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继续为王小姐拍打面部,手心上是从小瓷瓶里倒出的水滴,嘴里还嘱咐着:春季里天气干燥,姑娘家尤其要注意补水,嘴里多喝点儿,脸上也要补充点儿,才算得上水灵!
可是这水,有点儿腥味儿!王小姐闭着眼睛舒舒服服的,却习惯性的挑剔了一句。
当然会腥味儿,姐用的是大豆水呢!
腥味儿很快就会消散,这可是本店自己研发配置的嫩肤水,现在你再摸摸这脸,跟水豆腐似的吧?阿圆故作高深神秘。
两个小姐果真齐齐的伸了手指去戳王小姐的脸颊,刚刚补上水的肌肤,自然比刚才还要嫩滑。
好啦!直接回家,多睡一觉儿,明儿就能全好了。阿圆拍拍手,站起身来,为王小姐遮上面幕。
刚才仗义执言的阿雅小姐,还真是一个爽朗的性子,摆着手跟阿圆道别:我下次来粘双眼皮儿,姐姐可要记得打八折。
当然记得!我记美女记得最结实了!阿圆笑靥如花,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美容院,来来往往的都是美女和正在变成美女的人。
那水——扑脸上的那个——能卖吗?王小姐临出门,又扭头问了一句,实在是这会儿子摸着自己那张脸舒服的不得了。
抱歉啊,配料太麻烦了,花费又太大,总共制出来也没几滴,本店现在还不对外销售。阿圆很难为情的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王小姐怀抱着深深地遗憾回家补觉儿去了。
小采莲凑上前低声追问:嫂子,那水不是很好配的么?怎么不卖?
多好的宰肥羊的机会啊!侍候王小姐这大半晌儿,一文钱都没得着呢!
傻姑娘,咱这大豆水好用是好用,可是放不一天两天的就会变臭。你想砸招牌啊?阿圆伸指点点采莲的额头,没有防腐剂的日子,还是老老实实地现做现用好了。
能花费银两在脸上的女人,非得是大家小姐不可,自然,她们难能辨认这些普通的灶间食品原材料,何况还经过了简单的调配研制?
不过,比起含铅量巨大的有毒专业美容用品,还得算原始的食材中提取出来的东西可靠,阿圆姑嫂两个。就一直选用这些大豆水拍脸,蛋清洗脸洁肤,效果保持的很不错。
眼看着。小采莲的模样越发的长开了,眉清目秀的收拾的又齐整,身上的衣服都出自精心的设计,很适合她的年龄与身材,原来的黄毛丫头已经头发黑油油。一个娇美的小萝莉正在养成。
做长嫂的阿圆与有荣焉。
白老二赶来吃了一顿午饭,老大老三可没空儿陪他,采莲姑嫂二人却可以腾出空来,临行时,白老二对阿圆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最后一跺脚:嫂子。我回去想点事儿,决定了再来跟你说,明儿就安排人送牛奶过来!
听的阿圆一头的雾水。什么事儿啊,还需要回迷糊阵再想?
弟弟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呗!
下午的时候,送走了一个取衣服的丫鬟,魏嫂子也忙完了手里的活计。告辞回家了。
一个非常令人惊奇或者是惊喜的客人,终于登了门。
是卢苗苗小姐。
随身服侍的换了一名面相端庄的陈婆子。举手投足之间都显得老练沉稳,与卢苗苗亦步亦趋,绝对不像小丫蛋似的爱支使到哪儿就到哪儿。
美丽坊的门外,跟车的也都是人高马大的护卫兵,不知道那一群擅离职守的婆子小厮被处理到哪儿去了,杨夫人的手段果然雷厉风行,对女儿的看管一下子就草木皆兵起来了。
白夫人,我家夫人嘱咐,小姐今日身体欠佳,需要出门散散心,小姐在这镇子上只与夫人交好,所以今日登门,请夫人为小姐宽解一二。陈婆子深施一礼,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在了卢苗苗身后,双手交叉,眼睛低垂,纹丝不动。
却又一份巨大的威压散发了出来。
看起来,苗苗小姐这段日子过的不容易。最难减去的三层下巴竟然就剩下了最标准的一层,下巴颏儿的骨头弧线也露了出来。
只是,瘦下来的幅度太大,年轻的肉皮也稍稍的有些松弛了,鼻翼两侧的法令线,就透出些许的哀苦。
原来的神采熠熠也全部消失殆尽,眉眼里都是灰暗与惨淡,被扶进来之后,就一直那么蔫蔫的坐在木凳子上,不说一句话,连眼珠子,也懒得轮一下。
阿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处劝解,苗苗自始至终不肯看自己一眼,恐怕也是在责怪自己棒打鸳鸯散吧?
采莲根本不知道情况,一下子就冲过来,偎在卢苗苗膝盖上抬头问道:苗苗姐姐是怎么啦?好多天没来化妆,是病了吗?现在好些没有?您上次来忘这儿一只发钗,我给您收着呢!
上次?卢苗苗的嘴巴终于有了轻微的动静,眼睛里隐隐的有了波光粼粼:他不是骗子——谭公子——不是——。
屋子里,安静极了,陈婆子似乎已经司空见惯,根本不搭一言,阿圆难堪的攥紧了拳头,脚步向卢苗苗迈进了一步,她喜欢这个胖得一塌糊涂又可爱的一塌糊涂的小姑娘,可是,现在这种局面,她还能帮什么忙做些什么?
采莲已经从柜台后取出那只亮闪闪的头钗,双手捧着递到卢苗苗面前:姐姐要不要戴上?采莲又想出了一个新发型,给姐姐试试好不好?
卢苗苗呢喃过那一句话之后,再没有动静,似乎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于采莲的建议,根本就没有听到。
小姑娘的眼睛里都是失望和疑惑,阿圆急忙打圆场:把发钗给陈妈妈好了,苗苗小姐不舒服,我来给画个妆吧,精神了就好了。
希望一副美丽的容颜,可以给这个受伤的女孩子一份重新再来的勇气。
事实上,阿圆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么一点儿。
卢苗苗正坐在四方铜镜的前面,阿圆抱了化妆盒在手。
门外,忽然传来一连串铁片拍打的声音,闷闷的,又很有节奏感。
采莲原本蔫蔫的模样立刻精神了,欢呼着奔向门口,撩开门帘喊道:是磨镜吗?快来,我们家的镜子早该磨了!
这小姑娘忒心急了,铺子里还有尊贵的客人呢!
陈婆子手中的面幕,眨眼间就罩上了卢苗苗的头脸。
阿圆有些不好意思,抱着化妆盒解释:陈妈妈,实在是磨镜师傅难等,这好些天就盼来这一位——。
无妨。陈婆子继续规规矩矩的守护在小姐身后,叉手垂目。
采莲领进来的是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人,穿的土蓝色的粗布衣,背着一个大大的褡裢儿,手里抓着两块长约五寸的铁片,脸上黑乎乎的,头发和胡子都是花白,眉毛也是又白又长,老寿星似的垂到了眼睛上面,那双眼睛却太过老眼昏花了,总是眯的细细的。
一边驼着背往里走,一边还频频的咳咳——着,外面的守卫似乎询问了什么,又无声无息了。
小采莲真是莽撞,请了这样一个老到走路都费劲的磨镜来干活儿,阿圆抱着化妆盒往后退,温声细语的问道:老人家这活计还做得不?要是实在身体扛不住,就送您回去。
磨镜老师傅皱着眉头眯着眼睛瞧了阿圆一眼,缓缓的摇了摇头,声音又粗又老:无——碍,磨——得了,话落,又是几声痛苦的咳咳。
不是生活所迫,谁也不能偌大的年纪还要出门靠手艺养活自己,这个地方又没有老年福利院赡养他们。阿圆的心里涩涩的,对采莲嘱咐一句:去后院给老人家端杯水来,瞧这咳得厉害劲儿!老人家吃饭没有?要不要到隔壁吃碗拉面?
小采莲也是个心善的,立刻答应着转去了后院,磨镜老人连连摆手:不——不用——麻烦——。
陈婆子拍拍小姐的肩膀,想要让她往后坐一坐,离开方镜远一些,可是,苗苗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纹丝不动。
她即便是愈发的瘦了,那吨位也不是一个两个女人能挪得动的,陈婆子只好作罢。
就是这面大方镜需要打磨,这里还有两把小靶镜,也一块儿磨一下吧!阿圆一只手臂抱着大大的竹制化妆盒,一只手伸进盒中划拉出两块镜子来,这盒子跟个百宝匣似的,化妆的一应用品都往里面放,这么一划拉,还差点儿被那把修眉刀刮伤了手指头儿。
阿圆嘶——了一声,把罪魁祸首拣出来放在手心,得给这东西找个安全的地儿收放,随手一丢,太危险了!
喏,老师傅,就是这两把小镜子!阿圆单手抓着两把镜子递过去。
磨镜老人已经在大方镜前端详了一番,一只手伸进了褡裢儿,一只手接过两把镜子,眼睛细细的眯着,粗噶的声音接口道:我——姓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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