷怕三房压了长房,硬是不许,说是真有才,进族学也是一样的。林家子弟就没有不去族学的。更发话,若是为了他的令,便早早出去得了。
这撵人的话一出,林三太太只好含泪送儿子进了族学。
族学什么样的,旁枝庶子一堆,一些子旁枝穷困族人学业不成,成日里引着些手里有钱的小爷耍子。
林小七爷年纪小,正是贪玩的,这一引就又是个林三爷。可林二老太爷挑头一转,便请了几个大儒教导长房两个孙子,这事儿就成了林三太太的心结。
“老三家的,苦的你啊。”林二老太太见三儿媳妇亲侄女哭得凄惨,没了往日娇颜玉色,如花美貌也暗淡了几分。
老太爷不待见老三,便是儿媳妇孙子也是不待见。常道哪有歹竹出好笋的?竟然根子都坏了,省得在外面光鲜里面渣渣的笋上放心思。
“老太太,我也不是都贪了七娘的伴身银子,我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我今日就是得了七娘产业,也不过是借着使唤一二,也学着走门路给三房置些产业。他日七娘出门了,这些产业都随着她出门。”
林二老太太不语,林三太太又道,“母亲,我若是黑心的,早就将七娘私产的事儿,告诉族老了,到时候她便是一分银钱也是不得的,还闹个坏名声。”
“老三家的,杨哥儿若是过继给了七娘,国公府那些分家产业还不尽够你们三房使唤,何苦为难七娘一个小姑娘家的。“
林二老太太不同意,她心里觉得人不能太过阴损,死人惦念给小辈的东西,要是得了会遭灾的。
“老太太,这过继得,过继不得还真难说,你说老太爷能同意吗?”林三太太苦笑,“好歹还有个小六爷的。”
林二老太太这才知道这平日里也算爽朗正直的三媳妇为何这般疯魔了,为难一个孤女,原来出处在这儿,“你得了消息,老太爷要过继小六。”
“呜呜……,昨夜里,老太爷便和几个族老喝酒就说了这事儿,怕是老七过继不到七房了……”
一想到老太爷明面上说这过继谁,他都是不管的,却暗地里和族老发话说老六过继了郡公名下,总是不丢了林家脸面。林三太太就忍不住大哭,三房再丢脸,也没个做雌兔子的,有大房丢脸吗?
大房去了郡公府,别又出个雌兔子,再绝个户,才丢林家脸面呢。
“好了,别哭。你哭得我头都疼了。这过继谁还不是他说了算的,就是林家答应了,也看崔家,九娘应不应。”
林二老太太又劝诫道,“你好好拢了九娘的心,日后她可是小七的嫡出妹妹。崔家也是指望有人护着外孙女的,他们兄妹情深,崔家不选小七,选谁啊?”
“你别打九娘伴身银子的主意。”林三太太还想说什么,林二老太太道,“你想好了,是爵位重要,还是银钱重要?打孤女主意,你不怕三房遭报应吗?”
“再说你惹毛了九娘,不是白白将她推给长房,这银子爵位都是长房的了。”
林二老太太话一落,林三太太怔了两怔。
“老太太是我糊涂了。”林韩氏抹了眼泪“刚才也不知道怎的,脑袋热了,有这妄想。这孤女的东西打了,总要遭报应的。不管是过继成不成,我都不打这九娘伴身银子了,三房再难,还有个孤女难吗?”
“想通了就好,若是小七过继不曾,我的私房便留给他吧。”
林二老太太叹气道,“老太爷这也是为了整个老宅咱们府,才这般的。心里也是有你们三房的。”
林三太太不语,她是想通了,老太爷那消息怕是有人故意放的了。
林三太太给林二老太太道了别,便道,“我日子里虽是打了歪主意照顾九娘,这人处久了,还真有三分情,我去看看她去。”“去吧。”
林二老太太挥手撵了三太太去林熙菡处。
林三太太走远了,林二老太太忍不住扔掉了茶盏,破口大骂道,“黑心肝的老瘟贼,糟蹋了儿子孙子不够,还祸害别人家的孙女。自己贪财好利不说,还塞了鼻孔装腔拿黄鼠狼,算计了三房去拿鸡,自己装猎手。我呸——,绝户银子也打,我看他小辈子没手脚的土龙,一个人过去吧。”
“合着儿子是我一个人生的,就大儿子是他的,其他几个儿子都不顾的。要不是我拦着老三个糊涂蛋,她跑去闹九娘私产,没凭没据的丢脸不说,还落人口舌,日后小七不说过继七房了,怕是整个三房都没脸见人了。”
林二老太太砸了一溜儿物实道,“去,去给老太爷小书房说,今年水多,老太爷脑子不灵光的狠,给老太爷烧些辣子菜,最好些爆炒猪肺猪心之类的。”
旁边的老嬷嬷听了吩咐,苦笑不已的得令去指挥老太爷小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