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狗贼!”华小虎但觉背脊一凉,手中的大刀早已不见踪影,又觉周身数出大穴被悉数封住,斜眼一瞧,却是那少年一脸冷笑,将自己顺势一拉,抢了匹战马飞驰而出。王彦章这边杀的兴起,遥遥望见华小虎被少年制服,不由大怒:“他娘的!屁大点娃娃就敢跟老子这儿抢人了?给我追!”一众龙武军得他号令,纷纷停下手中杀戮,追了上去,不料那少年并不逃跑,反是转向而至,胯下战马扬足而起,越入人群。
龙武军见他这般怪招,却是收势不及,早已向前奔去,少年御马之术却似极为了得,左冲右突,前奔后至,不知多少刀枪招呼过来,均是千钧一发,擦面而过,不能伤他分毫。
“穿雨行?是潭州楚家的高手?”王彦章见多识广,看破那少年御马套路,看似策马而行,实则是用上了武学中一流的步法,潭州楚家世代大族,经营茶叶生意,经常走南闯北,贩运茶叶,路上便少不了有山贼土匪之流觑其财物,伺机下手,楚家众人不胜其烦,若雇镖师押送反倒做了亏本买卖,直到楚家出了个武学的不世奇才楚元空,独创一门“穿雨行”的步法,将运送茶叶藏于袖底怀中,不至洒落,再用此步法,逃之大吉,屡试不爽。因其步法灵动飘逸,宛若仙人穿雨而行,不湿衣裳,故名“穿雨行”。
王彦章素来好勇斗狠,见此神妙步法,大起争胜之念,一扯马缰,长枪飞驰电闪,直奔少年,那少年面上惊色一闪而过,一眼看见这枪势来的刁钻,正中“穿雨行”的死角,当即翻下身子,一手紧篡马缰,一手斜搭在马脖上,紧紧贴住马腹,冲了过去。
王彦章不料他出此怪招,无奈枪势用老,索性向下撩去,一势“暴雨惊雷”刺了下去,少年见华小虎还在马鞍之上,这人居然无所顾忌,暗骂一声,将华小虎扯下马背,滚落在地,再看那匹战马笼在枪影之中,登时被刺的血肉模糊,双足扬起,悲嘶一声,再不动弹。
一众龙武军被这少年步法捉弄半晌,早已恨之入骨,纷纷冲上前来,刀枪剑戟,一齐招呼,那少年却是面色不改,背起王彦章,施展“穿雨行”直奔一名士兵跟前,王彦章忽觉脸上黏糊糊一片,仰头望去,豆大的雨点逐渐滴落,由疏而密。王彦章只觉这雨来的蹊跷,忽地喝道:“不好!那小子要跑!”只见少年忽将华小虎抛向空中,几个士兵不由抬头望去,却见雨帘冲刷如注,华小虎的身影不落反升,渐渐模糊,不见了踪迹。
这下变化委实太过诡异,龙武军不由面面相觑,任是他们素来胆大包天,此时却对鬼神无端多了些敬畏之心,“那小子呢!”王彦章一声断喝,众兵面面相觑,愣在当地,四下环顾,哪有少年的影子?“是了,这也是潭州楚家的手段‘鱼龙变’,是老子大意,是老子大意!”再看周围百姓早已趁乱逃走,没了一个人影儿,他纵横天下二十余年,从未遭过这般闷气,便暴跳如雷:“给老子拆!把这些杂种的房子拆的一个不剩!”
“你劫了我做什么?”华小虎睁眼便瞧见那少年,坐在自己面前,口中叼着一根鸡腿,嚼的嗞嗞有声。
那少年见他醒来,又狠狠咬了一口鸡腿,咽下唾沫:“劫你干嘛?嘿嘿,你逮着百姓砍个没完,小爷我没要你脑袋,不过是把你劫了过来,不就找你有事儿呗。阿况,过来。”华小虎环顾周围,自己已然身处密林之中,只有中间一片空地,其时天色已暗,无星无月,身旁一堆柴草噼啪作响,火光摇曳,当是那少年烤鸡取暖之用。却见一个与少年年龄相仿的人走了过来,双眼木然,殊无神采,听了少年之言,从袖中掏出一幅卷轴,抖落展开,却是一张地图,其间标注山川形状,各地驻军,却不知作何用途。
华小虎疑道:“这是?”
少年又啃了一口鸡腿,笑道:“算了,我也不爱拐弯抹角,直说了吧,我是潭州楚家的大少爷,我叫楚枫,你听没听过?”
华小虎想了半晌,点头道:“听过,听过,是世代走茶道的大族。”
那楚枫听他知道,面色大悦:“对,对,就是走茶道的潭州楚家,哥哥啊,我劫你呢,不是要你的命,是做生意,做生意,懂吗?咱做的都是明面儿上的生意,一分钱一分货,那些坑蒙拐骗的事儿,我楚家向来不做。”
华小虎心道:“这小子先生装作无辜百姓坑骗于我,又趁机下手,点我穴道,将我拐到这边来,却说什么‘坑蒙拐骗’向来不做,真真是不羞不臊,好歹现在在他手里,也不知他脾气,顺着他话头便是。”
楚枫见他低头不语,当是他这么个大老爷们被个小毛孩子绑到这来,心里多少有些羞怒,口中更客气了不少:“俗话说,和气生财,兄台莫生气,莫生气,只是小子承了父命,来找长安盐帮的大首领交涉,不料来了长安之后,十家跑了九户,只有朱温那些手下咋咋呼呼,成天杀人放火,正要动身撤走,却打听见东市有家天水碧,祖上扬州人氏,那家有个少爷,成天跟盐帮厮混一起,似乎关系不赖,这才略施小计,将你弄了过来。”
华小虎听他是来交涉,暗松口气,心想性命无虞,又想他有求于己,立刻换了脸色,拿腔作势:“我们盐帮的首领岂是你说见就见?再说潭州楚家不过一地土财主,哪及得上我盐帮五湖四海,名震天下,凭什么你说要做生意就做生意?”
楚枫倒也不恼,笑道:“坏就坏在贵帮兄弟遍布五湖四海的份儿上!”华小虎怒道:“怎地这般说话?我盐帮四海兄弟倒成了过错了?”那楚枫双目死死盯着华小虎:“东西南北,曲水流觞!”
“你!你是帮主的人?”华小虎惊道,这八字正是唐暖留给他的盐帮暗号,盐帮传令,向来由上而下,层级传递,由帮主指派几位亲信传递,自己得知暗号不及一日,这少年信口说出,当是盐帮帮主亲信无疑。
楚枫猜破他疑虑,笑道:“我说了是潭州楚家的长子,不过这个暗号嘛,怕是如今江湖中人尽相传散,等着明晚子时,去选那东西南北四地之首呢。”华小虎失声道:“你连四首之说也知晓了!”
盐帮自有唐以来,便日渐繁盛,多因官府高价卖盐,百姓不堪其苦,便有些胆大妄为之士,私自晒盐兜售,官府屡下严令,对贩私盐者严惩不贷,诛杀九族,抛尸示众。但盐多利厚,稍有些胆子的却都投身此业,发财致富,故是屡禁不止,越禁越盛,渐渐有些私盐贩子觉得势单力薄,索性拉帮结伙,公然与官府对立,不到十年光景,便成了天下第一商帮,自黄巢继任帮主以来,更是揭竿而起,攻破长安,声势如日中天,然黄巢二十年前败死狼虎谷,盐帮却从此一蹶不振,不复当年盛况。其时间天下产盐之地甚多,所谓东有海盐,西有末盐,南有池盐,北有井盐,四方制盐之法不尽相同,盐帮为方便调遣安排,选出帮中武功至强,为人精明的四人,打理四方盐务,称为“首”,盐帮四首掌握帮中生杀大权与各地生计盐事,实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帮主虽命四首号令各方,却怕任何一方势大欺主,不听总帮号令,是以每隔五年便邀四方弟子共聚一地,比武选首,能者居之。
这些本是盐帮不传之秘,这少年既非盐帮中人,却又如何得知?华小虎心中暗生疑窦,双眉紧蹙,抿嘴不言,那少年似是又看破他心思,凑上前去,在华小虎耳边低语道:“我能助你当上北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