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柳毅被刘大等几个人带到了渡溪寨。
这渡溪寨到底怎么回事呢?列位看官,说书的在这里又要啰嗦一小段野史了。
自从大业七年王薄在长白山起义之后,各地百姓因为深受朝廷征敛、徭役之苦,加之灾年饥馑,困苦不堪,连生存都成问题了,于是各地百姓纷纷揭竿起义,反抗隋朝统治,一时间兴起了百余支大大小小的起义军。后来,在这些起义军中逐渐出现了三支强军,哪三支?一支是河南的瓦岗军,一支是河北的窦建德军,还有一支是江淮地区的杜伏威军。这三支起义军是起义军中实力最强的军队,也是反抗隋朝的主力军。
在这三只军队之外,就是一些比较小的地方起义军了。规模大小各不相同,大则几千上万人,小则几百人,都是各自占据一方。
既然都是反隋,这些起义军为何不联合起来,合成一股大军呢?这就要说到各支起义军的私心了。
天下合久必分,一旦分了,必然就会出现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正如同三国时期魏蜀吴三国鼎立,互不相让一样,每一方都想把其他两方灭了,统一大业。隋朝出现了这么多起义军,名义上虽然都是反隋,但谁心里都想完成统一天下的霸业,与其他起义军自然是水火不相容。瓦岗军、窦建德、杜伏威三支军队也是如此,私底下都是互不相容,都想找个机会灭掉对手。
三支主要军队如此,下面的小起义军更是如此了。很多人都趁着乱世,在地方拉起一支武装部队,占据本地要津,封闭外界,自立为王。名义上是说反隋,实际上是为自己考虑:既然世道混乱,人心思变,何不占山为王?纵使不能统一全国,在地方当个起义军的小头目也未尝不可。
于是就出现了很多规模较小的地方起义军,占据本地,招兵买马,发展到后来,性质其实与占山为王的土匪差不多。
渡溪寨和其他几个山寨就属于这种性质的队伍。
这一地区,一共有十几个这样的山寨,其中,麻石寨、李家寨、巫家寨和青云寨等四个山寨是所有山寨中实力较强的,其他的都属于小山寨。
渡溪寨是由鲁霸建立的。鲁霸何许人也?其实就是附近渡溪村的一个卖肉的屠夫。
在村子里,鲁霸是一个人见人怕、人见人恨的村霸。因为身体粗壮,一身结实肉,又有点武功,在附近几个村庄横行霸道,无所顾忌。他开了好几家猪肉铺,又不许别的屠夫来村里卖肉,再加上他卖肉不是掺水,就是缺斤少两,买肉的人纵然知晓,却也奈何不了他,几年之内,便攒下了一片家业。
鲁霸除了卖肉,还养了一帮泼皮破落户做打手。鲁霸依靠这些人到处敲诈勒索,巧取豪夺,不知霸占了多少田地。村里原先有地的百姓后来都成了他的佃户,明明种着自己的地,每年还得给他交钱交粮,鲁霸从此成了地方霸主。
鲁霸十分好色,家里有三妻四妾不说,还要从别人家抢。只要他看上了哪家女子,就让手底下的一群泼皮提着彩礼上门求亲。可那些女子又怎会看得上他这样的人?长相粗鲁就不说了,关键还是个到处作恶的无赖,谁都不想让这样的人把自己的女儿给糟蹋了。
可是不愿意又有什么用呢,鲁霸提亲哪叫提亲,分明就是抢。彩礼一送过去,就往地上一放,收也得受,不收也得收!就算不收,这亲是也说定了!一到日子,鲁霸就披红挂彩,骑上高头大马,后边跟着一班吹锣打鼓的人,抬着红轿子,两边跟着一帮凶神恶煞的家丁,一路昂首阔步、大摇大摆地走。路边的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已把他骂了千万遍。家里还有女儿的人家都赶紧把女儿藏好了,生怕出来露面被鲁霸瞧见。
鲁霸作恶多端,无法俱述,令人发指。百姓们无数次去告官,谁知连当地的县长都被他买通了,处处包庇维护他,又有谁能奈何他呢?百姓们恨他都恨到骨子里了,还专门编了一首童谣来骂他:
“臭鱼摆尾翻渡溪,
清水变成臭水沟。
渡溪鱼儿都跑掉,
只剩臭鱼把尾摇。”
后来,不少百姓因为无法忍受鲁霸的侵扰,都悄悄地搬走了。
大业十二年,朱粲率领叛军进入淮南地区,到处抢掠,各地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鲁霸早就听说朱粲大军要来淮南,而且朱粲军队还喜好吃小孩子。鲁霸料到叛军迟早会来渡溪村,又听说不少地方已经有人揭竿起义了,于是他便在附近几个村子里起义,号召百姓们跟随他反抗叛军。
一开始,没人愿意参加,后来百姓们听说朱粲军队会吃人,都害怕了,想跑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跑,跟着鲁霸好歹有个庇护,于是就有不少人参加了鲁霸的起义军。
鲁霸聚了三百多人,其中小孩子居多,因为鲁霸告诉老百姓:“朱粲的军队专吃小孩,就算你们逃,也没地方躲,倒不如都跟着我,我可保你们大人和孩子平安!”鲁霸于是带着三百多人沿着渡溪上了山,在山顶上建了寨子,自己当起了寨主。
一开始,鲁霸还用些休养生息、自给自足、抵御外敌的话忽悠百姓们,让百姓们帮他建造寨子,打造兵器,保护山寨。可是后来寨子建成之后,鲁霸的恶霸面目又重新显露出来,同手底下的一干泼皮做起了山寨的统治者,奴役那些随他上山的百姓。百姓们自知落入虎口,无法逃脱,而且鲁霸的手下都有武器,如果反抗就会没命,也只得认命了。
鲁霸手底下除了一帮泼皮打手,他自己还培养了一支四十多人的童子军。这支童子军年纪大概在十岁到十六岁之间,之前都是各户百姓家里的男孩子。鲁霸把这些孩子聚到一起,每日好吃好喝地养着,还教他们练功,让他们听命于自己,如果谁不听话,就在寨子中间吊起来用鞭子抽打,如此软硬兼施,把这些孩子都训练得服服帖帖,不敢反抗。这些孩子就成了山寨的哨兵和下山打猎的工具。
刘大作为鲁霸的养子,是这支童子军的首领,替鲁霸管理这群孩子。
鲁霸坐稳了寨主的位置之后,就整日大酒大肉的享受,寨子里几十个女人都属于他一个人,每日就是喝酒淫乐。很多人都恨死了他,可是又怕他手底下那班虎狼走狗,而且现在连自己的孩子都成了鲁霸的人,也只能忍气吞声,任由鲁霸欺凌了。
鲁霸的童子军表面上虽然听他的,可是私底下都恨他。自从刘大做了童子军的首领之后,因为刘大这人的脾气不像鲁霸那么暴虐,待他们也较好,所以他们都信服刘大。
刘大上是鲁霸的养子,因为从小就受鲁霸使唤,不听话就毒打,表面上顺服鲁霸,其实心里早就恨透了鲁霸,想着早晚有一日要把鲁霸灭掉。在鲁霸面前,刘大随鲁霸姓,可是私底下大家都称他为刘大,因为他本来就姓刘。
做了童子军的首领之后,刘大小心经营,把所有童子军都变成了自己人,养精蓄锐,等待时机除掉鲁霸。
话说柳毅被鲁霸几人带进山寨之后,先是走进了寨子中的一片空地。空地周围都是木头搭建的那种顶上住人、底下饲养家畜和堆放杂物的高脚楼房,旁边还有几个木匠铺和铁匠铺,围墙底下还开辟了土地,种菜种粮食——俨然就是一个完整的、自给自足的小村落。
百姓们一个个都是满脸愁苦、疲惫不堪的样子,一点精神都没有。他们看见来了一个新面孔,还是一个小孩子,都不禁叹气:“唉,又多了一个受罪的孩子。”
空地的正前方,是一座高大的、对称的高脚楼房,两边有木梯上去,房子正中间的房檐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聚义堂”。两边的走廊上各有两个成年人把守,那些人就是鲁霸养的家丁,他们手里都拿着刀,长着一副凶恶的嘴脸。
柳毅被刘大带上了楼梯,一个守卫把刀放在肩膀上,对他道:“鲁大,今天有什么收获?”
刘大道:“抓了几只野兔,还抓了个小毛孩。”
那人走过去,看了柳毅一眼,道:“这也太小了吧,这么小能干什么事?”
刘大道:“让他干些杂活也好。”
那人冷笑道:“哼,杂活?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再说了,瞧他这细皮嫩肉的,能干什么?”
刘大瞥了他一眼,也冷笑道:“要不要好像不是你说了算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身份!”
那人一听,脸色突然就变了,鼓着眼睛,露出咬紧的一口烂牙齿,脸上的肉都往上缩,正想发怒,可是想到对方好歹是鲁霸的养子,也就算了,哼了一声,就走开了。
鲁霸盯了他一眼,然后带着柳毅走进了聚义堂。
鲁霸正坐靠在一张貂皮长椅上,只穿着一身薄薄的单衣,袒胸露乳,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一碗酒,正眯着眼睛、哼着小曲儿喝酒。长椅旁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正跪在地上轻轻地给他捶腿。
柳毅偷偷地看了鲁霸一眼,鲁霸是个大胖子,长着一身横肉,那些肥肉就像堆在椅子上一样,稍稍一动就可能会从椅子上滚落下来。那张脸更是如此,脸上的肥肉都往下垂,满面油光,还长着一嘴浓密的大胡子,胡子上沾满了酒和碎肉屑,整个人丑陋至极。
刘大走过去,对鲁霸道:“爹,我回来了。”
鲁霸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然后问他:“今天下山打到了什么猎物?”
刘大声音有点低,道:“四只野兔。”
“嗯?”鲁霸的声音立马就调高了一个调,睁开眼睛,盯着刘大,责问刘大:“四只野兔?怎么这么少?”
刘大低着头道:“今天,山里的野物不太多。”
鲁霸一听,立马盘腿坐了起来,瞪了刘大一眼,把手里的碗往前面的桌子上用力一放,道:“没用的废物,你打不到猎物,还怪山里猎物少?我养你是做什么的!”
刘大低着头,闷声不说话。
这时,后面的吴刚走上前道:“大王息怒,今天山里的野物确实不多。我们在山里看到了好多陷阱和血迹,想必猎物都被麻石寨那边的人打了,最近那边的人经常跑到咱们的地盘来打猎。”
鲁霸听吴刚这么一说,马上把怒气从刘大头上转到了麻石寨的头上,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把碗里的酒都震出来了,骂道:“他娘的麻石寨,你们来我渡溪寨的地盘偷猎不说,还假装好人想和我联合,我鲁霸才不吃你们这一套,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们麻石寨全部灭了!”
吴刚见鲁霸动怒了,嘴角闪过一丝诡异的微笑,然后又道:“大王,今日也不是一无所获,鲁大在山下瀑布边抓了个小毛孩,带回来给您当侍从。”
鲁霸瞥了柳毅一眼,道:“这么小的孩子,他能干什么?”
吴刚道:“孩子小,听话,好使唤,平时给大王端端洗脚水到还是不错的。”
鲁霸想了想,就点了点头,将手一挥,道:“好吧,就留他在我身边服侍。我累了,你们先下去吧。”
刘大等人正要退下,鲁霸又叫住他们,道:“对了,先带这孩子下去洗个澡,给他换一身干净衣服,瞧他着一身破烂,看起来像个要饭的,臭死了!”
“是!”
刘大就把柳毅带下去了。
柳毅一想到自己竟然要服侍这样的人,心里就感到十分害怕,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办法了。
“说不定释空就在这里呢!”柳毅想到释空,心里就不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