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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平时都跟着我师兄吗?”
“是。”
“几年了?”
“不到两年。”
“哦,”顾陌城点点头,想了下又问,“他平时做些什么?”
老黑有点为难的看看她,“顾小姐,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为雇主保密那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顾陌城不甘心的说,“你现在不是跟着我吗,当然是听我的。”
老黑看似憨厚的笑了笑,“您真是说笑了,我工资还是井先生开着呢。”
言外之意,谁给钱谁老板啊。
顾陌城歪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他给你多少,我给双倍。”
老黑连连摆手,丝毫不被美色和钱财所动,“不是钱的事儿,我得守行规。”
见她还是心有不甘的样子,老黑眨眨眼,“顾小姐,反正井先生是您师兄,总不会害您的,真有疑问的话您问他估计比什么都快,您就别为难我了,对吧?”
顾陌城哼了声,“不说算了。”
她隐隐觉得自家师兄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可数次旁敲侧击都被巧妙地回避,顾陌城也死了正面突破的心,这才想着能不能侧面突击。
顾陌城当然不是怀疑井溶会对自己不利,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也许井溶背地里正在搞一件大事情,而等到事情真正爆发的一日,他们如今平静安逸的生活将被彻底搅乱……
结果到了医院,问明白情况之后,顾陌城才真正被气个倒仰,觉得还不如像师兄那样冷心冷面,干脆让这个姓王的死了算了。
竟然是,马上风!!!
他得有多不要脸,才会在招/妓时栽在两个小妞儿身上,然后还让她过来治!
这会儿王老板已经清醒过来了,只不过成了大舌头,一张嘴就听得人拙计,“吴大思,吴大思!”
顾陌城满心的烦闷,这算是哪门子的吴大思!
那天跟她分开之后,气鼓鼓的王老板不信邪,当晚就找了个水嫩嫩的妞儿作陪,虽然晚上有那么点儿不尽人意,可第二天他还是生龙活虎的起来了,于是越发的肆无忌惮。
人都这样,别人越不许做的事情就越想做,尤其当他浅尝辄止的试了下,发现压根儿就屁事儿没有的时候,潘多拉的盒子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刚好王老板又要跟人谈生意,少不了喝酒,喝完酒之后,一群大老爷们就心照不宣的去了当地最有名的洗浴城,一人叫了两个千娇百媚的姑娘给捏脚揉背,各种欢声笑语,然后揉着揉着就滚床/上去了。
那姑娘也算倒霉,天知道她亲眼看见上一刻还在淫/笑的胖子下一秒就如泰山压顶一般倒下了,然后死猪一样没了动静是多么的惊悚!
好不容易做的胸裂了,姑娘也顾不得这么多,胡乱拔上衣服嗷嗷尖叫着就冲了出去,刚喊完死人了就两眼一翻昏过去,连夜拉到医院打了个转儿之后又送到整容中心修胸去了。
亏的发现及时,经过抢救之后,王老板侥幸捡了一条命,不过当结果出来的时候,他觉得还不如死了。
他身体本就亏空,去洗浴中心之前又过度饮酒,完了之后跟妹子打得火热,兴奋过头之下就突发心脏病,继发脑溢血……
紧急调来的专家们连番会诊,使出浑身解数把他从植物人的诊断挽救成瘫痪,那张胖脸大半边都没知觉……
王老板这会儿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不要说不近女色,只要能让他健健康康的活到九十岁,就是让他自宫也成啊。
原先他虽然胖,可好歹能蹦能跳,是威风八面的土豪。这会儿却如烂泥一般躺在病床上,吃喝拉撒都不能自主,毫无尊严和脸面可说,简直心如死灰。
顾陌城听完之后就觉得满耳朵都污的不行,恨不得马上洗洗,若是自家师兄在,没准儿直接就给人当场弄死了。
可眼前王太太正死死抓着她的手,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好不可怜。
“吴小姐,求求您,您就救救我们当家的!”
王太太两只眼睛都哭红了,凄凄惨惨的样子简直感天动地。
可顾陌城却得先纠正她的错误,“我姓顾!不姓吴!”
“啊?”正哭的投入的王太太一愣神,回过味儿来之后赶紧改口,“哦,顾大师,我听说您有神通,您要多少钱都成,求您千万救我们一救!”
她和那个尚不知道在哪里疯的儿子都没什么能耐,全家人就指望着现下口齿不清的王老板,所以平时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的行为视而不见。哪知道突然就成了这样了!要是他瘫痪了,这个家也就没指望了。
一群专家会诊了三四天,都说最乐观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还得好好保持,不能受大的刺激,最好心情愉快什么的。
王太太一听就要昏倒,现在这个样子不就是个废人吗!不要说出去谈生意了,就连路都走不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她们娘儿俩靠谁的好?
还他妈的心情愉快,谁过了半辈子春风得意的日子,突然成了这幅熊样还能愉快的起来?
原本她是不信什么“吴大思”的,可既然当家的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认准了,况且眼下他们也已经走投无路,就不得不死马当活马医了。
顾陌城先给了老黑一个眼神,后者过来用巧劲儿把王太太分开,按到椅子上,又横在两个人中间,她这才叹了口气,“其实前几天我就给过王老板忠告,该说的能说的我都说了,可他就是不信邪,您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要屁颠儿的跟在那胖子后头,拦着他不许嫖/娼吗?
王太太抹了抹眼泪,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碰的叮当响,哽咽道,“他也知道错了,要不是动弹不了,现在他指定给您跪下了。”
顾陌城隐晦的翻了个白眼,不为所动,“又不上坟,跪什么?”
王太太已经完全被她诡异的脑回路给震惊了,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将对话进行下去的挫败感。
不是救人于水火的高人吗?怎么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两个人很尴尬的沉默了会儿,王太太才无比坚强的继续哭求:“您看我们孤儿寡母的,都到了这份儿上,只有你能拉我们一把……”、
孤儿寡母?顾陌城闻言举目四望,睁得眼睛都快流泪了也没发现那“孤儿”在哪儿。
再一个,这病床上那位还大喘气呢,您就自封寡妇什么的,真的合适?
顾陌城站起身来,整理下被王太太弄皱的衣服,“丑话说在头里,我可没说一定能好。”
王太太压根儿就听不进去,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王老板激动得浑身都哆嗦了,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的喊着“吴大思,吴大思……”
顾陌城又叹了口气,站在他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无比复杂,“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一番话说的王老板哭得更厉害,简直就像个三百多斤的可怜孩子,鼻涕眼泪糊满脸不算,又顺着淌到脖子里,大有将悔青了的肠子掏出来给她看看的架势。
顾陌城在山上长大,自认为见过不少肮脏恶心的场面,可眼前这一幕委实有点太刺激,她顿时就觉得胃里有点翻滚。
太恶心了!
医疗工作不好做啊!
好在王太太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伺候老公这么些年,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弱,连忙让护工过来,先把病人收拾干净了。
顾陌城这才不怎么情愿的给他把脉,又翻了翻眼皮,在他身上敲敲打打看了会儿,最后还问了王太太不少问题。
王太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后,生怕她嫌麻烦不管了,又小声建议道,“主治医生都在呢,您用不用问问他们?”
顾陌城也知道现在的科技挺发达,有些机器一照就能把五脏六腑都看清了,跟中医一脉是殊途同归,就答应了。
可是她答应了,人家那些专家不答应,又拿眼睛瞅旁边静默不语的顾陌城,“你多大?在哪儿上学?老师是谁?有行医资格证吗?”
顾陌城眨眨眼,上学?经史子集等各类古典巨著她倒是跟着师父师兄读的烂熟,古琴弹得不错,近两年也学了点外文,可那个行医资格证,还真没有。
关键就算她想考,也没有一个机构能开的啊!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嘛!”见她一脸茫然,年纪最大的专家当场表示了激烈的反对,“王太太,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我们要相信科学,人命大过天,你怎么敢拿这个开玩笑?!她才多大,懂什么叫行医,你们这是在变相的自杀懂吗?”
真是反了天了,这年头骗子都这么嚣张的吗?招摇撞骗都撞到医院来了!
王太太也不乐意了,上去之后把桌子一拍,“胡闹,我这算胡闹吗?你们都是什么专家专家,可会诊了这么多天,得出什么结果了,啊?命是我们自己的,不是留给你们做实验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专家不高兴了,觉得自己的职业道德和人格遭到了污蔑,“您得知道,脑溢血的后遗症非常严重,王先生还伴随有其他的并发症,必须要长期稳固的治疗!”
“那能治好吗,啊?我就问你们,能不能治好!”王太太毕竟让人捧着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了,发起火来还是很有气势的,尤其此事事关她和儿子的终生,自然是火力全开。
话音刚落,就听店内由远及近传来一道声音,“惭愧惭愧。”
三个人扭头去看,就见里头走出来一个人。
来人先对井溶拱拱手,又冲沈霁笑,“这不是沈先生么,怎么,来拿货?”
他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浓眉大眼,鼻梁上夹着一只单片眼镜,穿着一身跟店铺风格极其相配的古衫,文绉绉的,往前一凑,倒是跟井溶和顾陌城像是一国的。
下山以来,除了自家师兄之外,顾陌城还是头一次见人这么穿,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她看对方,对方也在溜她,四目相对,两人都笑了笑。
此人眼神温正平和,十分清澈,没有一般生意人的精细和油滑,很容易就叫人心生好感。
沈霁点点头,“对,正主来了,除了我定的,再把你们店的宝贝拿出来看看。”
店老板知道他有钱,又懂这个,也乐得打交道,当即全部应下来,把一行人往里面迎。
店铺外面看着不打眼,其实别有洞天,一层层一间间都用博古架、屏风和货真价实的门廊隔开,只有店老板乐意接待的贵客才能去到最里面。
绕过了两道屏风后,店老板试探着问一直没开口的井溶,“这位先生看着面善呐。”
也是他跟沈霁熟,不然人家不开口他就问,其实有点犯忌讳。
沈霁就笑,朗声道,“可不面善,我兄弟,圈儿里都尊称一声井大师的。”
店老板哎呦一声,立即明白了来人身份,“这可真是蓬荜生辉,我眼拙,一时间竟然没认出来。”
井溶显然对他的印象也很不错,当即笑道:“掌柜的客气了,不过糊口而已。字如其人,您一笔好字中正耿直,可见是位难得的君子。”
沈霁笑道:“你算说对了。胡老板可跟一般的生意人大不相同,实在,仗义!”
胡老板又谦虚几句,还挺好奇井溶怎么断定那匾额的字就是自己写的。
井溶笑而不语,难得跟人开玩笑,“佛曰不可说。”
众人哈哈一笑,说话间就到了内室,分主次落座,胡老板自己坐了下首。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沈霁和井溶的身份摆在这儿,他自然也不敢轻慢一块儿进来的顾陌城,当即笑容可掬的问,“那这位是?”
“这是我妹子,”沈霁毫不迟疑地说,“井大师的同门师妹,姓顾,前儿刚下山,按规矩,也得尊一声大师。”
胡老板连忙点头,“那是,不知顾大师在哪一行发财?还是也善风水?”
顾陌城笑笑,“见笑了,我是丹师,粗通岐黄。”
胡老板诚然是不知道丹师具体是干嘛的,只是联系到后面的岐黄,隐约猜测是大夫之类,不过既然是井大师的同门,肯定也会有些过人之处,当即打定主意要维持好这段关系。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所以但凡没有解不开化不了的血海深仇,基本上没人想得罪大夫。
尤其他见顾陌城年纪虽小,可行事落落大方,不见丝毫做作,就认定她是见过大场面的。
殊不知无知者无畏,顾陌城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除非什么事情威胁到他们师徒三人,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
胡老板让得力的小伙计去取东西,自己则是亲自沏了好茶。
稍后的自我介绍中得知,这位老板叫胡云,祖辈就是金玉古玩圈子里打滚的,他从不会说话就开始跟这些东西打交道了,眼睛毒辣的很,跟沈霁也有三五年的交情。
不多会儿,三五个小伙计捧了大大小小十多个锦盒来,小心的放到桌上,又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
胡老板先去窗边的仙鹤点莲青铜古香炉里头添了一回香,然后才亲自打开,又把两个方方正正的锦盒递给沈霁,“沈先生,这就是您定的东西了。”
沈霁也不看,直接把上头那个略大些的匣子递给井溶,“也是机缘巧合,我去西北拍戏,兴头上来也跟人赌石,当场开了几块都不怎么样,本以为一场空,谁知道带回来的两块倒是都不错。”
赌石向来有一刀穷一刀富之说,意思是如果你有那个财运,一刀下去出了好玉好石头,说不定一万块钱买的转手就能卖出千万之巨;可如果就是没这个命,哪怕把身家性命全都压上,说不准最后就得了一卡车干石头。
所以说,赌石赌石,说到底还是个赌字,玩儿的就是心惊肉跳,钱只要出去了就不要抱着回本的希望,但凡能有这个气魄和经济承受能力了,再去赌石不迟。
沈霁本身不好赌,可偶尔兴头上来了也会跟大家一起热闹,玩的就是心跳。
赌着了就当意外之喜,赌不中就当打水漂,反正他也输得起。
井溶还是知道他的消费水平的,能让他称一句不错的,那就是真不错了,于是当下推辞起来。
沈霁却不在乎,故意把脸一拉,“咱们谈钱就俗了,伤感情,谁缺,你还是我?”
又索性打开第二个匣子给他看,“也不只送你一个人,他就不会跟我推辞。”
顾陌城顺势瞧了一眼,就见里头一块漆黑如墨的观音牌,色泽柔和,上面的观音也是慈眉善目的,让人不自觉心境平和。
她由衷称赞道:“真好看呀,沈哥,这是给谁的?”
“嘿,你肯定听说过,现在的小姑娘们喜欢他都快喜欢疯了!”沈霁笑道,“我的铁哥们儿,崇义,是个演员。”
“听说过,”顾陌城果然点头,“前儿我一个客户还跟我说起他呢,喜欢得不得了。”
“那你喜欢不?”沈霁笑着问,“过阵子他要过来,要不大家见见?顺便合个影儿,叫他给你写上百八十张签名什么的。”
“谢谢沈哥,不过我不追星。”顾陌城老实回答道。
井溶这才收回视线,挺满意的笑笑,嗯,小姑娘家家的追什么星?这样就挺好!
他打开沈霁递过来的匣子一看,里面端端正正摆着两块麒麟团玉佩。
他不太懂这些,可一看也知道价值不菲。
两块玉佩色泽温润纯粹,触/手细腻柔和,镂空透雕的麒麟脚踏祥云,神采飞扬,周围是一圈海水纹。
麒麟乃祥瑞之兽,护主,主祥和之兆,确实是好意头。
玉佩上都已经穿好了配色的珠线,井溶当即捻起一块来递给顾陌城,“沈哥给的,带着玩儿吧。”
顾陌城也不扭捏,起身道了谢,接过之后系在腰间,低头看了会儿,挺美。
另一块井溶自己挂了,看她喜欢,就又从桌上挑了两串玉珠手串、一个翠玉镯子和一对儿玉兰花和一支蝶恋花的簪子,“换着带。”
女孩子么,总得有两件首饰,喜不喜欢暂且不论,关键是得有。他毕竟是个男人,之前一直都忽视了,直到现在看见了才想起来,同时也打定主意,以后多多注意这方面。
最小的一件也在五位数以上的物件,他却像是在菜市场挑大白菜似的,眨眼间就挪出来一小堆儿。
顾陌城点点头,视线却在架子上流连。
井溶顺着看过去,是条绿色带红丝的串珠手镯,材质不明,摆的位置也不怎么显眼,看样子是被店主人随手搁置的。
“喜欢那个?”
顾陌城笑着点点头,还有点不好意思,“不知怎么的,看着特别顺眼。”
胡老板马上过去把手串拿下来,笑着说,“这就是眼缘了,就像外面非说紫檀贵重,绿檀烂大街一样,我不以为然。其实把玩东西,价格倒是其次,关键还是看缘分。合眼缘的,一块钱也是宝贝,怎么看都不顺眼的,价值千金也别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听他把嫁女儿的话都编出来了,沈霁大笑出声,“你倒是会说。”
胡老板笑笑,“话糙理不糙,仇人给支金簪烫手,爱人送根草也举世无双,沈先生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沈霁还没开口的,井溶倒是先点点头,“胡老板高见。”
胡老板连忙摆手,“高见不敢当,低见到是有那么点儿,我长年累月跟这些打交道,它们能遇到有缘人,我看着也高兴。”
井溶看一眼把自己送的镯子戴了之后就不瞧一眼,却爱不释手的把玩着刚拿到手的手串的顾陌城,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结账吧。”
胡老板说,“这对儿玉佩是沈先生老早就交了钱的,顾大师那手串儿我也不扯慌,其实值不了几个钱,您也甭给了,咱们就当交个朋友。剩下的,您给我这个数。”
井溶本来也不在意这些,而且沈霁在场,估计胡老板也不能报虚假,于是很爽快的刷了卡。
出去一趟,又开了眼界又得了实惠,顾陌城即开心又失落。
开心的是涨了见识还得了实惠,失落的是,随着见识的越多,她越发的觉得自己是真穷!
若照自家师兄的消费水平和花钱的豪爽劲儿,之前她赚的那些钱,压根儿连一个月都走不下来!
回去的半路上突然下起雨,细细密密的,如针尖,像牛毛,透过车窗向远处看,整个世界都好似罩了一层薄雾,笼了一层纱帘。风一吹,整片纱帘就轻盈的飘动起来,好看极了。
也就是进三月了,温度不够低,不然这会儿下的就是雪了。
心情复杂的顾陌城欣赏了一会儿雨景,结果还没来得及抒发感慨,就被一声刺耳的巨响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看见一起车祸。
可光看车上那出血量,伤者都未必能坚持到救护车来。
卡车的司机倒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一条胳膊骨折的样子,自己就爬了下来,看见眼前一幕也十分震惊,浑身无力的跌坐在地,口中喃喃的说着什么。
顾陌城什么念头都没有,赶紧让司机踩刹车,车还没停稳就跳了下去,抓着从不离身的小布包往那头跑,井溶拎着一把黑伞紧随其后,边追边打手势示意周围的车辆停下来。
“让让,麻烦让让!我是大夫!”顾陌城大声喊道。
井溶和司机很快就到了,左右开弓替她开路,不多时就到了车前。
那个头破血流的女人听见这话,简直像看见了救星,泣不成声的冲她哀求:“求求你,救救我的爱人和孩子!”
即便她此刻万分狼狈,可也不难分辨,这是个家境很好的女人,穿着打扮无一不精。可此时此刻,她却光着脚,就这么踩在满地带血的碎玻璃渣子上,哭的毫无体面。
顾陌城一惊,伸头一瞧,果然见车头左前方撞得最厉害,已经看不出原样,驾驶座上还伏着一个男人,身下的座位都被血染红了,一动不动,之前她看见的血就是从那儿流出来的。而后座之间的空隙里则卡着一男一女两个小朋友,也都浑身是血,正嗷嗷的哭。
时间紧迫,顾陌城飞快的去摸了驾驶员的脉,心下一沉:人已经走了。
按照人的本能反应,司机会在出车祸的瞬间猛打方向盘,将副驾驶的人甩出去,可眼前这一幕却说明了一个问题:
那个男人真的很爱自己的太太,甚至在危险来临的瞬间能够压倒本能,用自己去承受一切。
顾陌城转身去了车子后半部,从破碎的车窗里伸进手去,先查看两个孩子的情况。
万幸他们都坐着儿童专用座椅,虽然有伤,却不致命。
顾陌城飞快的下针,替他们止了血,又让司机去街边药店买了纱布等急救药品,简单的消毒包扎。
副驾驶上的女人见顾陌城直接放弃了自家先生去救孩子,瞬间就明白了。
她跌坐在地,一边伸着脖子看两个孩子的情况,一边死死拉住丈夫耷拉出来的手臂,放声大哭起来。
很快,消防车、救护车和警车都来了,消防员们动用了切割机等专业工具,很快就将几名伤者弄了出来。不出所料,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直接对着那个刚刚保护了一家人的男人摇了头。
颈椎骨断了,再加肋骨断裂插破内脏,造成严重内出血,当场死亡。
那名妻子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再次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直接晕了过去。
作为证人和施救者,顾陌城等人也去做了笔录。
帮她做笔录的是个年轻的女警,她见顾陌城和井溶身上都打湿了,还很贴心的叫人送了干毛巾和热水。
顾陌城接了热水,白着脸,低声道:“谢谢。”
水杯中不断升腾的热气跑到她的眼睛里,渐渐模糊了视线。
井溶替她擦头发,又安慰道:“不是你的错。”
顾陌城吸了吸鼻子,再开口就带了哭腔,“可是我没能救他。”
井溶的动作一顿,再次重复道:“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顾陌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可还是有眼泪从她下巴上落下来。
那种眼睁睁看着人就在你面前,可你却无能为力,只能目睹亲人绝望的感觉,真的糟透了!
那个女警也叹了口气,安慰说:“这位先生说的没错,他在出车祸的瞬间就已经死亡,真的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刚才医院已经来电话了,那个小男孩儿在车祸中被划破大动脉,如果不是顾陌城当机立断,处理的及时又妥当,他根本撑不到救护车来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井溶握住顾陌城冰凉的手,替她擦擦眼泪,“听到了么,你救了两条命。”
顾陌城这才轻轻点点头,心情不似方才沉重了。
做完了笔录,井溶带着顾陌城往外走,在大门口迎面碰上一个方面大耳的人,井溶还没怎么样的,那人竟就双眼一亮,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哎呀,井大师!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
井溶不是特别喜欢记朋友之外的人,迅速回忆了下,这才认出是自己的一个客户。
虽然早就听说他升了官,成了某警局的局长,却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井溶跟他简单地握了握手,又瞄了一眼他的制服和肩章,点点头,“苟局/长,高升啊。”
这一带隶属于望燕台东城区,而望燕台又素有西贫东富南贵北贱之说,他能担任这里的局长,果然是份美差。
“哪里哪里,都是托您的福!”苟局/长的态度热切极了,拉着井溶就不撒手,又强力邀请他去喝茶。
“改日吧,”井溶顺势抽回手来,摇摇头,“我跟师妹有点事,今天不太方便。”
苟局/长这才看到他身边的顾陌城,见小姑娘两只眼睛还肿着,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忙问出了什么事。
不用井溶开口,送他们出来的人就主动帮忙说了,还特别提了一嘴,说那名货车司机已经承认了,确实是疲劳驾驶。
“太不像话了!”夸了顾陌城见义勇为之后,苟局/长义正辞严的谴责道,“这种情况必须严查重办!这么多年了,还是屡禁不止,简直是不把其他群众的生命安全放在心上!”
说完,又吩咐身后跟着的人,“记下来,这件事你们全力配合交通和有关部门,一定尽快办了!最好把这件案子立成典型,杀一儆百!”
官场上混的都眼力见非凡,见顾陌城确实情况不大好,苟局/长也没继续纠缠,又亲自送他们上了车,这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