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梦和月新回到广福的时候,天色已暗淡下来。
暖橘色的光从宫灯中洒下,静静地照在摆放整齐的桌椅上,想象中的人声鼎沸,到了面前的却是冰冷的寂静。
环顾四下里,柯寻在柜台上盘账,整个大堂内只听得他飞快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几个伙计则在一旁的角落打扫着。
“人都到哪去了?”月新看看星梦,小声道。
柯寻听到说话声,抬头看了她们一眼,转而埋头继续忙着。
星梦吩咐月新道:“你叫几个人下来把东西都搬上去,还有,跟儒燕说,我们晚些再回来。”
月新即刻上楼去了,不一会儿,带了赵启和陈安下来,这两人原是张府的家丁,办事一向利索,又有武艺,深得张大人信任。
“你怎么了?”星梦瞧见陈安头上有伤,“伤口处理过了么?”
“二小姐,我,呵,磕破头而已,没事。”陈安傻笑道。
“二小姐,一共就这些是么?”赵启扛起两个大包裹。
“嗯,就这些,你们上去吧。”
待他们上了楼,月新附在星梦耳畔道:“大小姐让您快上去,说今天这儿有些不太平,让您别淌进浑水里。”
星梦瞧她一脸担忧,遂点了点头。
儒燕此时正在屋里用晚膳,见星梦进来,忙起身道:“快过来,今天可是出大事了,你没回来可把我给急坏了。”
星梦解下大氅,笑道:“什么大事?瞧你紧张的?”
“你是不知道,”儒燕忙拉着她坐下,顿了顿,道,“今天用完午膳,我嫌屋子闷,就让月迎和陈安陪我出去透透气,谁曾想到,楼下一桌的人和跑堂伙计吵得面红耳赤,后来大打出手,十几个人掀了桌子,还扬言要封了店。”
“呵,真是热闹。”星梦喝了口茶。
“还有呢,柯掌柜过来后,那帮人更是嚣张,说什么要么她给五千两银票,要么报官,让她自己看着办。”
星梦微微蹙眉,“到底为了什么事啊?”
见她终于有些好奇心了,儒燕便托盘而出:“说是给他们老爷的饭菜里下了毒,银针当场发黑了。”
“柯掌柜怎么说?”
“她当然是不承认喽,这种砸招牌的事,当时很多人就跑光了。”
星梦沉思了片刻,“刚才我看见陈安头上有伤,怎么,他也参进去了。”
“这倒不是,那时乱得很,有个碎盘子朝我们这里飞过来,他被砸中了,”儒燕拍着她的肩,叹了口气,“月迎已经替他处理好伤口了。真是的,刚来就出这种事。”
“最后呢?怎么了结的?”星梦盯着她。
“一开始柯掌柜说他们是无理取闹,要找官家评理,结果你猜什么来着,”儒燕说得绘声绘色,此刻又拉高声调,“那个挑事的说他是万喜的干儿子。”
“万贵妃的弟弟?连他都搬出来了,这下可麻烦了。”星梦神色越发凝重。
“是啊,被砸了场子,最后还付了票子,也就不了了之了,”儒燕有些不以为然,“好在我不凑这份热闹,先回屋了。”
“不行,这事的虚实得弄清楚,我去看看。”星梦说着站起身来,披上大氅,转而要出门。
“你疯了?别淌浑水!”儒燕忙拦住她。
“既然事儿都挑了,他们是不会轻易罢休的,说不定还有大文章,要真是这样,咱们得换个地方住,毕竟这大过年的,”说着,她朝儒燕笑了笑,轻语道:“我一会就回来。”
下楼之后,星梦看见柯寻依旧在柜台上盘点,便问他柯蓝鸢的去向。得知她在后院小憩,便过去找她。
这是她第二次走进这个院子,月光透过朴树的枝杈间隙,零零落落地漫下来,溢在那方斑驳的石桌凳上。
远远望见那树下独坐之人的背影,正低头像是沉思着什么,星梦便上前做了个揖,笑道:“在下张星梦,一日不见,柯掌柜别来无恙啊。”
那人并未回话,只是微微抬起了头。
星梦见没有反应,以为她是因为白天的事伤了神,便决定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去探点口风。
这样想着,便走近了一些,在距离十几步远的地方,星梦终是看清了树下之人的样子,束着网巾,穿着深色长衣,竟是一个男子。
他转过身来瞧着星梦,朦胧的月光下,是一张棱角明晰的英俊面孔。
眉峰如剑,厚重中带着几分冷峻;双眸深邃,好似夜空中的明朗星辰。此刻他的嘴唇微抿,看着眼前的陌生姑娘,对视间的片刻沉默里,周身悄然散发着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
星梦一时不甚尴尬,目光赶忙避开,但心下又觉得这人似是在哪里见过,正想着,突然听得一声“哥,香茗沏好了,可是我的手艺呵,来,尝尝。”
只见一个穿深色直裰的公子小心地端着茶具朝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待他们走近些,星梦认了出来,前面的那位是白天和月新在长安大街上看到的那个男扮女装,穿绛紫色直裰的姑娘,那坐在石凳上的人,想必就是她的哥哥,白天那位身着青绿色长衣的公子了,最令她惊讶的是,跟在那姑娘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柯蓝鸢。
“张姑娘,您怎么在这里?”柯蓝鸢看到星梦,神色有些吃惊。
“呵,今晚好月色,便想出来逛逛,不巧柯掌柜在此忙着,在下打扰了。”星梦回道。
“我也是和两位故友在此品茶赏月,张姑娘怎能算是打扰呢?”柯蓝鸢笑道,说着看了看那对兄妹。
“既如此,您赏光的话,不妨一同来坐坐吧。”那独坐树下的公子温言道。他站起身,理了理长衣的边角,正准备朝这边走来。
“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星梦暗自觉得这是客套话,此时主动请退实乃上策。
“既是有缘相遇,又都有如此雅兴,就一块儿来吧。”那个穿绛紫色直裰的姑娘说着,亦朝她招了招手。
星梦看着眼前这三人,颔首笑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