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你看你,这么一搞复杂了不说,咱们也外道了。中文 w≥w=w.”解铃笑:“有什么事跟我直说啊,不用玩这些弯弯绕。”
元贞道长看着解铃:“你打算怎么办?真的还想度李铃铛?她可背负着那么多条人命。”
解铃轻轻抬手,把元贞道长拿着符咒的手往上抬,元贞道长一展眉,伸了个懒腰叹口气:“也罢,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喽,没我们这些老东西什么事了。”
他把符咒放回自己身上,背着手倒退一旁,看着解铃怎么办。
解铃劝退了元贞道长,看着李铃铛叹口气:“李师傅,你说说到了现在这种地步,这是何苦呢。小雪跟了你这么多年,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不要再折磨她了。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请你从这具身体里出来吧。”
李铃铛咬牙切齿,双目血红,如同泣血一般。
元贞道长在旁边说:“解老弟,没有用啊,这人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执念太重已成怨念,佛陀来了也没招,何苦费这个工夫。还是让我来吧,我答应你,不把她打成灰飞烟灭,而是送她下地狱。”
元贞道长移步来到李铃铛面前,轻轻抬起右手,开始变幻手印。我看傻了,肩膀上的疼痛似乎都感觉不到了。
解铃站起来抓住他的手,一改刚才的戏谑,严肃地说:“道长,就这么把她送到地狱,还有谁能救她?”
我和元贞道长都愣了,我坐在地上磕磕巴巴说:“解铃,到这时候了,你还要救她?”
解铃看着李铃铛:“我刚刚出道看事的时候,曾经在心里暗暗下过决心,每一个恶鬼之所以为恶,是有原因的,但凡能挽救就要把它挽救回来。不分缘由打入无间地狱,或是抬手让它们灰飞烟灭,这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很容易,或许一道符就可以了。可谁也没想过真正去拯救一个迷茫的灵魂。”
元贞道长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解铃,许久没有说话,好半天他叹口气:“大话谁都会说,你想怎么办,怎么拯救这个冥顽不灵的阴魂?”
解铃蹲在李铃铛面前,轻轻说:“李师傅因为遭遇天灾,引起人生执念,说到底是因为她失去了爱,失去了信任。我就帮她找回这个信任。李师傅,如果你还想报仇的话,还放不下执念,那么请你附身到我的身上,我的身体任由你处置。”
他话音刚落,我就大叫:“解铃,你疯了?!”
解铃对李铃铛说:“李师傅,你说过佛陀可以割肉伺鹰,我没有佛陀那两下子,只能勉强学学他的精神。你来吧,上我的身吧。”
解铃的脸色突然变了,异常阴森诡异,全身血管暴起,两只眼睛的眼白迅扩张,而瞳孔缩小到一个针眼大小。我遍体生寒,知道觉远的恶鬼又上来了。
解铃开口说话,是低沉的男中音:“李铃铛,我是觉远,解铃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我放下执念时就明白了,我前生修行最后只是为了自己,而真正的修行大道是为了他人一起圆满。我也要走了,带你一起走,一念为道,一念升天,一念成佛。”
此时此刻,现场静的出奇,我看到李铃铛眼中含泪,她哭了,先是无声悲戚,继而嚎啕大哭,哭得如此悲恸,像是哭出一生的委屈。
元贞道长慢慢退后几步,轻轻说:“李铃铛,你要记得,就算解铃要度你,你所犯下的罪业也不会消减,日夜随身,因果不爽,这是你自己的报应。来吧,我为你们护法。”
解铃把手递给李铃铛,李铃铛把手给他,两人紧紧握在一起。也就是须臾之间,两只手同时松开,解铃的脸色黑到无法描述,更加阴森。
他离开我们,慢慢走进阴影,慢慢端坐在地上,仿佛是海滩上一只孤独的铁锚,黑暗里不见他的五官细节,能感受到的只有一种隔绝于世的荒凉和坚韧。
这时,有人说:“我,我这是在哪里?”
我看过去,小雪醒了,懵懂无知的样子,看到我之后特别惊喜:“呀,你被救下来了。”
我捂着伤口,这时候才知道疼,倒抽冷气:“救了救了,是被解铃救了。”
一说到解铃,小雪马上道:“解铃呢,他在哪?”
旁边的元贞道长冷冷说:“你师父呢?”
小雪摸摸身上,惊疑地说:“师父呢,她不在我的身上了,她在哪?”
元贞道长指指不远处黑暗中盘膝端坐的解铃:“为了救你,解老弟已经把你师父收到自己的身上了。”
小雪“啊”一声惊叫,从地上爬起来,要冲过去。元贞道长拦住她:“你干什么?”
小雪带着哭音:“解铃,我要救他,师父上了他的身会害了他的。”
元贞道长没有放她过去:“这是解铃的选择。你师父缺爱,缺呵护,缺信任,解铃就给她爱,给她呵护,给她信任,但愿李师傅能放下执念。”
解铃端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大师雕刻出来的雕像。
忽然他的身后出现白色的光晕,此时除了朦胧月光再无光源,不可能是反射出来的,只能是解铃自身出来的光。
光晕渐渐扩大,形成圆形,看上去并不刺眼。渐渐的,白色光晕竟化成一朵莲花形,在莲花盛开的中间躺着一个女婴,看眉眼赫然就是李铃铛。
小雪双眼浸泪,已泣不成声。
莲花还未成形时,元贞道长来到小雪面前,搂住她,紧紧捂住她的眼,自己也背对莲花。他吼了一声:“此等妖物不能注视!”
我觉得这个道士挺可笑的,依然看着白莲花,觉得美轮美奂,世间再无如此纯净之物。
这朵莲花越开越大,越升越高,如同白云舒卷,妖异非常,渐渐飘到仓库的天花板,遁于黑暗中,再无踪迹。
解铃的身形晃了一晃,“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小雪像是疯了一样冲过去,抱着解铃悲恸大哭。
元贞道长过去说:“哭有什么用。”他俯下身,把昏迷的解铃背在身上,让小雪捡起地上的衣服和褡裢,三人向仓库外面走去。
我肩膀疼的要命,从地上爬起来说:“怎么个意思这是,没人理我了?我也是受害者,我怎么办?”
元贞道长的声音在外面传来:“死不了,去医院包扎吧。”
他们的脚步声渐远,我忍着疼,一瘸一拐从仓库里走出来,看到外面的天空陡然震了一下。
那朵白莲花并没有消失,而是不知怎么透过了天花板,继续往天上升腾。
莲花变得特别大,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像是一个巨大的洗澡盆。非实非虚,虽然天色很黑,奇怪的是,每个细节似乎都栩栩如生,我能看到白色晶莹的莲花瓣在微微颤动。
莲花中间躺着的那个女婴,没哭没闹,看着天空。情景极像过年时候农村那种色彩丰艳的年画。
我一时忘了疼,张大嘴看着,莲花越升越高,越来越淡,犹如神迹一般消失在夜空中,再也看不见。
我长吁短叹,这一晚上经历非常,生和死之间打了好几次滚。最关键的是,今天解铃的付出让我受到极大的震撼。
这个世界上还真有这样大胸怀的人?解铃看起来年龄也不大,他的童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肩膀上的疼痛让我无法深想,我呲牙咧嘴顺着胡同往外走,经过小雪家的院子,往里看了一眼,亮着灯,人影晃动,他们回来了。
我走进院子,看到一个陌生的大汉背着那流氓的死尸往外走。我目瞪口呆:“你,你是什么人?”
大汉一嘴东北腔调:“你又是啥人?”
这时元贞道长从屋里走出来,挥挥手对大汉说:“老黑,你该干什么就干你的。”
这个叫老黑的,背着尸体扬长而去,出院子走远了。
元贞道长看我:“你还不去医院,在这做什么?”
“我,我不放心你们。”我弱弱地说。
元贞道长说:“这里的事情我来善后,跟你没关系。别多说也别多问,别给自己惹麻烦。”
我暗暗咋舌,元贞道长人脉真广啊,这就把尸体处理啦?这哪是道士,怎么跟黑社会似的。我顿时矮了三分,指指屋里:“解铃在吧?”
元贞道长说:“小雪在照顾他,这小子逞能,强行度两个恶鬼升天,他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且的休息呢,最近是闹不起来了。”他有些意兴阑珊,好像跟我没什么好说的,背着手回屋去了。
我半夜三更,肩膀头子受了伤,一个关心我的都没有,就这么被赶出来。真是满腹委屈,什么事这是,我走出胡同到外面打车。
打了半天也没打着,心里狠,干脆徒步向医院走,没车我也不坐了,疼死拉到。
走了没多远,前面开过一辆车,极漂亮的甩尾突然停在路边,车窗摇下来,开车的是个女孩子。
她戴着大墨镜,冷冷看我一眼,问了句话:“刚才那朵白莲花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