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感觉,令锦绣心头很是不自在起来。爱睍莼璩
就像此刻,他又用那种令她心慌的眸子盯着自己,眼珠子都不眨一下,这令她恼怒异常,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任由不满的怒火蔓延心头……
他又唐突她了。
直至她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后,赵九凌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你先说。”
锦绣咬着‘唇’,脸上变幻无数,忽然又闪过一丝坚定,“王爷,我知道制‘药’成本很高,就算您贵为王爷也不敢冒大不讳让人拨款制‘药’。但是,我仍是要试上一试。请王爷替我举荐户部各位大人。”
宣府也有专‘门’主管户部的官员,有赵九凌坐镇,朝廷拨下来的银子没有人再敢贪墨,但就算如此,也只是刚好够用而已。宣府乃至整个山西大同的税收也有一半投入到边防事务,想要均出多余的饷银,确实有些困难。
想到这里,赵九凌皱着眉,轻声劝道:“你这又是何苦?军中物资短缺,能有创伤‘药’也属不错了。旁的实在是奢侈了,这大半年来光是修建城墙,训练新兵,户部的银子也‘花’去不少,实在没多余的银子再做其他。你就……尽力而为吧,没有人会怪罪你们的。”
锦绣看他一眼,不知该说他冷血无情,还是该说他身不由已,因为军费短缺,就不给制更有效的‘药’物,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原本有活命希望的将士们痛苦死去,这算什么事儿?身为上位者的他们,可以冷血,可以为了顾全大局就不顾少部份人的‘性’命,但她却做不到。
锦绣不想指责赵九凌的冷血,战场上,除了那些高级将官们‘性’命尊贵外,那些普通士兵的‘性’命真的太不堪一提了。她又问:“再冒昧问一个问题,将士们牺牲后,抚恤金怎么算的?”
“征蓦来的兵丁按50两银子算。小旗总旗百户每一个等级多加10两银子。副千户是100两,千户是150两,再往上,便是300至1000两不等,视军功大小而定。”
锦绣在心头算了算,摇头,“你们有那么多银子支付庞大的抚恤金,却没有银子炼制最好的‘药’材,救回更多的将士的‘性’命,本末倒置,完全是本末倒置呀。”
赵九凌不悦道:“你的意思是,把抚恤金挪用来制你的‘药’?这就不叫本末倒置?”
锦绣摇头,“王爷误会了,抚恤金当然要给,将士们也要救,‘药’,肯定也要制。三者,缺一不可。”
赵九凌摇了摇头,苦笑:“我知道你是一片的仁慈之心,可这些全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没有银子,全都是空谈。”他初来山西时,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和幕僚们想了诸多办法,这才勉强维持眼前的开销,他严厉控制山西盐业与晋商,重新丈量土地,把那些没有登记上册的土地全充作公用,虽然确实影响了大多数富户的利益,尽管他旗高一筹镇压下来,也把这些大富整得不敢再兴风作‘浪’,但也知道民意的重要‘性’。
他先前也曾想提高军医待遇,炼制好‘药’以供伤兵救助,耐何要用银子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再来宣府大小官员都一至否决,他也不好一意孤行。
“锦绣,我理解你的心思。虽然我贵为王爷,但每一项措施也要底下官员认可方可施行。这事儿,就此作罢吧,他们不会同意的。”先前他还规定了廪生赏罚制度,也曾受到那些文官们派的竭力反对,就差以死相‘逼’了,最后连他的幕僚们也觉得不妥,这才不得不放宽策略,读书人有了功名之后,三年内若仍是无建树,就取消功名,改为若在三年内仍无寸功,就取消官府供给的廪米与月银,并取消家中田产免税政策,这样一来,宣府上下,倒也省了不少银子,收了不少的税租,那些大富们的优抚政策也琢一取消,但也是循序渐进,不敢贪功,也是准备了足足大半年方可成事。
他一个王爷也都要随大流,拐弯抹角,顺从民意,更别说区区一个锦绣了。
锦绣也知道赵九凌说的是事话,那些文人武官们都是生活在社会最上层,有银子有米粮,有仆‘妇’丫环小妾‘侍’候着,受伤了有最好的太医医治,有京城里带过来的良‘药’,死了有朝廷的优厚封赏,不管战急有多么残酷,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大,而普通士兵们的伤亡当然也算不得什么了,更别说为他们打算了。
有句话叫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但对于锦绣来说,她是大夫,又是军医们的头领,她有权为底下人谋求更好的待遇,有义务为伤兵们的‘性’命负责。
“王爷,锦绣知道您
是一片好意。可,没试过又怎能知道不会成功呢?”
赵九凌不禁头痛,“你当真要一意孤行?”
“不是一意孤行,而是与大家商量。我无法改变将士们的伤亡,但却有责任减少受伤将士的死亡率。王爷,您既然让我来此做军医,心里也是打算用我的力量减少伤亡吧?若是我没能做出贡献,我倒是无所谓,但却是有损王爷您的威严和用人的眼光吧。”
赵九凌沉默,虽然她并没有完全对,但也说中了他一部份心思。
“也罢,这事儿你不必过问了,我去与他们商量吧。”武官粗鲁,文官们那张嘴巴却也是不饶人的。她一个弱‘女’子,哪里经得起那种阵仗。还是由他出面为好。
锦绣摇头,“建议是我提出来的,理应由我亲自去说,只求王爷到时候给我打气就成了。”
“你还是不要去了,那群文官,无事也要咬出七分理来,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锦绣挑眉,傲然道:“王爷越是这么说,我越是要去试上一试。王爷,给个时间吧。”军医们救治积极‘性’不高,‘药’物短缺是原因之一,但追根结底,也是军医们的待遇实在太低,地位又太过低的缘故。她的目的便是让大家同意拔款制‘药’,再提高军医待遇与地位。如果无法成功,那么她大张旗鼓来宣府,也将是一场笑话。她不容许自己变成一场笑话,为了自己,为了在京里的锦‘玉’,她也要成功,必须成功。
……
总督衙‘门’的议事厅再一次开启,进出‘侍’候茶水的仆‘妇’们好一阵嘀咕,刚开始还以为是又要商议军机要事,可在一群大人当中,居然发现一个年轻小姑娘,不由奇怪,暗暗偷听了两句后,先是恍然大悟,然后又是无比的佩服。
能进入总督议事厅的官员,都是在宣府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官员,在楚王心目中,也是有着一席之地的。这位小姑娘在王爷心目中,想必也是有一定份量的。
再来,在总督衙‘门’聚会,无不是为了重要的军机要务,偏偏今日里,却是为着王锦绣一人而设。这位小姑娘,也确实厉害了。
仆人们相互打了个眼‘色’,悄然退下后,在外头的倒厅里小声议论着。
“王姑娘居然坐在王爷的下首第一个位置呢。”主位下首第一个位置非一二品官员,并且还是实权在身的官员才有资格入座。
“刚才总管要我多加两个炉子。这以前哪有这些‘交’代呀?”总督议事厅里并没有烧地龙,天气寒冷也就燃上两个大火炉罢了,而今日里,总管却特别‘交’代了,除了多加两个火炉外,还在王姑娘身旁再‘弄’两个小火炉。
“王爷对王姑娘可真重视。”
“那是肯定的,王爷一向爱才的。”
“穆先生也很有才华呀,也没有这般待遇吧?”
“咳咳,我说你这猪头脑子,你就不仔细想想么?穆先生可是男人,人家王姑娘可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又生得那样好看,王爷是英雄,所谓英雄都难过美人关嘛。”
众人恍然大悟,又七嘴八舌地评估着王姑娘坐上王妃宝座的可能‘性’。一时间讨论得热火朝天,却丝毫没有察觉,身后不远处的一柱子背后,躲着一个身穿甲衣的年轻校慰,此刻正握着拳头,面‘色’变幻不定。
……
而议事厅内,却丝毫没有外头仆‘妇’们那般恣意,相反,还变得剑拔弩张。
锦绣话一出口,厅中众人脸‘色’各异,但大多数都带着愤怒与不满。
“增加军医饷银?增加‘药’用支出?哼,王大人说得倒是轻巧,宣府连翻大战,每年光将士们的饷银,以及吃穿住行,哪一样不是用钱堆出来的?培养一个优秀的士兵,从征蓦,到训练,再到上战场,光这些便是一顶不菲的支出,宣府上下八万将士,光每个月的饷银便是两万九千两银子,每天那么多人吃喝拉撒,一天都是近一千两银子的支出,还有打造购买武器,甲胄,弓箭,这些也是入海的数字,更别说每年冬季还要订做大量御寒衣服,战士们战死还要给家属抚衅金,每死一个将士,朝廷就要给50至200两银子作先衅金,每一回战事下来,都是上千甚至数千将士死去,普通士兵50两银子,小旗,总旗,百户递增20两,千户200两,若是正五品以上的武将,更要高了去。光抚恤金就是不笔不小的支出,更别说,为了补充新血,又要重新招蓦新兵,训练,以及各种‘花’销,哪一样不要银子?而
朝廷每年派下来的饷银,也不过每年三十万两白银,两百万石米,本官管理钱粮,每每‘弄’得左支右拙,苦不堪言,正愁着吃了上顿没下顿……为了节省开支,总督府的书吏,就连最高五品文书佥事的金大人,也不过才2两九钱的奉银,王大人倒好,还要给军医们涨待遇?”
总督衙‘门’主管钱粮的主薄张文英一翻话说下来,把一干文吏们说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纷纷谴责锦绣痴人说梦。
其中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大声道:“张大人说得极是,将士们确实辛苦,他们是拿自己的命保家卫国。给他们涨军饷那是王爷仁慈,亦是众望所归。可军医,那群军医又做了什么?不就是给将士们治伤吗?每人最低都有五斗米的粮食,还有一两二钱的奉禄,有得吃有得穿,还有得住,还要怎的?难不成把他们当菩萨供起来不成?”
“对对,将士们可以优待,唯独军医不成。”一干文吏集体反对。开玩笑,他们也很辛苦好不好?每天光打算盘就打得双手‘抽’筋,那白‘花’‘花’的银子以及银票从手头溜走却不能溜到自己手头,已经够憋屈了,自己每个月数银子数到手‘抽’筋,却只能领些零碎散银,本来就不甘心了,这小‘女’子还敢大言不惭地给军医涨待遇?真是不知死活。
一干文吏群起而攻之,总督府的其他大小官员也暗自摇头,武将们更是斥之以鼻,就连赵九凌的一干幕僚也略有些不满,而赵九凌则左右为难。
锦绣等他们说够了后,这才道:“诸位说够了吧?好,那换我也来说上两句吧。”
她环视了周围人一圈后,这才道:“张大人也知道,培养一个优秀的将士不容易,从征蓦新兵再到训练,至少也要训练半年以上才能立于不败之地。那么,培养一个新兵,这需要‘花’多少银子?张大人算过账没?”
张文英嘴巴张了张,但却没有开口,因为很快他就陷入了沉思。
锦绣又继续道:“一个新兵,不光要训练,还要吃喝拉撒,每个新兵以半年算,按最低标准来算,他们半年下来,也要‘花’去1两另两百钱,再加上住的,用的,穿的,还有饷银支出,总共要支出近八两到十两银子,我们就凑个整,一个新兵大概要‘花’去10两银子。大家有意见吗?”
众人想了想,其实按最低标准来算,远远还不止这个数,但大家都没吱声,继续等着她的下文。
锦绣又道:“新兵培养出来了,可他们没有临阵经验,很容易伤亡,这点相信在座诸位都无意见吧?他们伤亡是最大的,死亡的自是不必说,每人发放50两银子的抚恤金就完了。可那些伤兵呢?我这两日虽四处走动,可也没闲着,也在算医治成本,我算过了,一个轻伤士兵,医治成本大约要500钱左右。一个重伤士将的医治成本,也不过在10两银子左右。我敢保证,只要按照我的方法救治,再按照我的方法用‘药’,能救活的重伤士兵,至多也就五两银子的‘花’费。”她环视周围,振地有声道,“诸位,那天我在军营里,三个时辰内,就挽救了六二十名重伤士兵的‘性’命,虽然‘花’去了约800两银子,可是,他们没有死。不是锦绣医术超群,而是多亏了那些‘药’。这些原本只能等死的伤兵,最终活过来了。王爷就不必给他们发放抚恤金,最重要的,他们还可以上战场。诸位,虽然你们当中也有大多数人不算账,但这起码的账应该能算吧?”
屋子里一片嗡嗡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