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锦绣回到总督衙‘门’,被‘门’房上的拦了下来,“王大人,这位下北路军营里的何千户有事要找您。爱睍莼璩”
下北路何千户?这是何方神圣?
来到宣府也有大半月了,时常出入军营,也知道宣府分六路军营,下北路是其中之一,千户是正五品的品秩,刚好与自己同品秩。
锦绣虽然也是个官身了,但初来乍到,还是有几分谦逊与想做出些成就的想法,于是非常客气地在总督府的偏‘门’处见了这位何千户。
‘花’了二两碎银子,何劲在总督府的‘门’房处‘混’了个椅子坐,以及一杯热茶,还有劣质的炭火烤。这时候见到锦绣,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顺便理了理有可能皱褶的翻边灰鼠‘毛’领的领子,以及头上灰鼠‘毛’帽子。
“王姑娘,许久不见,近来可好?”何劲拱手,‘唇’角含笑。
锦绣有片刻的惊讶,很快就定了定神说:“你怎么在这?”
“下北路军营千户,何劲,见过王姑娘。小别一年,王姑娘风采依旧,医术更是‘精’进。这让身为同乡的何某,也是与有荣嫣。”
锦绣皮笑‘肉’不笑地道:“何大人过奖了。小‘女’子这么点微末之技,何登大雅之堂?只要何大人不再把小‘女’子视为居心叵测之人,小‘女’子便感‘激’不尽了。”
何劲盯着她,问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姑娘还在记恨何某?”
“岂敢。何大人找锦绣有何事?”
“恳请王姑娘行个方便,帮我一位同僚看个病。”
锦绣沉默了会,问:“何大人的同僚生了什么病?”
何劲沉默了会,说:“时常头晕,恶心呕吐,何某记得,王姑娘最擅长治头晕‘毛’病的,所以何某特地对我那位同僚举荐了王姑娘。”
锦绣‘唇’角微撇,“那还真要感谢何大人的抬爱。”
何劲连忙道:“不敢,好歹我们也曾认识一场。请王姑娘看在何某的面上,赏个脸?”
锦绣很想说,你的脸面在本姑娘心中,一‘毛’钱都不值。
不过锦绣觉得吧,自己还是真有些虚伪的,明明讨厌这人,却因心软或是不忍心拒绝,而不得不答应。
下北路军营离总督衙‘门’约有六七里路程,马车驶了小半个时辰方抵达,再接到林千户,再由林千户领着去了此人租住在某胡同里的屋子,一个小小的一进院落。
也就在这时,锦绣才得知,她要医治的对像,并非是军中的人,而是军人的家属。
在瞧着因晕眩症状而‘弄’得面‘色’憔悴,神情萎顿的中年‘妇’人时,以及家徒四壁的窘境,锦绣又心软了。
施了针,开了‘药’后,锦绣对林千户道:“尊夫人这病平时候不发作还好,一发作的话,肯定是天眩地转地难受。不过若是平时多加注意些,谨防着凉,问题还是不大的。现在先吃‘药’,再仔细养着就是了。”
能轻而易举地请到高高在上的太医看病,并且态度还是如此的和气,林千户‘激’动得话都说不出不出来了,连连抹着手说:“多谢王大人,不愧为神医,三言两语就给贱内找出了病症。”
锦绣微微地笑了,说:“林大人不必夸我,尊夫人这病我以前也是遇到过的,虽然这种病是很难根治,不过也并非无‘药’可医。只需平时候多加注意,不有着了凉,穿暖和些就是了。”
林千户猛搓着双手,一脸‘激’动地说:“多谢王大人。王大人坐会儿再走吧,我,我去倒杯水来。”
锦绣连忙制止他,说:“不用麻烦了,我还有别的事,不能再耽搁了。”
林千户脸‘色’有些不安,忍不住求救似地看了何劲一眼,又结结巴巴地道:“那,需我要支付王大人多少诊金适合呢?”
锦绣沉默了下,打量着林千户身上洗得发白磨破了边缘的灰‘色’袄子,以及林夫人那张补了不下十个补丁的‘裤’子,摇了摇头说:“林大人是军中将士,给军中将士看病自然有优惠的。林大人看着给吧。”
看着给?这看着给要给多少呢?林千户犯了难,他是千户的品秩,每月也有一两零八钱银子的军饷,手底下也有千号人物时常孝敬着,维持家里人的‘花’用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这回给妻子看病,也‘花’光所有
积蓄了。上回求爷爷告‘奶’‘奶’请了李太医看病,前前后后也‘花’了不下二十两银子,王锦绣比李太医还要厉害,品秩还要高,自然也不能低于李太医的待遇了。
正在犯难时,锦绣又笑了笑说:“怎么,林大人堂堂千户,难不成连一两银子都没有?”
林千户豁然看着锦绣,面‘色’呆滞。锦绣又笑着说:“估计林大人现在手头也紧吧,这样吧,这一两银子就暂时记着吧,等林大人发放了饷银再还我也不迟。”
一两银子与二十两银子,那可是天差地别的数字,林千户呆在当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忍不住眨巴着双眼,他没有做梦吧?
何劲笑着说:“林大人可是嫌王姑娘收得贵了?林大人,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王姑娘以前在金陵的时候,可是从来不上‘门’看病的,全是病人上‘门’求医,光排号费都是500钱的。这回给嫂夫人看病,只收一两银子,也着实低了。”
林千户反应过来,猛摇着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王大人才收这么点银子,我,我实在是……唉呀,王大人等等,我这便去拿银子。”
奔了没两步,林千户又猛地止住了脚步,讪讪地搔着头说:“那个,王大人,先前给贱内看病,‘花’光了所有积聚,家里真没银子了。不过王大人请放心,我可不是赖账之人,等下个月发放了饷银,一定连本带利还给您,可好?”他可怜巴巴地望着王锦绣,又望着何劲,希望何劲帮忙说两句好话。
何劲的手正要往怀里‘摸’,忽然又改变了主意,笑着对锦绣说:“王姑娘,林大人是个守信之人。何某用人头担保,他不会赖你账的。”顿了下,又说:“就以下个月月末为例,若是林大人仍是还不起这笔诊金,就由何某来支付,可好?”
既然有人要来当这个热血党,锦绣当然不会拒绝了。更何况,何劲可是不差钱的主子。
只是她有些奇怪,虽然一两银子对于林千户来说是有些吃力,可对于何劲应该只是小菜一碟吧,他为何不一并热血地给还了呢?非要等到下个月末。
……
千恩万谢地送走了锦绣后,林千户又对何劲好一番感‘激’涕零,何劲淡淡地笑着说:“举手之劳罢了,何足挂齿?”
“这位王大人不但医术好,人也好,还长得这么漂亮,简直比画上的仙子还要好看。最难得的是,脾气也好,并未因我付不起钱就瞧低我。”林千户望着手头上的‘药’单子,又讪讪地对何劲道:“我是个大老粗,大字不识一个。再请何大人帮忙瞧瞧,这上头写了什么。”
何劲接过,甩了甩单子,看了起来。
好半晌,都没等到回音,林千户忍不住问:“何大人,上头写了什么?”
何劲回过神来,说:“尊夫人的病虽然不好根治,但用‘药’物控制病情还是不错的。这‘药’方林大人还得仔细收好了。下回嫂夫人再病下,就拿着这‘药’方去抓‘药’便成了。”
林千户一脸惊喜,“王大人还把‘药’方也写在上头了?”据他所知,大夫们都自己的‘药’方那可是宝贝的很呢,轻易不得示人的。这王锦绣倒是大方,居然随后就把‘药’方给了他。也不怕他作怪。
想到这里,林千户心里一个哆嗦,赶紧把‘药’方收了起来,仔细地折成方块,然后小心翼翼地找来一块布包妥后,又郑重其事地‘交’给妻子,让她仔细保管好,千万别轻易示人。这可是王锦绣给的‘药’方,事关王锦绣的家传绝学,这单子可不能轻易让别的大夫得了去。
何劲看着暗自好笑,但也为林千户的淳朴打动,说:“这‘药’方虽然值钱,不过锦绣技艺非凡,她手上的绝活可多着呢,倒也不差这个。林大人也犯不着如此的。”
林千户想了想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王大人一心信任我,我也不能辜负了她对我的信任才是。这‘药’方肯定得仔细收妥了才好。哎,王大人医术这么好,人又这么随和,这下子咱们可是有福了。唉呀,我想起来了,李二娃的老娘不也有‘腿’疾吗?常年趟在‘床’上,为何不去请王大人呢?还有铁二牛子的兄弟……”
何劲连忙打住他,“林大人,今日之事休要再对外人提起。”
“为什么?”
何劲严肃地道:“若是人人都要找锦绣看病,那锦绣以后可就永无宁日了。”
林千户呆了呆,又重重叹口气。
何大人,你的意思我也明白。我不会说出去就是了。只是到时候还要劳烦何大人再帮个忙。”
……
“据闻王大人一直在军医营里做急救演习?”
总督议事厅很是宽阔,这儿平时候并不开启,锦绣身为小小的医官,也没有资格进入议事厅,只能在偏厅里侯着。这偏厅也是布置齐整的,正中一把太师椅,以及桌岸,下首两边各四把椅子四个束腰几子。
赵九凌坐于桌案前,轻敲桌面,问了坐在下首的锦绣。
当着朱‘棒’槌的面,赵九凌的问话非常公事公办,偏厅里并没有多余的人,除了‘侍’卫统领朱‘棒’槌,以及锦绣外,别无他人。
锦绣恭敬地道:“是的。这两日在军营里转了两圈,军医们虽多,可伤兵们仍是没能得到更有效的医治,一是‘药’物不齐的缘故,二是救治不得法,好些原本该活下来的士兵却白白送了‘性’命,锦绣看了真是于心不忍。所以,我想事先给大家做个急救演习,让军医们改变医治方式,另外,再另紧时间制出外伤‘药’物,补齐各种手术所需工具,相信王爷能支持锦绣吧?”
赵九凌点头,“军医营全由你负责,自是由你说了算。”
“是,多谢王爷成全。”锦绣松了口气,她还真怕这家伙胡‘乱’干涉。
赵九凌又道:“宣府气侯恶劣,天气寒冷,军营里条件艰苦,好些将士们都受了冻疮,王大人可否多制些方便携带的冻疮膏‘药’?”
锦绣恭敬地道:“王爷一心为将士们谋福,锦绣在此替将士们谢过王爷宏恩。方便携带的冻疮膏倒是好制,只是……这数量庞大,亦得从长计议才是。”
赵九凌颔首,“本王也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制出来的。这是本王的令牌,你拿了这个去户部与辎重营,需要哪些‘药’材尽管吩咐下去。”
一名亲兵恭身上前,把一块令牌亲手递给锦绣,锦绣起身,双手接过,心里倒是有些讶异,这令牌看着普普通通,但上边雕有龙飞凤舞的一个“楚”字,想必这便是这些大人物们惯用的信物之类的玩意了。拿这令牌出去,见令如见人,那倒是方便。
锦绣再一次向赵九凌施礼,“多谢王爷厚爱。锦绣定不负王爷所托,争取早日制出冻疮‘药’来。”其实却在心里不屑地想着,宣府10月就进入寒冷的冬季,现在都一月底了,才想着给‘弄’冻疮膏,就算制出来,大概也用不了多久。
“如此,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是。王爷还有别的吩咐吗?”锦绣问。
赵九凌迟疑了下,又问:“本王听说,定远将军可是为难过你?”
锦绣笑道:“让王爷‘操’心了,只是一场误会罢了。”
“哦,是什么样的误会?”
锦绣脸黑了一半,这人怎么这么烦,区区一件小事也要扯上半天,真是的。但面上却仍是一派的恭敬神‘色’,“王爷日理万机,区区小事就不劳王爷‘操’心了。今儿个定远将军已向锦绣赔罪道了歉。若再是紧揪着不放,未免有些过了。”
赵九凌何偿不知她是说给自己听的,不可置否地道:“听说姚老夫人病情严重,如今由你接手?”
如今锦绣已经知道姚老夫人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女’儿,是赵九凌名义上的姑婆,被先皇册封为嘉和县主,是当今圣上的表姨母,虽然早已不得圣心,但总归是赵九凌名义上的长辈,也不敢怠慢,“是的。老夫人病情凶险,不过已经控制了病情,但必须得吃上半个月的‘药’方能彻底全俞。”
“嗯。姑婆的病,就有劳你多费心了。”
锦绣恭敬地道:“是。”这下子,她总算可以离开了吧?
赵九凌确实无话可说,好一番搜肠刮肚,忽然双眼一亮,离他最近的朱‘棒’槌暗叹一声,很想抚额低叹,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他家主子这般不顾形像,他这做下属的也没面子呀。
“咳咳,昨日里我那丫头伤势可否严重?”
锦绣脸上起了三根黑线,在这种庄重肃穆的场合里,居然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这也太……公‘私’不分了吧?
不是听说楚王治军严谨,公‘私’一向分明么?怎么尽与传言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