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虞的注视下,马盖皱着眉头,一脸犹豫地接过了那支趣÷阁。
就连马盖自己也无法解释,他居然真的会接过那支趣÷阁。
他堂堂昆阳县的县尉,居然被十来岁的孩童给唬住了?
这太可笑了!
但……
“小子,你是何人?”马盖忍不住问道。
而就在这时,杨通忽然对赵虞说道:“阿虎,你跟我出来一下。”
赵虞默然跟着杨通走出山洞。
此时杨通这才转头问他道:“阿虎,你方才怎么了?”
他当然能感觉出赵虞方才的不对劲。
在杨通的印象中,虽然赵虞年幼,但做起事来却是有条不紊,尤其是昨日在山顶代替他指挥十寨山贼击退马盖率领的官兵,据他派去的几名山贼称,赵虞从头到尾都不见慌乱。
但方才,这小子明显有点不对劲,仿佛一下子就变得暴躁了许多,明明之前还打算跟郭达一个扮红脸、一个扮黑脸,结果扮红脸的这小子扮着扳着,就把郭达的那份给抢了过去。
郭达当时都傻眼了。
“呋……”
在杨通的询问下,赵虞长长吐了口气。
他也已意识到,方才他的情绪波动确实有点大,其原因无非就是马盖那句‘祸不及家眷’刺激到了他,让他不自觉地联想到了他鲁阳乡侯府一门上下二百余口被屠的那桩事,心中顿时涌出了惊涛骇浪般的恨意。
他半真半假地向杨通解释道:“大概是那马盖的话,让我想到了我的父母……您知道,我兄弟出身宛南,我周家曾经也算宽裕,直到叛军攻入宛南,非但夺走我家的家财,还将我一家上下尽数杀死,就连我的双亲亦被他们杀死,全赖家中的忠仆拼死护送我兄弟二人逃至宛北……”
这些事,杨通曾经就听赵虞提过,听罢也不意外,拍拍赵虞的肩膀宽慰了一番。
旋即,他压低声音正色说道:“人死不能复生,曾经那些往事,通通都忘掉,只要你好好辅助我,我不会亏待你兄弟俩的。……至于里面的马盖,先前是你向我说了此人的重要,是你说只要降服此人,我等便能对昆阳县了若指掌,若非如此,我早就把他宰了。……这事还需要我来提醒你么?冷静点,阿虎,莫要坏了大事。”
“是。”赵虞点了点头。
见赵虞似乎已经冷静下来,杨通看了一眼洞内,沉声说道:“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也要说服他,否则咱们白白死了那么些人手……”
“是。”
一番交代后,杨通领着赵虞回到了山洞内。
此时,杨通看了一眼郭达。
郭达当然明白其中意思,摇了摇头,表示马盖还未签下那份认罪书。
见此,杨通拍了拍赵虞的肩膀,暗示赵虞出面,毕竟他可没那份口才去说服马盖。
在杨通的暗中催促下,赵虞走近马盖,看着他握着那支趣÷阁,满脸的迟疑与犹豫。
将心中残余的躁动情绪压制下来,赵虞好言好语地说道:“马县尉还等什么呢?”
马盖抬头看了一眼赵虞,又看了一眼杨通,旋即长叹一声,丢下了手中的趣÷阁,摇头说道:“恕马某办不到!……签下这份认罪书,等于将把柄送到你等手中,日后将处处受你等钳制……”
赵虞捡起那支趣÷阁,摇摇头说道:“马县尉误会了,您不妨将此视为您的诚意,您也明白,您是官兵,咱们是贼寇,若不能有所仗持,贼寇岂敢与官兵做朋友呢?至于钳制,马县尉也可以放心,我等日后绝不会拿这件东西来威胁您,我等充其量就是希望马县尉提前给咱们送个消息而已……比如,贵县下次来讨伐的时候。当然了,我绝不是要让马县尉坑害您手下的那些县卒,相反,我们甚至可以帮马县尉达到目的。比如下次马县尉来讨伐我黑虎寨时,提前送个消息,咱们把大寨拱手相让又能如何?”
马盖皱皱眉,不悦说道:“你等以为马某贪图这种虚假的功绩么?”
“当然不是。”赵虞笑着说道:“马县尉可以视为,这是我黑虎寨对您的尊重,您所到之处,我黑虎寨避退三舍,绝不敢与您率领的官兵作对……”
马盖皱着眉头看看杨通与郭达,见二人并无反应,遂又将目光投向赵虞身上,皱眉问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生存。”赵虞笑着反问道:“马县尉以为咱们想做什么?难道咱们还能逼迫您帮咱们打下昆阳县?这可是造反!咱们还要留着这颗脑袋吃饭,岂敢与朝廷作对?……咱们就是想在应山一带向沿途的商队收取些糊口的钱,日后既不滥杀无辜,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咱们还借钱粮给山下的村庄。”
“我听说了。”马盖点点头嘲笑道:“你们抢了人家村庄的钱粮,转头又借给他们,当真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恶’!”
当然,嘲讽归嘲讽,但马盖也必须承认,相比较其他各地那些屠村的山贼,这伙应山贼确实是要好得多了,比如前一阵子报官的丰村,至少杨通一伙借给了这村糊口的粮食,不至于让这些村人逃到县城,向县城讨粮。
只不过,贼终归是贼。
他摇摇头说道:“只要你等还在昆阳境内,我昆阳县的县令刘毗、刘公,就绝对不会容忍……”
赵虞微笑着说道:“无妨,既然咱们能与马县尉交朋友,就能跟刘公交朋友。”
“……”
马盖有些惊愕地看向赵虞,他当然听得懂那句话背后的含义,不由得后背一阵凉意。
“你们想控制我昆阳县?”
他心说这伙山贼的胆子也太大了。
“怎么会?”赵虞摇摇头说道:“咱们这些人只是想着能在应山苟活罢了,无论是跟马县尉做朋友也好,与刘公交朋友罢了,都是为了苟活,岂敢与官府作对?与朝廷作对?……马县尉可以放心,咱们这些人,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你看……”
他将趣÷阁再次递给马盖。
看了看杨通与郭达,又看了看赵虞,马盖长吐一口气,摇摇头嘲弄道:“不签,则死,签了,被郡里得知,我还是死……同样是死,我何必平白无故落下一身污名?”
“至少马县尉能多活几年呀……”
“但被郡里得知,最终还是会死。”
“人终究都是要死的。”
“……”
“玩笑、玩笑。”见马盖表情古怪地看过来,赵虞笑了笑,转头对杨通说道:“大寨主,咱们保证不透露马县令的事,您看如何?”
“当然。”杨通笑着说道:“杨某诚心想跟马县令交个朋友,互利互惠,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件事只会有我等四人知晓,绝不会在让第五人得知。”
马盖瞥了一眼杨通,一言不发。
一个山贼信誓旦旦的承诺,在他看来连屁都不如。
然而此时,赵虞却低声说道:“马县尉,您可要抓紧时间了。……你手底下的人,此刻还在四处寻找您,若耽搁地久了,纵使咱们把您放了,您手下的人也会心生怀疑,怀疑您失踪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为何失踪许久却能安然无恙返回,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马盖闻言心中一惊,而此时,赵虞趁机将趣÷阁塞到他手中:“令夫人与令郎,还等着马县尉回家团聚呢。”
看看杨通、郭达、赵虞三人,又看看面前那份认罪书,马盖咬咬牙,提趣÷阁在书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旋即咬破食指,借鲜血盖上手印。
“这样就行了吧?”
马盖将签下名字、盖下手印的认罪书递给赵虞。
赵虞接过认罪书看了两眼,见没什么问题,转身递给杨通。
看到这份签署有马盖的名字,盖着马盖手印的认罪书,杨通心情畅快。
曾几何时他岂敢想象,有朝一日他竟能胁迫一名县尉屈服。
看着杨通脸上的笑容,马盖心中反感,皱眉催促道:“满意了吧?给我松开。”
赵虞笑笑说道:“为谨慎起见,咱们给马县尉留一把剑,让他自己割断绳索,免得他暴起发难……”
“你这小子……”
马盖皱皱眉,心说这小子也太谨慎了。
忽然,他一愣,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带着几许惊讶之色重新打量起赵虞。
“这个主意好。”
郭达点点头,正准备将自己的兵器留给马盖,却被杨通伸手拦住。
就在在场众人都有些困惑时,却见杨通将守在门口了两名山贼喊了进来,问道:“山洞外有动静么?”
“并无动静。”两名山贼摇了摇头。
“好。”杨通点点头,旋即指着马盖说道:“把他带到山寨。”
“是!”
那两名山贼点点头,走向马盖,此时却见杨通骤然拔出腰间的利剑,一剑捅穿了其中一名山贼的身躯。
“老……大?”那名山贼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
杨通一言不发,甚至于,即便脸上被鲜血溅到,他亦不改色,再复一剑,将从旁另外一名呆若木鸡的山贼也杀了。
“为……为何?”
另一名山贼睁大眼睛询问着,缓缓倒地。
“……”
看到眼前这骤然发生的一幕,赵虞、马盖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就连郭达亦露出了惊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他选择了沉默。
“这样,这件事就只有咱们四个人知道了。”
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杨通将手中染血的剑丢在地上,面色自若地说道:“再者,马县尉回去时,也能对下属有个交代。”
『……』
赵虞微微低头,避免被杨通看到他眼中的那一抹厌恶。
此时他终于意识到,这杨通居然是一个如此心狠手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