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支羽箭正中箭靶,虽然距离红心还有点距离,但至少上靶了,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已经很难得。
楚画梁眯了眯眼睛,有些不满意。
这个距离,如果甩飞刀的话,她就算蒙上眼睛也能中红心,弓箭的手感确实有点不太一样。
“呜呜。”白狼明珠端端正正地坐在回廊边上的长条椅上,只有尾巴落下来,一摇一晃的,那乖巧的模样,若是不看那双绿眼睛,怎么都让人觉得那是一条狗。
在它旁边,蹲着唐墨,看上去一人一狼,一黑一白,那神态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王妃,飞刀用的是腕力,但弓箭用的事臂力。”临时来教导楚画梁箭术的风少湮说着,拿起另一幅弓箭,熟练地弯弓搭箭,几乎都不用瞄准,毫不犹豫地松手。
“笃!”羽箭正中红心。
“嗯,我再试试。”楚画梁思考了一会儿,又抽了一支箭搭上,慢慢拉满。
风少湮微微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楚楚?”就在这时,慕容筝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口。
“嗖~”羽箭擦过靶子,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干嘛?”楚画梁怒道。
“呃……”慕容筝汗颜。
“都是你害的!”楚画梁气呼呼地瞪他。
“……”慕容筝看了一眼箭靶和她手里的弓箭,默默地擦了把汗。
“王爷回来了,属下有军情禀报。”风少湮干咳了一声,硬着头皮道。
“去书房吧。”慕容筝点了点头,又对楚画梁讨好地笑笑,“回头我教你。”
“免了。”楚画梁没好气道,“王爷您昨天教了一整天,还不如风少将军半个时辰呢。”
“这个……我也不擅长射箭啊。”慕容筝无奈。
他是将门之子,射箭当然不可能没学过,但行走江湖多年,用的都是小巧暗器,启蒙时学的那点儿弓箭早就不知道忘到那儿去了。让他自己射的话,毕竟又身后的内力为基础,你们射也不会太难看,可要教别人……
“我都明白了,自己练练就好,王爷赶紧忙正事吧。”楚画梁挥了挥手。
“别累着了,歇会儿。”慕容筝叮嘱了一句,和风少湮并肩往书房走,一边说道,“刚刚从城墙上下来,顺道去了趟五皇子府,又吃了个闭门羹。”
“殿下究竟什么病?怎么还没好,也不让人探病?”风少湮奇道。
“谁知道,不过听说……”慕容筝迟疑了一下,似乎也觉得太荒谬,没说出口。
“听说什么?”风少湮好奇道,“我保证不会外传!”
“听说,是……猪瘟……”慕容筝艰难地道。
“……”风少湮整个脑子都傻了。
是他听错了还是理解错了?是他知道的那个猪瘟吗?只有猪才会得的瘟疫?
“谁知道,只听说那天一大早,五皇子府有人大喊猪瘟。”慕容筝耸了耸肩,不过表情明显是不信。
就算真有猪得了猪瘟,怎么想也不可能只传染五皇子一个人吧,总不能沐千华那天晚上是抱着一头猪睡的?
院子里的楚画梁忍笑憋得满脸通红,知道听不见他们后面的对话了,才忍不住笑出眼泪来。
猪妖、猪瘟。
果然,谣言这东西只要过了三个人的口耳,就能和最初的事实完全不搭边。
后天就是秋猎了,也不知道哪个猪头取下来了没有,要是沐千华的大夫连这也没办法……啧啧。
“笃!”猛然间,一支羽箭正中红心。
楚画梁一回头,却见唐墨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张弓在把玩。
“姐姐?”唐墨歪了歪头。
“不错!”楚画梁欣慰地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
“不顺手。”唐墨却扁了扁嘴,随手把弓扔了。
“嗯?哪里不顺手?”楚画梁一怔。
“太轻了。”唐墨嘀咕。
“试试这个。”楚画梁想了想,随手拿了兵器架上最重的一张弓给他。
唐墨接过来,轻轻松松就拉满了弦,又不高兴地把弓一扔:“轻!”
楚画梁无语,军中用的也就是这样的弓了,再重的,士卒也拉不动,而如果不是箭术特别精湛的将军,也不会特地带一张重弓在身上。想了想,她许诺道:“下次我问问大哥有没有玄铁之类的金属,帮你打一张弓。”
“嗯!”唐墨眼睛一亮,用力点头。
楚画梁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唐墨一向很安静,只要是她的吩咐,全部会不折不扣地完成,难得小孩儿喜欢一样东西,她总要想办法让他如愿的。
不过,一个江湖人,居然会喜欢弓箭也挺奇怪的,还是失忆之后连喜好都会变?
“小姐。”金盏笑着走过来。
“什么事?”楚画梁拿起方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又洗了手,一边问道。
“小姐,五皇子派人过府来请小姐……出诊。”金盏的表情有些要笑不笑的。
“他真病了?”楚画梁睁大了眼睛。
横竖,她是不信沐千华愿意让她看到那个猪头。
“真病了。”金盏点点头,“小姐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楚画梁一挑眉,也很好奇沐千华现在的脸。
究竟是猪头呢,还是烂猪头呢?
让金盏去告诉慕容筝一声,她带上玉台和摇光,还有个唐墨就上了五皇子府的马车。
沐千华派来请人的是侯世杰。
不过三天功夫,原本意气奋发的侍卫统领顶着一队熊猫眼,胡子渣拉,一副颓废样,让人怀疑他驾车会不会撞上人。
“王妃请。”马车在五皇子府门口都没停,直接从专门让马车进出的角门驶入,一直停到内院门口。
楚画梁提着裙摆下车,后面的玉台摇光跟着,唐墨却左右看看,直接上了树,在树杈上躺了下来。
侯世杰无奈,只得让一个侍卫在树下看着,自己跟了上去。
“见过王妃。”黄大夫躬身行礼,原本就脸白,这会儿更是一丝血色都不见。
“这是给殿下看病的黄大夫。”侯世杰道。
楚画梁点点头,只道:“殿下人呢?”
“这边。”黄大夫打起了内室的帘子。
楚画梁走进去,好奇地往床上看去。
虽然垂着床帐,但只要看影子,起码人头和猪头还是有区别的,也让她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取下来了啊……不过,既然取下来了,还找她做什么?总不至于是猪头戴得太久,脸上烂了吧!要是真烂了她也……治不好啊。
“王妃,王爷不知道怎么回事,脸上出了点疹子,元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后台便是秋猎了……”黄大夫小心翼翼地说道。
“疹子?我瞧瞧。”楚画梁眼神一亮。
听着她明显是幸灾乐祸甚至有点兴奋的声音,所有人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有劳王妃。”还是沐千华亲自拉开了床帐。
“……噗——”楚画梁楞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
沐千华的脸色有点黑,不过,他也知道请楚画梁来,被嘲笑就是难免的,倒也能忍住。
“哟,殿下这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楚画梁笑道。
只见沐千华一张俊俏的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看上去肉麻无比,而范围,刚刚就是猪头面具覆盖的范围。
“王妃怎么知道是碰了不干净的东西?”黄大夫奇道。
一般来说,这样的红疹子若是发在婴儿脸上,或是成人的其他部位,还有可能是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可沐千华一个正常人是要怎么样的不小心才能整张脸都“不干净”?所以,通常大夫都会以为是内发的吧。
“因为,见多了啊。”楚画梁一耸肩。
“哪儿见的?”沐千华盯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这种事,居然能见多了?该不会,她根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我三哥。”楚画梁轻松道,“上次在京城酒楼吵架,我把一盘炒菌菇拍他脸上了,那疹子……啧啧,也不知道他回去的路上有多少姑娘心碎。”
“菌菇?”沐千华目瞪口呆。
“这有什么稀奇,每个人的过敏原不同,还有人吃了花生都能死呢。”楚画梁不以为然。
独门秘方为什么要叫独门秘方?把猪头取下来是不难,可解药不对症……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只是起疹子算多大问题啊。
沐千华无语,又暗暗怀疑。
他没听懂“过敏原”是什么意思,但听她的意思,碰到一些特定的东西,起疹子是件很常见的事?
“所以,殿下到底要不要治?”楚画梁不耐烦道,“本妃忙得很,马上要准备后日的秋猎,没空陪殿下讨论医术。”
“这个,多久能治好?”沐千华犹豫着问道。
这毛病,黄大夫也不是治不好,只是需要时间。
可后天就是秋猎,他总不能再托病不参加,那他来边疆的目的何在?休养吗?可要参加秋猎,总不能顶着这一脸疹子吧!
“这个么,就要看殿下愿意怎么治了。”楚画梁很随意地道。
“怎么说?”沐千华忽然心底一阵恶寒。
“慢的治法嘛,想必黄大夫也知道。”楚画梁轻笑道,“对症的方子,黄大夫也能开。”
“是。”黄大夫苦笑着点点头。
治疗藓病的方子,他当然能开,但光是吃药,最快也要三五天才能见效,若要疹子完全消退,估计要十天半个月了,五皇子哪儿等得及。
“那,快的法子呢?”沐千华迟疑了一下才道。
“嗯……先双管齐下,一边喝药,一边用药水洗脸。”楚画梁沉吟道。
“王妃。”黄大夫忍不住道,“就算外敷内服,也不能立刻就好吧?”
如果是什么疑难杂症,他还不敢说,不过这个藓,就是很普通的病,随便找个大夫都能看,无非是时间问题,再高明的大夫看这种病也不能看出花来了。
“是不行,所以……”楚画梁点点头,看着沐千华,一脸诚恳地道,“针灸吧!”
“……”沐千华的脸更黑……好吧,因为满脸都是红疹子,再黑夜看不出来。
总之,你就是非要扎我两针否则不甘心是吧?
“针灸排毒到也是个办法。”黄大夫沉吟道。
“家传的独门针法,五殿下,真的不试试吗?”楚画梁笑眯眯地道。
沐千华沉吟许久才道:“若是针灸,几天能好?”
“本妃保证,七针下去,再灌一碗药,立刻病除!”楚画梁信心满满。
沐千华看了她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凭良心说,若是有别的办法,他绝不会放心这个女人在他身上扎针的,不过……不管怎么说,她总不能弄死堂堂皇子吧?反正,也就是一次针灸,一碗药,若是没有效果,再算账不迟!
“早这样不就好了。”楚画梁欣慰地点头,坐了下来,挽起衣袖。
玉台很有眼色地从药箱中拿出纸和方便在外面使用的炭笔。
楚画梁毫不考虑,“唰唰唰”几下,一张药方一挥而就:“去煎药吧,这药,要在本妃用针打开殿下气孔的时候喝。”
黄大夫接过来看了一眼,一张脸就更白了,赶紧拿衣袖擦汗。
“黄大夫,这药方?”沐千华心一紧。
“这药……”黄大夫迟疑了一下才道,“有点苦啊。”
“良药苦口,那是什么问题。”沐千华闻言就放了心,只要不是药方不对就好。
黄大夫心里其实也在嘀咕,药方是治藓病的没错,就算他自己也未必开得出更高明的方子了,说明这位豫王妃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可这方子里的黄连用的是不是也太多了点?不过,对于药效好像没什么妨碍吧。
“来吧。”楚画梁排开了针囊,左右手各抽出一根寒光闪闪的银针。
沐千华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第一针入体,他就差点没跳起来。
针灸确实是不疼的,可问题是……实在是太酸了!针刺的事肩井穴,可整条右臂都又酸又麻,也是他早料到楚画梁的针肯定不好受,有心理准备才没惨叫出来。
“殿下,真英雄啊!”楚画梁敬佩道。
这句绝对不是反话,同样的手法,她在谢玉棠身上也扎过,用来惩罚他总是不安分,不好好调养右手的伤,当时可是折腾得谢玉棠上蹿下跳,就差没叫她姐了。
“王妃过奖了,本王可不会讳疾忌医。”沐千华一脸淡定,最后四个字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若不是注意到他的肌肉轻微的颤抖,还真以为他毫无感觉呢。
“不不,本妃对殿下是真心钦佩!”说话间,楚画梁一惊扎上了第二、第三根。
“这是七星度厄针?”黄大夫震惊道。
“哟,黄大夫还挺有见识?”楚画梁有些惊讶。这套针法原名叫七星渡劫,没想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听名字就知道,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七星度厄针法最擅长排毒理气,殿下一定很快就会好的。”黄大夫长长地舒了口气。
虽然这事严格来说不算他的错,可五皇子若真是因为一脸疹子参加不了秋猎,时候哪会有他好果子吃?只怕连爷爷都兜不住!
沐千华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汗淋漓。
这七针,有的酸,有的麻,更可恨的是,还有一针下去舒适无比神清气爽的,可下一针立刻是蚀骨之痛,那一瞬间从天到地的落差,真是谁是谁知道!
“药来了!”侯世杰亲自端着热腾腾的药碗进来。
“给我。”楚画梁上前接过,一转身,一撮药粉从指甲里悄无声息地融入药汁,“殿下,喝吧。”
沐千华深吸了一口气,一饮而尽。
然而,下一刻,那股奇苦无比的味道从胸腹间翻腾起来。
“千万别吐!”楚画梁一声大喊。
沐千华一惊,下意识地把泛到喉咙口的药汁重新咽回去。
“殿下,冰糖!”侯世杰赶紧送上糖罐,下一刻,猛地惊喜道,“殿下,疹子退了!退了!”
所有人都愣了,这还真是……针到病除?这可是藓啊,怎么可能这么快的!
楚画梁趁乱收回了银针,挑唇轻笑。
沐千华又不是真过敏,那是花鹤翎的药引起的,吃了解药,可不就是立刻就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