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昏沉沉,也不知道睡了几天。反正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了,天大亮,但灰蒙蒙的秋雨下得没完没了。
“念乔姐,你……醒了?”
“惜君?”我撑起快要没有知觉的身子。看着眼前的安惜君:“你怎么来了?”
“我今天休假,来看看你。”安惜君咬着唇,眼睛很真诚。但欲言又止的口吻让我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我说是安祈年让你来的吧。他倒还真有心,知道我不愿意一睁眼见到的人是他。
“念乔姐,我……”安惜君点点头,她告诉我她都知道了。
“其实你也恨我吧?”我游了下眼睛,我说你和安照南都跟兰家蔚很亲近,你们也觉得是我害死了你家大哥,对吧?
“不是这样的!我是不久前,我哥才告诉我的……”安惜君的眼睛红了,她轻轻压着我的肩膀:“念乔姐,我一开始本不想这么做的。可是……可是害死大哥的人,我们跟你同样不想放过!除了相信三哥,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可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这样伤害你……”
“我自找的。”我苦笑一声:“只要不告诉长宁。你们其他人,是同情我还是斥责我。我都不在意。”
“念乔姐……”
我拍拍安惜君的手背,我说你别难受。这是我与兰家蔚之间的纠葛,与安祈年之间的怨愤,跟你们又没关系。
只不过,你们说……兰家蔚到底是谁害死的?难道还有隐情?
康尤的高利贷,混乱的火拼。夏榴突然惨死,再加上安祈年之前对我说的,专业暗杀一样的凶器匕首……
难道家蔚真的不是被误杀,而是有人……蓄意害死他?
“家蔚一生与人为善,从不沾染乱七八糟的仇怨。他——”
“念乔姐,你怎么就想不明白的。大哥本不姓兰,姓安,你所看到的那些平淡生活下的假象不会因为他的无欲无求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杀机。”
我说我懂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旦跟钱扯上关系,很多动机就开始明朗了。
安惜君点点头,很认真地收起了快哭出来的表情:“就在我家大哥六年前意外身亡的前三个月,爷爷第一次非公开口述了遗嘱继承的内容。他一直比较欣赏大哥为人,况且安临集团早已不是当年那种杀伐决断的模式了。爷爷觉得该找个不要戾气太重的继承人。
所以本是打算将大部分股份留给大哥的。”
“所以最希望家蔚死的人,就是一直作为明媒嫡传的安家二子……安子鉴了?”我想这没什么想不通的——
老大死了。老二顺其自然地上位。若问谁能从兰家蔚的死中受益最大,答案呼之欲出。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怀疑,没有任何人找到证据。爷爷年纪大了,很多事,他不愿意去探究真相。那也只会让他这个做长辈的最难受。
可是大哥刚刚去世半年,安子鉴就娶了康力集团康尤的外甥女王雅若。我想念乔姐你现在也知道了,你阿姨当年欠下的高利贷,正是康尤手下人放的……你觉得这事真的只是巧合么?”
我智商不高,但如果说事到如今还看不出端倪那就真是棒槌了。
“呵呵,长宁撞掉王雅若的孩子,还真是现世报。”我苦笑一声:“都是自作孽。”
安惜君帮我倒了杯温水。我醒来后还没吃东西,她又去楼下吩咐兰姨帮我熬点粥。然后继续说:“大哥去世后,爷爷将安临集团正式交给安子鉴经营。
他根本就是个废物,全靠外聘的经理人决策,资金上,也都是王雅若的娘家康力集团在补缺查漏。
王雅若对安子鉴颐指气使,安子鉴表面忍气吞声暗地里也打自己的算盘。
但他们谁都没想到,先是三哥回了安家,接着又杀出了长宁这个程咬金。所以王雅若起先极力撮合着康迪琳和三哥,也是担心自己的丈夫以后靠不住,希望能把三哥一并锁在自己的娘家势力上。后来,又开始打长宁的主意……”
我说我都明白了,但是,这些跟我没关系了。
“念乔姐,你是不是怪我…”
我摇头,冲他虚弱地笑笑,我说你有什么错呢?家蔚死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安祈年做着一切的时候,你也只能听他的任他的。
我说谢谢你愿意理解我。可我现在,既没有立场留在安祈年的身边,也没有立场掺合你们安家的事。
“但愿安祈年能将害死家蔚的凶手绳之以法,说不定我阿姨的死因也能跟着水落石出。”我想,既然夏榴是目睹家蔚被杀的唯一目击者,那她现在的下场就很容易被人联想到是杀人灭口了。
但我也不在乎这些,我失去了家蔚,这些年沉迷的都是后悔与自责,并没有那么执着想要为他报什么仇的想法。那些东西,都是男人们热衷去做的事。
我说我只希望安长宁可以康复,别无他求了。
“听说三哥已经帮长宁找到配型了?”
从安惜君的这句话里,我不难猜测安祈年绑架点点这件事应该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安惜君和安照南都是他的自己人,但自己人不表示都有跟他一样不正的三观!
特别是这两只皆从事与法律相关的职业,脑袋上顶着的事天平和警徽。真讽刺……安祈年居然会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做这种事。
“惜君,如果是绑架致人死亡……这个在法律上怎么判?”
安惜君应该是没明白我的用意,想了想,便像背书一样告诉我说:“现行刑法中有两条当然死刑的罪,一是劫机致人伤亡,二是绑架致人死亡。
不管是不是有意的,只要犯罪起始动机成立。”
啪嚓一声,我手里的玻璃杯直接掉到了床上。
“念乔姐!没事吧!”安惜君赶紧起来帮我擦。
我想,安祈年这一生坏事没少做,但杀人放火什么的我觉得还真不至于。
可是如果那个小女孩真的因为有严重哮喘而不小心死在他手里了……
“念乔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说没什么,做梦梦到自己被绑架了。
“念乔姐,本来,三哥都说好了不让我们告诉你真相的。我甚至都快相信了,三哥是真的疼惜你的。
可是你知道兰晓梅,她毕竟是大哥的妈妈……无论我们怎么劝她,她就是不肯放过你。
现在康尤以安子鉴财报假账为契机抗辩撤资,昨天就登报公示了。但是要让他完全相信三哥,还要靠兰晓梅骗取康家人的信任才能拿到良性大宗交易的转股权。她们两个是夫妻,兰晓梅的软话要比三哥单纯的威胁更有力度。”
我笑说,我懂,什么叫大局为重。只要安祈年想要得到的,当着兰妈妈的面打我一顿都ok。
“念乔姐……你别这样。”
“好了惜君,”我扶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别难受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长宁还需要我,我垮不了。
平时有精力多去跟你家男人献献殷勤,别总跟着安祈年混。他太阴暗了,无法让人快乐起来。”
“恩。”安惜君咬了咬漂亮的唇:“那天在医院,谢谢你故意给我们制造机会,可是……我觉得我和秦铮两个缺少的又不是在一起的时机。明明天天都能见面呢。
可我总感觉,他心里好像有人。”
我心里咯噔一声,万般难受无从启齿。我想说你放心吧,他心里那个女人,说不定过两天就被安祈年宰了。早就没有任何威胁了。
“你可以试试先接触秦婧婧。”我笑了笑:“婧婧是长宁的好朋友,你是长宁的小姑姑,这么多层关系挂着,你要是再搞不定,我可要笑话你了。”
“念乔姐,你觉得……他会喜欢我么?”
其实我想说句实话,秦铮是个单身父亲,早就过了择偶看钟情的年龄。一方面他要找一个自己瞧着顺眼的,另一方面也要顾及女儿。他能爱上我,我觉得多半也是因为我职业的因素。
安惜君比我年轻,比我漂亮。但从性情和性格上来看,未必比我适合做后妈。恩,世间情爱,有时就是这么世故又简单。
但我不能说多余的话,只好笑着安慰她:“放心吧,你这么好的姑娘,我是男人我都要对你动心了。”
“去你的,都什么样子了还有力气开玩笑!”从安惜君那美丽的大眼睛里,我看出自己的憔悴不堪。我想,这大概就是安祈年想要的效果吧。
安惜君走后,我看着那碗味道熟悉的红糖莲子粥,真是一点胃口也无。
但我必须要吃下去,长宁还需要我。
摇摇晃晃下到一楼,我看到安祈年似乎刚回来。
他看了我一眼:“起来了?”
“恩,长宁怎么样了?”我揉了下昏涨涨的太阳穴:“后来调到血液了么?用不用我再去一次医院。”
“能换个话题么?”安祈年摘下外套,把我拉到沙发上。
我苦笑,我和你之间还能有什么有意义的话题。
气氛一度冰冷沉闷,我开始回想起与安祈年相处的这两个月的点点滴滴。
在没有真相压迫,没有阴谋作祟的未知空间里。我们也曾像这世上最普通的夫妻一样渲染过这样那样的温情小场面。
我已经不想去探究他的内心深处会否于我有过真实的疼惜,我只想知道,他的良知是不是已经泯灭到真的可以用一个无辜的女孩去给自家孩子换命。
“我问过惜君了。”我淡淡地说:“如果那女孩不小心被你害死了,你……”
“我敢带她回来,就不是没想过后果。”安祈年闭上眼,轻轻往沙发后面靠倒。
“你若是出事了,想过长宁么?”我说他怎么面对,怎么接受?
“不是还有你么。”
我说呵呵,谢谢你到现在还愿意信任我。可是你对于长宁的意义,和我对于他的,完全是不一样的。我替代不了你。
“不是让你代替我照顾长宁,是让你代替我死。”安祈年挑了下眉,一手燃起一支烟,另一手掏出一封信笺扔在桌上。
“你把这个签了的话,以后无论出什么事就都由你担着了。”
我猜安祈年给不出我什么好玩意,但还是摒着满心诧异伸头过去看。
“安祈年!你——”
认罪书?白字黑字的认罪书!
“你让我替你顶罪?!”
“你不是说,为了长宁你死都不怕么?”男人的唇角抽出一丝寒意:“如果鹿嘉怡的女儿有什么意外死了,你就拿着这个认罪书去自首好了。绑架么?咱们是夫妻,可以是我做的,也可以是你做的。
谁认罪都一样。”
“好……”我轻哼一声:“我签就是。只要能救长宁,我给那小姑娘偿命!”说着我一把抓起了台子上的签字笔,刚要落下的瞬间,安祈年一把将纸抽走了。
我诧异着目光,看他用烟头一点点焚尽。
“你玩什么鬼把戏!”我觉得他是在戏弄我。
“有决心就可以了,我记着你今天的话。”安祈年掸掉烟灰,冷冷看了我一眼。
我小声嘟囔了一句‘变态’,然后转身上楼去。我站在窗外看秋雨,看着看着就看不明白模糊的事雨帘还是泪帘。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宁静的绿化带里看着我。
可能是一个绝望的母亲,也可能是颗绝望的良心。
手机一响,我哆嗦一下接了起来。
“夏念乔……是我……”电话那端熟悉的哭腔一下子灌满耳膜。
“我知道是你!鹿嘉怡!不要再来纠缠我,我不认识你!”我扔了手机,抱着膝盖蹲在墙角。
“鹿嘉怡?”安祈年的身影出现在我门口:“你应该好好跟她说说,让她签字。
只要签了字同意自愿捐赠,他们夫妻和小孩子还能有希望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就当一切没发生。
如果坚持不肯签……我只能灭口了。”
“安祈年,你真的……会弄死他们么?”我抬起眼,看着面前陌生的男人:“回答我,那个小女孩……死定了么?”
安祈年沉默了好久,我们彼此的呼吸就像高手拼内力一样在房间中过渡。
后来他说:“你要是敢告诉长宁,我就杀了你。”
是啊,如果长宁知道了,说不定会自己结束生命,也不愿意害死妹妹吧。
他的心是金子做的,像他爸爸兰家蔚一模一样。
安祈年,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比不上你大哥,一点都比不上他!
我疯狂地冲着他的背影喊,喊得喉咙都快出血了。我知道他听见了,也知道依他的性情,一旦愤怒失控,很可能直接就宰了我。
可我就是抑制不住地想要激怒他,想要指责他。
“我比不上我大哥,所以……我也没资格爱上你夏念乔。”
他留给我这样一句很奇怪的话,之后便出门走了。
我想,我也没资格爱上你吧。害死了大哥,再爱上弟弟……我可不想让我的故事更加丧心病狂了……
两天后的早上,安祈才回来。我懒得管他去哪,昨天偶然看了新闻,知道安临集团股价跌得尿裤子似的都是情理之中,但我只想快点收拾东西离开。
安祈年上来了,倚在门口看看我:“你干什么?”
“我下午要回学校上课,顺便搬回宿舍。放心,我不会动你的东西。”我眼睛都不抬地说。
“这一套,玩过一次就不新鲜了。”安祈年冷眼瞄着我:“你是我妻子,我不许你走,你哪也去不了。”
我说搬走了我也是你妻子,这个又不会改变。我只是不习惯跟一个随时想着要我怎么死的男人睡在一个屋檐下罢了。
就是养猪养鸡也得经常放放音乐让它们心情舒畅提高产量呢。我这么瘦,哪里生的出那么多新鲜的血?
你让我离你远点,好好调养下不行么?
长宁需要血的时候记得通知我就行,别的事我不管了。
“你住这里吧,我搬出去。”安祈年的话让我很诧异。
“你阿姨无缘无故被人杀了,我是担心你也被人盯上。”
安祈年平静地说:“你现在还不能死。住在这里,我的人方便保护你。”
我怔了一下,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如果夏榴是因为目睹了兰家蔚的死而被杀,那我不是一样有危险么?
可是……又有一点怎么想都觉得说不通。都过了六年了,凶手早干什么去了?
我揉了揉有点亚麻的膝盖,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擦肩经过安祈年的身边,我看到他手臂动了动,大概是想要准备扶我吧。
我心里有点疼。
为什么事到如今,我还愿意期待他对我是有一点点感情存在的呢?
那感觉大起大落,无情撕扯。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有无数想哭的冲动。
夏念乔你真没出息。
当年兰家蔚把我捧在手心里塑造起来的骄傲和任性,不是为了今天让我面对另一个男人时这么没骨气地泪汪汪乞怜!
我咬了咬牙,逃避假想敌一样伸手把他推开了。我说我出门了,如果你希望我所剩无几的时间还能过得稍微舒服一点,晚上回来就别让我再见到你。
连上两节课后,我踏进办公室,顿时被异常热闹的气氛吓了一跳。
浓浓的香草奶油味道扑面而来,好久没听到生活中有欢声笑语了。
我站定在门口,心想——今天有同事过生日?
“夏老师你来了啊!”刘娟端了一小片起司蛋糕,冲我挥了挥手:“今天是康老师的生日,她母亲过来送了好多蛋糕和点心。”
我慢慢合上震惊的嘴巴,哦,我说那两个陌生的身影怎么会那么熟悉!原来是兰晓梅‘母性大发’来找康迪琳?
啧啧,她还真是很听安祈年的话啊!
康力集团已经跟安临闹崩了,现在的康尤处在明哲保身还是转向安祈年这边的两种选择中犹豫不决。
兰晓梅这时候跑到学校来……该不会是来参观的吧?
这时候,母女两个发现我了,神情态度都在我意料之中。
“夏老师,一块吃蛋糕吧。”康迪琳一改那天那一副哭哭啼啼的孟姜女形象,愈加得意自信了起来。
我笑说,不用了,我得控制血脂。
“也是哦,”她走到我面前,小声又得意地对我说:“晓梅阿姨都告诉我了,祈年娶你不过是因为你正巧跟长宁的血型相同。等到孩子病好了,他还是我的。”
唉,这不就是安祈年想要的效果么?我要是不陪着他演,都对不起我妈遗传给我的这张女一号的脸。
我说是啊,你赢了,开心吧?哦,祝你生日快乐!
我心里冷笑,看着她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小模样,竟是连一点点解恨的心绪都产生不了。
一口一个晓梅阿姨叫得亲,却不知道她们父女两个早就已经在安祈年的死局里,很快就要死的碎碎的了。
将包放回办公桌前,我起身去外面倒水。路过洗手间的时候了,胳膊一紧,直接就被人给拖进去了。
现在是下午三点钟,学生都在自习。所以走廊里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兰妈妈。”我叹了口气,轻轻叫了一声。
“这么多年,你倒是活得挺滋润。”兰晓梅绷着脸,目光里依然有燃不尽的仇恨。
“我已经不想再说对不起了。兰妈妈,你和安祈年做什么交易是你们的事。你想怎么样,我配合你便是。”
“你跟安祈年……已经做夫妻了?”兰晓梅拧着细长的眉毛,上下扫视着我。
这个问题……叫我怎么回答啊?
“别这么看着我,家蔚死了,祈年就认了我当干妈。不管是长宁还是祈年,你别以为自己会拉拢得到!”兰晓梅用力把我推到墙上,唉,力气真不小。
“兰妈妈,我没有想过跟安祈年在一起。我这一生,就只爱过家蔚一个人。不管你信不信我,恨不恨我。家蔚已经走了。
您想开点吧。只要长宁的病好了,就已经是我们所有人最想看到的了。”
“真把长宁当自己儿子了?你就不怕,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
“兰妈妈,求你了。”我轻轻按下她攥着我衣领的手:“长宁还是个孩子,等到他长大,你们想怎样都行……我求你不要让他小小年纪再受这种阴谋和折磨了。”
“阴谋……折磨……”兰晓梅的眼里开始泛出泪花:“你知道不知道,家蔚死了,长宁就像我的命一样?
他很懂事,很听话。你知道他手上那些烫伤都是怎么来的么?”
伤疤?
孩子的手脚上,曾有一块块陈年的烟头烫伤。我曾以为是虐待,可是安祈年却叫我别问了。
“我整夜整夜地梦到家蔚,”兰晓梅的泪水划过脸颊:“梦到我儿子……睡不着,就用烟头烫我自己。”说着她举起手臂,让我看到了那一团团一簇簇陈年的疤痕:“长宁看见了,就说。奶奶,你别伤害自己。
你要是伤害自己,我也伤害我自己!他就抢过烟,往自己小小的手脚上烫。他说你等我长大了,我伺候你,我帮你给爸爸报仇!
夏念乔,你知道这些年来我们是怎么过的么!”
我无法想象,但我一点都不陌生。我想告诉兰妈妈,家蔚的死只有我和她才能明白那近乎同等的痛苦。
她还能恨我,我又能恨谁?
“兰妈妈,你别这样……”我扶着她的肩膀:“等到长宁病好了,你和安祈年想要我怎么样,我认了。我只求你,看在长宁这么懂事,看在家蔚在天之灵的份上……”
“你们——”说话间,康迪琳过来了。
这架势明显不好,我心里一惊。康迪琳只知道兰晓梅的儿子是被我害死的,但绝对不会给她知道兰家蔚与安家的渊源!
“夏念乔,你怎么欺负我晓梅阿姨了?”
还好,她尚且没有多余的怀疑足够我们将计就计。
好家伙,兰晓梅这演技,不送去金马影后提名都对不起整过容的这张脸。
脸色翻得跟书似的,甩手一个耳光就炸在我脸上!系估扔技。
“贱人,你害死我儿子!还想来勾引我干儿子!”
我想我是不是应该配合得更真一点?痛哭流涕?跪地求饶么?
我靠在墙角挣扎了两下,任由兰晓梅的高跟皮靴往我胸腹之间猛踹了几脚!
我真想不通了,她都快六十岁的人了,使那么大劲就不怕把腰闪了?我想说你别亲自踢了,那不是有拖把么?
然后康迪琳就很热心地把拖把递了上来!一边递一边劝:“好了好了!晓梅阿姨!贱人自有天收。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兰晓梅挤出几滴眼泪:“迪琳啊,你还年轻,最容易吃这种女人的亏。
她当初看上了我们家蔚的钱,卖了他的店还害他被人打死。如今更是神通广大,也不知是勾搭了什么人,得知自己与安家的一个小少爷是同血型。这不?竟然恬不知耻地凑上门去!
这是没价卖身卖骚了,改卖血了是吧!
我那干儿子最是重情义,为了那孩子不得不着这个狐狸精的道儿。
迪琳,只是委屈了你啊。”
康迪琳也跟着哭,哭得我都快笑出内伤了。
我明明已经痛得快死了,居然还有理智分析这些,果然没人疼爱的女人……最坚强。
“晓梅阿姨,我不委屈。我知道祈年想救那个孩子,他不会不要我的。我……我愿意等他。”
康迪琳真是真蠢啊,蠢得我有点心疼她了。
我撑了撑身子,试图爬起来,然后又被兰晓梅一个拖把杆子打翻了。
挺清挺脆的一声响在我胸腔里,我觉得我的左肋有可能是抱着‘世界太大,想出去看看’的想法,瞬间移位到了右边!
“好孩子,阿姨真是后悔没早点认识你爸爸。”兰晓梅抚摸着康迪琳的头,俨然慈祥的好后妈。啧啧,比我对长宁都好!
“早知道你跟祈年真心相爱,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绝对不会让这个狐狸精得逞钻空子!”
她上前一步,踩住我的手。你大爷的,我的手才刚刚痊愈!
仰起头,我能看到兰晓梅眼里的残忍是那么决绝和真实。
她在对我挑衅,敢反抗么?别忘了,这可是做戏,你扮的角色就是狐狸精,就得硬着头皮挨打!
“夏念乔,你害完我儿子又来害我干儿子,现在又伤害我们迪琳。
我实话告诉你,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一天,就不会让你再害人!”
然后她又踹了我几下,把我最后一丝意识都快踹散了。
隐隐约约中,我听到康迪琳抱着她哭:“算了,晓梅阿姨,我知道祈年不会看不明白的,他……他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谢谢你……我妈妈走了好几年了。我一受委屈就想她,晓梅阿姨,你就像我妈妈一样……”
我眼前模糊成影,心里却着实出了一口浊气。康迪琳正埋头在兰晓梅的肩膀呢,视角都是盲点。于是我大大方方地冲兰晓梅摆了个ok的手势。那意思也很明确,你赢了,可以杀青了吧?
“你们——”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学校,两个人就这么围着我一顿拳打脚踢总是会有人发现的吧。
“念乔姐!”冲进来的竟然是安惜君。我心说,惨了,秦铮不会也来了吧?
“你们怎么可以打人!”安惜君冲上前去,将两人拉扯开,扑到我面前试图扶起我。
“夏念乔,你最好永远滚出我的视线,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兰晓梅见有人来了,拉着康迪琳的手便走了。估么着人太多了,串戏不好串,赶紧走就是了。
“念乔姐,你怎么样……你……”
她也不知道我伤哪了,反正脸色白得是很吓人,一时手足无措不敢动我。
“你怎么又跑学校来了?”
“我帮秦铮过来给婧婧送个作业本,本想找个洗手间就看到她们两个……
念乔姐,你……怎么都不喊人啊!”安惜君眼里闪着泪花,我知道她这是真心疼我。
“没事,这不是做戏呢么?”我喘息几声,靠着墙试图坐直身子:“兰妈妈越恨我,康迪琳就越信任她。恩威并施,威逼利诱,整个康力集团已经完全在安祈年的掌控中了。这不就是……安大导演最想看到的么?”
“他要控制康尤干嘛不自己去勾引康迪琳!脱裤子放屁一样废这么大劲!”安惜君抖着唇,情绪有点失控。
我拉着安惜君的手。我说我真庆幸,你跟安祈年不是敌人。
他步步算计,事事精准。你以为他会自己先娶了康迪琳再跟安子鉴撕?那会把整个舆论压力都引到他自己身上的。远没有利用兰晓梅这颗棋子效果好。
提起利用和欺骗,常规思维是甜言蜜语和步步深入。而这个男人,偏偏用反其道行之!负负得正的定论,一样把对方控制的死死的。我觉得做他的对手,真的是件太可怕的事。
我说惜君,你还是尽可能离他安祈年远一点吧。除了安长宁,你是我在整个安家唯一还会关心的人了。
“念乔姐……”安惜君抽了抽鼻子,用手背抹抹眼睛:“起得来么……我带你去医院。”
安惜君还没有我高,跟我差不体重。她试着拉我,拉了两下都没拉起来。等到第三下,估么着是用力大了,扯得我本就疼得移位的五脏六腑跟下锅炒似的。
我咳嗽两声便呕了一口血,溅在安惜君的白皮靴上,当场就把她吓哭了。
“念乔姐!”
我说抱歉,你让我歇一会就好。这几天可能是太虚弱了,被个老太太打两下都能打成这样。
“我……我给三哥打电话!”安惜君胡乱翻包找手机。
“不用,”我拉住安惜君,压着她瘦削的肩膀才撑起身来。:“送我回家吧,我……回去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后来安惜君是唤来了学校的保安,才把我架上外面的停车场。现在还不到四点,学校还没放学。空空荡荡的校门口一如我空空荡荡的心。
我上车便靠倒了,安惜君说直接送我去医院吧。我说算了,一点小伤倒叫安祈年觉得我又矫情了。
“他到底想怎么样啊!”安惜君捶了下方向盘。
“惜君,我想问你一件事。”我颤抖地接过矿泉水瓶润了润喉咙,终于漱掉了满口的血腥味。
“你说……”安惜君哽了哽声音:“我不会再瞒你的。早知道这样,我才不会帮我三哥!”
“之前我听到兰晓梅说,安祈年的妈妈是刘佩妍和安子鉴害死的。”我喘息几声,每一声都扯着胸腔刺痛不已:“这件事,你知道么?”
安惜君惊讶地转脸看着我:“我……我不是特别清楚,因为出事的时候我才出生不久。这件事在安家也一直不允许被人提起。尤其是我哥,他告诉我说大伯家的事让我不要多问,否则爷爷会生气。”
“你不方便说就算了,我只是好奇问问。我丈夫,他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闭上眼睛,吞下泪意。
真奇怪,我被他折磨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还是那么想了解他……
安惜君扶着我进家门,安祈年正在客厅看报纸。
我想说你还没搬走啊?又觉得当着安惜君的面,还是给他点面子吧。
结果安惜君可是一点面子都没卖给他:“三哥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知不知道今天在学校,兰晓梅和康迪琳居然殴打念乔姐!”
“知道,”安祈年放下手里的报纸,起身看看我:“兰晓梅把视频传给我看了。不错,演的很逼真。”
“是么?”我冷笑一声,轻轻放开安惜君的手:“最佳演技奖应该是颁我还是颁她?”
“颁她。你最多算个最佳努力奖。”安祈年沾身过来,却被安惜君一把推开:“安祈年你还是不是人!念乔姐都被她打得吐血了,你还说风凉话!
一个大男人让自己的妻子去演这种没人性的苦肉计,你明知道兰晓梅恨死念乔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