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陈氏遣了人请薛虬,又见众人议论婆婆,怕更多牵扯薛家,心里对婆婆畏惧再多,也抵不上家族日后声望,立刻让薛夫人身边大夫替王姜氏看起来烫伤。
王姜氏脸上烫伤倒是比较骇人,却不及背后隔着单衣直接被热汤浇过,又湿又沾的衣服沾在伤口上,很难处理,只能让医女一点一点绞了衣服,免得粘连着伤口。
王姜氏对薛府、薛夫人再多怨恨也比不上对健康的顾虑,心里气得要死,还是和大夫、医女到了后院看了伤口。
王姜氏这直接受害者走了,一些子夫人太太也冷静了下来,毕竟事不关己,而薛家又是胶州最大父母官。
后宅夫人没有个笨的,惯是耍心机使手段的,大部分没个相信是意外。要知道大户家炖盅也不可能直接将热汤送上桌的,都是等凉了大半钟头,半温半热才送上桌的。薛家好歹是前朝便在了世家,厨子都是几代服务的,哪里会有那种不通规矩的厨娘。
而且那丫鬟端盅也太巧了。上桌前,那么烫,不知道等凉了端,能忍到上桌子,不能忍到放下,薛夫人同桌的可是看清了那丫鬟分明是故意泼的。
这一想,还有几个心中不明白的,这事件是人为,不管薛家是算计谁,在场夫人都是不乐意被舀了做笺子害人,今日是王姜氏,他日难保是自己。
更有聪明的见王姜氏的后面是韩夫人,心思灵活一猜,薛家莫不是和韩家争夺胶州的权利,均是敛了心思,悄悄留了话告退,怕被大人们牵扯到自己。
这一走,也带了一批关系好的,又怕惹事的。
留下的便只有一些与薛府关系不错的,或者是与韩夫人、马夫人过往丛密的,还有一些心思难测的。
薛陈氏不算苯的,也不理睬婆婆大骂特骂,让丫鬟一一给剩下的赔礼,道歉,散了宴席,留下的心中不甘,还是不好在人家赶人了,还死赖着的。
最后剩下马夫人、韩夫人和姜家几个夫人。
王姜氏还受着伤口,讨说法,薛家再强势,也不能撵了她们。
薛虬一行人,不到片刻便进了内院,见来也不避嫌,一上来便问陈氏,“大儿媳妇,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家中丫鬟不小心将热盅汤倒在了王夫人身上,王夫人烫了伤,家里的大夫担心主母,忘了给王夫人看伤口,惹得夫人不高兴。”薛陈氏低眉顺眼道,“都是媳妇不好,没管好家中,还望诸位大人看在晚辈年幼份上,不要怪罪。”
薛陈氏好歹都是薛家的媳妇,此时心中对薛夫人不满,也是要护着薛家名声的。薛陈氏故意淡化了事情,又将罪责拖在自己身上,便打着让长辈,男子不好和自己这晚辈、弱女计较。
可薛陈氏一番好心,薛夫人却不能够理解的,她一见三个儿子、薛虬来了,立马打报告道,“老爷,你可来了,不然我可被欺负作践了,也没人管。我这烫的这般严重,连个大夫也不让留着给我看伤。”
薛夫人边说边抬着手给薛虬看,她手烫得通红,上面涂着草药膏,看着触目惊心。薛家三个儿子,一见,还是心疼娘的。
薛羽一看便对妻子训斥道,“你怎么照顾娘的,烫的这般严重,还不将家中大夫喊来。”薛陈氏委屈,不吱声。
马大人是新上任的胶州知州,顶的是林玉煊的职务,胶州真正意义的父母官,文官的头目。上任两三个月了,还处处受制于薛家,文武不相干,薛家手伸得太长,胶州现在大多数文官都投靠了薛家。马大人一个政见都要过了薛虬,早就超过了马大人底线,心中对薛家很不满。
现在能挑着薛家和胶州官员关系,马夫人哪里能不热心,立即开口刺道,“薛大少爷心疼母亲,可也怪不到薛大少奶奶,她能怎么办,都是婆婆做主的。何况薛夫人不过被飞来的砂盅碰到了,直接烫伤了王夫人可严重了多了。薛府也不给个说法。”
“我姐姐,怎么样了?”开口的是姜家大舅子,姜大老爷,姜老爷如今不过才二十出头,自小是便是王姜氏带大的,感情极好,一听姐姐出事,就赶到了。
“半张脸都烫伤,手也伤了。”姜大夫人抹着泪,道,“最严重的是后背,穿着薄,烫的严重,还连着伤口。”
“这么严重,大夫请了吗?”姜大夫人开口,姜二爷又问,“我姐不会留疤了吧?”
姜二爷发话,一旁躲着的姜二夫人,立即大声道,“大姑奶奶烫了老一会儿,薛家都不让大夫看着,还对咱们是又说绑着,又说堵嘴的。爷,你们不来,怕是咱们今日连命都保不住了。”
王夫人偏着娘家,对几个弟弟极好,对弟媳妇却是指手画脚,态度恶劣,姜家两舅奶奶和她关系不好。尤其是姜二夫人,王姜氏烫伤了,她还好一顿偷笑,现在见姜家爷们来了,怕刚才作为传到爷耳朵里,又怕姑奶奶烫伤,她被迁怒,故意将薛家往狠处说。反正她是受害家的,又是娘们,薛家爷几个总不能和她计较吧。
姜大夫人会意,立即也抹着眼泪,哭诉道,“大姑奶奶烫得直叫疼,半张脸都不能见人了,我们和薛夫人讨说法,支个大夫,薛夫人又是绑又是堵嘴的,半点不留情面,我们实在是没法子。好在马夫人、韩夫人出头,才给大夫姐姐。”
姜家两夫人叙述,姜王两家脸都气青了,倒是要去后院看王姜氏,接了出去看大夫。
薛大少一见事情不好,不解释清楚,王姜氏要是立马走了,薛家和王姜两家这仇是解不了,便道,“王大人、姜大人,实在抱歉了,家中下人管教不严,才出了这意外,几位大人……”
“怕不是下人管不严,是家里主人的意思吧。”姜三爷愤怒打断,讽刺道。姜三爷,年纪幼,又少年得志,在姜家是最没吃过苦头,也最不能忍的,如今他还未成亲,说几句失礼话,薛家也不好计较,顶多是少年意气。
“破军,倒是说了句说话。”韩夫人这点话到让韩大人愣了一下,“老爷,今日这可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人为,都是针对我们韩王两家的。”
韩大人知道自己夫人不是什么小性子的,最是顾大局的,调头朝薛大人望去。
薛虬见这事儿有内幕,不是能掩饰过去的,只得干巴巴解释道,“韩夫人,都是下人不懂规矩,让韩夫人和王夫人受惊了,我薛府一定好好惩罚一下。还请不要计较。”
“薛大人,您如今都不省省那丫鬟,便糊弄过去了。如今要是薛夫人被平白无故的浇上一头的热汤,主家还只用几个下人糊弄,对客人又是绑又是堵的。这般打脸,你也不计较。”韩夫人有些不乐意了,出了事儿,薛夫人根本不顾旁人死活,那个惹事的丫鬟也没绑了起来,反而让下去了。薛家上下也只想掩了这事儿下去,不想承担说清楚。
“且这事儿绝对不是意外,这汤就是朝我和王夫人来的。要不是我摔倒在桌子底下,今日烫伤的不只是王夫人,还有我。”韩夫人将断了椅子推了过去,道,“破军,你看看我座的椅子?”
姜三爷接过椅子细看,椅子腿儿整整齐齐的被斜削了一段,连着的那段被压断了,“是被刀削了的。”
姜三爷话一落,姜王两家脸色更加难看,韩大人也是一脸不悦,薛家脸色也不好看,唯一好看的便是只有马家了。
韩夫人又对姜三爷,指了指桌子,“破军,你再看看,我座位儿桌子腿儿?”
韩夫人一说,姜二爷抢先看了去,冷哼道,“也是切口非常整齐的削了的,险险压在下边,一碰即倒。”
姜家两个爷们当场推演了场景,热汤一来,这韩夫人一避,椅子桌子便断了,这丫鬟便捧着盅儿直直压在桌子上,一盅热汤便对着韩夫人脸泼了去,而韩夫人背靠背的那桌王夫人也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姜家一推演,当场男人脸色都青了。
薛陈氏暗骂道,这傻婆子,算计陷害,也别用这么满是把柄的啊,好歹用些脑子,便是汤里下毒也比这个好。下毒还能说被仇家陷害,自家也是吃食的。可这椅子桌子,都是被削了去的,宴会布置那么多下人,薛家真有那么多被仇家收买下人,薛家主子也不用活了。
“薛大人,你如今怎么看?”韩大人冷着脸对薛虬道。
薛虬心里也是气愤,大概猜出来是薛夫人搞鬼,虽然不知道她这么针对韩夫人、王夫人干什么,但是这么不顾大局,又蠢又笨的主意,又有机会做的,除了薛夫人,还真没人了。
薛虬不好再把话语全权推给儿子,给韩大人做了躬,道,“韩大人、王家姜家大人,这事儿容许我细细省查,倒是定会给韩王姜三家一个交代。”
薛夫人再有不是,也不能当这外人面揭穿薛家主母陷害同僚女眷吧,总要为了薛家体面,护着她。薛虬无奈赔礼道歉,心里恨不得揍上一顿薛夫人,眼睛斜了薛夫人两眼,薛夫人打了个颤,旁边三个儿子也大概猜出来了。
薛家二儿子、三儿子放下扶着薛府的手,神色有些冷淡,唯有长子还护着薛夫人,薛羽心中叹气。
“交代,交代,什么交代,不会又是个意外,又是下人不是吧?”马夫人冷嘲,她可不愿意薛家今日过去了,过两天将薛夫人送了家庙,关上几天,薛家给韩王姜三家一些好处,就化了这事儿,又三方一体了。
马夫人话一落,一时场上有些沉闷。姜家三爷若有所思,王姜氏的丈夫,王大人却是有些为难的,不发话,韩大人心中气,却顾虑很多,薛家更是难以回答。
“意外,肯定不是意外,要交代,现在我就给你交代。”薛夫人可不是什么忍得住的人,她扫过一眼躲在角落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林熙菡二人道,“都是她们两个干的,都是她们对我、对薛家怀恨在心,干的。”
“薛家今日操办宴会摆置的都是当日薛家派给林府的丫鬟婆子,她又是座在韩夫人旁边的,她一推,韩夫人还不是摔了下来。”薛夫人恶毒嗤笑的对着林熙菡二人道,“何况咱们薛府可是与周林两家有灭门之仇的,当日就是薛府为了薛娇公器私用,才导致胶州城破,周林两家没了人的,这仇恨怎么不能让她们报复。”
薛夫人这种撕破脸的说法,倒是有些道理。
林熙菡、周瑞萝又愕然又气愤,颠倒黑白得还真合情合理。
薛府上下当然不信薛夫人的话,倒更认定了是薛夫人算计韩夫人、王夫人,顺带上林周二人的一石三鸟的主意,虽然粗暴,但简单有用。薛府主子一下子沉默了。
姜家三爷们扫了林熙菡、周瑞萝半大的身子,尤其林熙菡一脸呆愣稚气,个子一点点,一看就没满六岁,这个奶娃娃害人,不说有没有这能力,还不知道懂不懂这些呢?怕是连胶州城破的事儿还不知道,林大人夫妇过世,也指不定当做出游了。姜家不仅不信,反而对薛府心中充满鄙视,林周好歹算是薛府救命恩人吧,如今这种欺凌孤女,拿奶娃娃顶罪,让姜家人对薛夫人一脸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