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秋辞见杨醉神色凝重，不似作伪，强笑道：“老酒鬼……你开什么玩笑……”
杨醉摇头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眼下我们几人困局此地，无粮无援，要想有生还之机，除了吃这些死人骨血，别无他法。”
楚况附和道：“要是没有粮草，也只能如此。”越秋辞连连摇头，她方才还对杨行密逼人吃人之事深感厌恶，转瞬之机却让她重蹈覆辙，铁定心思宁愿饿死也不吃一口人肉。再看楚枫望着尸骨神色犹豫，怒叱道：“你要是也动了这个吃人的心思……我……”
“你待如何？”楚枫想好歹对越秋辞有救命之恩，但她没有丝毫感激，动辄却对自己大呼小叫，心中微微有气。
越秋辞咬紧嘴唇：“你若是敢吃一口人肉，我便……我便再不理你！”此言一出，楚枫略略意动，只觉这少女若是跟自己大呼小叫倒无所谓，但若是此生再不理会于己，便要无比难受，当下回口道：“不吃就不吃，谁稀罕嘛。”
华小虎死里逃生，却是愈发精神，望着那北边入口，双眼发亮：“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相传帮主藏宝无数，这个暗道里若是真的布满机关暗器，里面不定有什么珍贵物事，那两个姓楚的小子，咱们都身中唐冷的‘断魂’，要不拼这一把，还是得死，依我看，咱们也不必吃什么死人骨血，这就进去探个究竟！”他知道楚枫楚况是为“黄金之眼”而来，便改了口气，从“少侠”变作“小子”，再者大家都是将死之人，他求生心切，反倒比这些满脑顾虑之人多了份胆气。
杨醉沉声道：“也好！不如就赌这一把，谋取出路！”楚况楚枫到底商人心气，求财心切，也是一齐应允，四人一齐望着越秋辞，越秋辞吞吞吐吐：“你们敢去得，我就不敢去得？走便走！只是他怎么办？”葱管般的手指斜指黄巢。
杨醉此番前来便是为了“黄金之眼”，但黄巢身上布满蛊毒，触之便有性命之虞，眼下几人自身难保，将心一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将他丢在这里，若能逃出生天，再做计较。”越秋辞点头称是。
当下五人排成一队，从那狭窄入口鱼贯而入，杨醉武功最高，排在前头，跟着是华小虎，越秋辞，楚枫，楚况较其余三人武功又稍高一筹，走在最后，以防不测。
不料行了百步，并无暗器机关，道路反而逐渐轩敞开阔，但五人都担心忽生变化，走得愈发小心，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再行百步，眼前反而更加轩敞开阔，隐约看见光线微微射入，再行数步，两侧竟有细小台阶点满烛台，火光摇曳，两旁更是多了些奇怪壁画，多是些神鬼之类，笔触生动，却都滑稽不堪，与平日供奉的神像大有不同。
“娘的个腿儿，这也算王母娘娘？”华小虎行了一路，不见机关，早对杨醉嗤之以鼻，心想这些江湖人就是爱做神弄鬼，好好的一条通天大路，生生被他说是布满暗器机关。这下心情放松畅快，又骄狂得意起来。
“这个……”楚况望着那壁画，思索一阵：“这是女魃的画像。”
“女魃又是什么玩意儿？”华小虎道。
“相传轩辕黄帝与凶神蚩尤在涿鹿大战，蚩尤不敌黄帝，便召来十二恶鬼，呼风唤雨，招雷引电，屠戮黄帝大军，几乎让黄帝全军覆没，但黄帝又请来风伯雨师，做法驱邪，那十二恶鬼便自此退去，黄帝一举得胜，从此开我炎黄千年血脉。这女魃便是那十二恶鬼之一，相传所过之处，尽皆生旱，灼烧大地。”楚况道。
“帮主果然邪乎的紧，别人拜神拜佛，他来拜个女鬼……”华小虎不以为然。
“这些壁画是玄宗皇帝留下的。”一个声音冷冷传来。
“那头有人！”杨醉警觉，一听异动便全身紧绷。
“不必怕，是我。”但见一人手持烛台，缓缓走来，映照出一张俊美容颜，正是楚枫楚况刚入教坊之时，所见的优伶敬新磨。
“你是那个……伶人？你居然没死？”华小虎想起他为了接路迢遥尸体被重击一旁，以为他早断了气，没曾想生龙活虎的站在这边。
敬新磨苦笑道：“既然是做戏的，怎不会装死，我当时若再多说一句，也被帮主一掌毙掉了。”
楚枫疑道：“却不知怎地敬先生也困在这里？”他出身商贾，对优伶并无偏见，是以尊称一声“敬先生”。
敬新磨苦笑道：“这个教坊是玄宗皇帝所建，他老人家喜好音乐歌舞，自然对优伶特别宠遇有加，但本朝到底觉得伶人低俗肮脏，瞧咱不起，玄宗皇帝自然深知这个道理，便在五处教坊地下暗设密道，以备他仙去之后，若是有人对我们这帮优伶刀剑相加，好有个藏身之所，我从帮主手下逃生之后，自己躲在这里，不料一个时辰前，好像是谁引燃了猛火油之类的物事，巨石炸裂，将入口堵死，我在这里盘桓数圈，便与你们遇上。”
“完了，完了……娘的个腿儿。”华小虎又灰心丧气：“这天杀的钱明宝，活生生把爷爷害死在这儿了。”一个拳头狠狠砸在女魃画像之上。但觉手上一虚，身子一闪，右晃进去，跌滑而倒。“小心机关！”杨醉失声惊呼，却见那画像上女魃缓缓松动，从中裂开，其后却又是一张巨大壁画，也涂抹了一个不知名的鬼神。
华小虎听见杨醉说“小心机关”，吓得七魂去了六魄，但除了滑倒进去却别无他恙。抬头再看那幅新壁画，上头的恶鬼却似数团影子交织一处，露出两只人眼。
“这又是……”
“这是罔像，亦是十二恶鬼之一，相传是影中之影，附着在人身上，便能用影子控制他人动作。”敬新磨对这些神鬼掌故更是如数家珍，看着罔像的壁画，啧啧称奇。
楚枫想起华小虎方才无意触动女魃画像，便打开一面崭新墙壁，眼前一亮，忙道：“华兄，你刚刚碰地方是女魃身上何处？”
“是，是她眼睛！”华小虎不假思索。
“左眼右眼？”楚况也似想通其中关节，追问道。
“右眼，是右眼！”杨醉闻言，上前一步，左掌斜劈罔像右眼，果然应声打开，接着有现出一道恶鬼壁画，众人惊喜不胜，知道逃生的关键便在这些恶鬼壁画之上，纷纷欢呼，接着如法炮制，接连打开后续壁画。
这般接连打开十一张壁画，众人眼前的道路越发轩敞宽阔，从罔像之后的恶鬼分别是耕父，方良，蜲蛇，夔魖，八灵，野仲，螭魅，獝狂，况鬾。个个面目狰狞，张牙舞爪。这般一直到了第十二幅壁画前，却见那第十二个恶鬼浑不似前面十一个那般凶恶，却似一个俊美公子哥，只是病态愁容，脸色苍白，十个指尖若有淡淡光泽，萦绕盘旋
楚枫对着那张壁画看了半晌，惊道：“这个恶鬼不仅长得俊秀，怎么，怎么还跟……”
“还跟唐冷长的一样。”华小虎也有这般思虑，不料楚枫也是这般想法。
敬新磨不知唐冷是谁，但见二人面色惊诧，微笑道：“最后一个恶鬼便是‘游光’了，虽然生的好看，和常人一般，但在十二恶鬼中却最为厉害，他这般姿态，是代表瘟疫，之所以叫‘游光’，是因为这只恶鬼四下游荡，为祸人间，手指上的光泽轻轻一触摸，便令人染上疾病瘟疫，四下扩散，一日之间毁族灭城，不是难事。”
楚枫华小虎想起唐冷那神出鬼没的身法和无声无息的下毒，都发了一身冷汗，若将其人比作这“游光”倒也是托大，越秋辞不知这二人为何忽地沉默，笑道：“管他什么游光游暗，总算到了最后一面墙壁，打开这个便得脱身了吧。”春秋掌斜斜劈出，直对“游光”右眼，砰然巨响，不料这回却是毫无动静。
“我来！”楚况只道越秋辞掌力太弱，跟着一掌劈出，杨醉微觉不妙，正要阻拦，楚况掌劲却早已拍了出去，那游光右眼慢慢皲裂，蓦地从中射出一道白光，迸射激荡，如山崩巨响，众人只觉足下松动，天旋地转，身后的十一张壁画又依次矗立而起。
天旋地转，色彩斑斓，那十二道墙壁就似活了一般，时分时合，再众人眼前转动，纷至沓来，十二个恶鬼一边旋转，一边动作，渐渐如同活了一般，手舞足蹈，首尾相连。
众人欲要停下脚步，却是身不由己，跟着那些墙壁不住旋转，个个觉得胸中烦闷不堪，再者那些恶鬼狰狞至极，看得眼花缭乱，脑中更满满都是这些恶鬼面容，不能思索。
倒是敬新磨自幼做戏，见了这些恶鬼舞蹈，倒是看得心情舒畅，无比享受，隐约感觉其中像是一种绝美舞蹈，不由自主手挥目送，跟着那些恶鬼动作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