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珺物将茶壶倾斜的端着，茶水纷纷流过茶嘴，跌落到空中，在空中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后一些落进茶杯里，一些砸在石桌上，发出“嗒嗒”声。徐珺物仔细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没有清香，还好也没有异臭。徐珺物端起一杯茶，学着他爷爷的样子，微微一抿，啧啧嘴。徐珺物不停的啧啧嘴，他记得他爷爷说过，茶是靠品的，他不知道怎么品，但他记得他爷爷喝过茶后会啧啧嘴一会儿。徐珺物反手拿出一包糖，随手抓了一把就放进嘴里，这茶也太苦了啊，啧这么久嘴了，也不甜啊。徐珺物抬头不经意间看到了在椅子上睡着的夭夭，心想是不是因为他是鬼差，所以味蕾异于常人？徐珺物大声咳了几下，夭夭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徐珺物挥挥手召来一阵大风，风吹得夭夭将自己紧紧抱住，但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徐珺物将手伸到夭夭椅子前面，中指半全，“咚咚”的敲石桌。
夭夭站在桃的身前，听着他对着风铃说那些她不知道的事。
桃说，他第一次见夭夭时，他在树杈上躺着，感受着阳光的抚摸，听着鸟儿婉转的合唱，闻着花儿散发的香味。夭夭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猛然插进鸟儿的合唱里，气的鸟儿不再开口，拍拍翅膀飞走了。他躺在树杈上，听着夭夭由远及近的喊叫声。慢慢的夭夭走到了他所躺的树下，坐在树旁歇着，喊叫声却一直未停。他趴在树杈上，低头向下看。他很好奇，这么小个的人，怎么能喊出那么大声音呢？他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看了看树下坐着的夭夭，心想，那个小人儿应该还没自己的胳膊大块。夭夭喊了半天后嗓子喊的有些疼，就不敢大声喊了，他也就能清静的晒会儿太阳。
桃说，他给小人儿野果子吃，小人儿捡起来抱走丢掉了；他引着小人儿找到泉水，小人儿摸摸身子后又跑走；他看山林里蚊虫多，看到小人儿在身上乱抓，他好心的给小人儿一些驱赶蚊虫的草，小人儿不看一眼的就有过去了。他跟着小人儿在山林里乱转，但同时也下定决心不再给小人儿一点帮助，哼，他也是有脾气的哦。
桃说，他在看到小人儿倒下时，没脾气的出现到小人儿的面前，本没想着用要去接触他，以往和人类交往的经验告诉他，人类是危险的。他戳了戳小人儿胖胖的脸，不曾想竟然真的戳到了，很真实的接触，使的他有点上瘾，忘记了小人儿晕倒了。
桃说，最近这几十年里，他已经很少见到能够看到他的人了，就更不要说接触了。他听异地飞来的鸟儿说，人类越长大心思越复杂，所渴求的也越多。他想，既然在山林里砍树打猎的大人类无法看到他，那那些小人类是不是就能看到他？可惜他常在这片山林深处看不到小孩子。
桃说，他会帮那个小人儿也是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有可能看到他，接触他。人类的愿望也是他愿力的来源，所以他也很喜欢和人类接触，但大多数人类心思复杂，无法看到他，更不要提什么接触了。
桃说，他很高兴，他捡到一个可以接触他的小人儿。他把他对人类的期望都寄放在她身上。她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她经常会来这坐山林里找他玩。她也辜负了他的期望，她没有尽全力来帮他保护这坐山林。不过不管她是否辜负过他，他都要感谢她，感谢她的出现，使的他还能接触到人类。为了表达他的感谢，他将自己一半的愿力赠予她，她说过，保护地球，人人有责。他希望她记得这句话，记得她的责任。
桃说，他给小人儿绑了一个秋千，因为小人儿说，她的朋友有，她没有。他给小人儿的秋千木板用了咒语，当小人儿秋千上睡着时，小人儿坐的木板会抽条发芽，最后成了一把躺椅，小人儿醒后，那些枝条消失，旁边大树会用树枝将小人儿起来，轻轻放在地上。他对这片山林里的动物说过，只有那些可爱的小动物才能偶尔在她眼前有过。他说他在发现小人儿喜欢红色的花儿后，他们再走的小道旁开满红色的花，不论季节。他听小人儿说过，她好动，喜欢爬上爬下，那些她走的小道上总会有乱入的杂物，他听着她蹦跳的脚步声，她欢愉的说话声，他站在她前面满面笑容，只是她不曾见过。他……
夭夭感觉到外力在拉扯着她，她直直的看着桃，她和那股外力抵抗，她想知道桃还会说些什么。
夭夭最终还是醒了，手指敲石桌的“咚咚”声一直响不停。
夭夭揉了揉眼睛，脑子里全是桃说的那些话。夭夭恍然间想起以前村里的爷爷说过的山神，桃不是人类，那他会是山神吗？那这座山没了，他呢？他会在哪儿？
夭夭猛然坐直，捉着徐珺物敲石桌的手，激动的问，“桃是不是这座山的山神？”
徐珺物的手似摸到什么脏东西了，猛然甩开夭夭的手，黑着脸说，“松开。”
徐珺物反手拿出一张湿巾，认真搽试自己被夭夭碰过的手。徐珺物小声嘀咕，“哼，我家阿儒都没有碰过我的小手，怎么可能让其他人先碰。我是我家阿儒的。”徐珺物在心里默默补充，最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
夭夭看到对面男生居然凭空拿出一张湿巾，然后使劲搽被她碰过的手，感觉空气有些尴尬。夭夭干笑着，手在身侧的衣服上摸了几下。夭夭知道她是被嫌弃了，可是没有得到她要的答案，即使被嫌弃也要和那个男生说话。
“对不起啊，是我太激动了。真的是很对不起。”夭夭说着还给徐珺物鞠了一躬。夭夭看到徐珺物没有什么更过激的表情，又问了一边她刚才的问题，“桃是不是这座山的山神？”
徐珺物搽试手的动作慢了下来，挑眉看了一眼夭夭，此时他内心的os是：呵呵，一定是他死亡的方式不对，不然他死后为什么没有去地府报道，还有那什么黑黢黢的东西，听他讲了一堂趣味性的思政课，就慢慢变白了，然后牛头马面过来把他带去投胎了，临走前还对着他不停感谢，他不要道谢，他也要投胎。徐珺物觉得既然当不了安儒笋的老公，那就早早投胎，将来能当她的爸爸。他本来在他那里飘着好好的，一阵白光他就出现到这里，遇到俩个只会打架的暴力狂，为了装的有形象气质，他装模作样的泡了那么久的茶，竟然还没有人和他说话，捶桌子。不过桃是什么？名字？姓氏？不过他记得他妈妈的聊天法则之一就是如果你不知道的情况下你就等对方五秒钟然后反问回去，因为有些时候他们并不是要你的答案，只是想要倾诉。
徐珺物默数五个数后开口，“你觉得呢？”
夭夭紧张的看着徐珺物，想从他的表情里得到什么，可他一直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夭夭听到徐珺物的反问，心脏处停了一下，我觉得，我觉得他就是啊。
徐珺物看到夭夭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又跟了一句，“你不是知道吗？自欺欺人真的好吗？”
夭夭低头努力的控制眼眶中的泪水，不让他们流出去，“那他去哪了？”
徐珺物抬头一脸白痴样看着夭夭，心理有点埋怨自己多话，怎么接？不能说不知道吧，不知道怎么搭话让她帮自己尝茶呢。徐珺物抓到几个重点词，山，山神，山没了，“你觉得呢？你此生大抵是不会再见到他了。”
徐珺物的话落，夭夭的泪水怎么都控制不住了。见不到了，夭夭的脑子里已被这几个字刷屏了。对不起，桃，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你对我的期待；对不起我俩之间的情谊；对不起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夭夭坐在椅子里，掩面痛苦。
徐珺物看着无声哭泣的夭夭，有点手足无措了，他妈妈也没说过这么说会把人聊哭啊，他说了什么？他没骂人没脏字没语气凶，姑娘你这碰瓷也得看看周围的人啊，捶桌。徐珺物不动声色的把他刚沏的茶推到夭夭的面前，努力是声音温柔了一些，“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夭夭抬头满面水渍，哑着声音对徐珺物说，“我在小时候被桃救过一次，可能因为我是他能接触到的人类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反正他对我一直照顾有加，我起初因为感念于他的救命之恩，我也是乐的去找他玩，后来就被他的人格魅力折服了，我真的喜欢同他在一起，在那片山林里来来回回。后来，我家里要供养两个学生，听说木头和一些动物的皮毛可以换钱，我阿爹阿哥就开始砍树打猎，我知道桃不喜欢人类无限制的砍树打猎，他会制造一些小灾小难出现在森林里，但那只能震住人类一段时间，他希望我同他一起守护那片森林，我退却了，我有阿爹阿娘阿哥阿嫂，他们需要钱来活的更好，而我也需要钱。我没有成为那片森林刽子手，我却是无所作为的目击者。我受恩于他，在他需要我的时候我选择旁观，你说他是不是很恨我？”
徐珺物听着夭夭的哭诉，然后看到夭夭端起他的茶，喝了一口，没有吐或者有痛苦的表情。“你是不是觉得你错了？你对不起桃？”
夭夭现在感觉心理压着一块巨石，不说出来，她难受的无法呼吸。“不是吗？”
徐珺物的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在左手的中指处来回的动，似在扭动戒指，他的左手中指处一个一个圆戒，“那如果你能回到以前，你会彻底制止你家人吗？”
夭夭被这个问题问懵了，如果回去，她会怎么选呢？夭夭的手放在茶杯上，轻轻转动茶杯，又会端起喝一口。
徐珺物看到夭夭的茶杯空了，而她的表情并没有出现过痛苦，所以是他的味蕾有问题，不是他的茶。嗯，这个认知使的徐珺物很开心，“你茶杯里的茶没了，要不要续一杯？”
夭夭没有反应过来徐珺物说了什么，只是看到他指向自己的茶杯，没有多想的将茶杯推到前面，有点不确定的说，“大抵不会吧。”
徐珺物开心的给她续了一杯茶，“假如你的家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你会揭发他们吗？”
夭夭重重的将唇边的杯子放下，茶水都被震到空中，一些悬在在杯子外，最后都落进杯子里。“我阿爹阿娘人很好的，不会无端做哪些什么坏事。”
徐珺物轻笑着看着夭夭，“假如，如果，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这些并非真实。”
夭夭听到徐珺物的解释依旧生气，却没有那么暴躁，肯坐下来好好谈谈。夭夭想起了她阿爹干活回家后疲惫的微笑，她阿娘哄她入睡时讲的故事，她大阿哥站在她身前为她出头的背影，她二阿哥将他不爱吃的肉菜夹给她的动作。夭夭想假如他说的是真的，那应该也是别人先错了吧。
“假如你从小就被灌输以国为重，在国家面前小家可以为之牺牲的思想呢？假如你的家人对你格外宠爱，你会怎么选？”
夭夭有点好奇，“为什么要格外强调从小被灌输的思想？”
“仁义礼智信，你觉得他们是不是同样重要？但你不能将他们一同说出来，若无这个排序，你会先说哪一个？你有没有觉得你说他的顺序时就已经在心里给他排序了？”
夭夭现在很懵，不是在说她和桃的事吗？
徐珺物看到夭夭懵懂的样子笑了，“有些人以国家为重，也有些人以自己的小家为重，同样一道题目，让不同价值观的人选，结果是不一样的，不是说你选了一个会对不起另一个，真正了解你的会知道你的价值观的，他会知道你的所做的下一个选择，他会避免或甘愿让你伤害。你总觉得你对不起桃是吧，为什么呢？因为你在你的家人和他之间选了你的家人，你觉得你对不起他，你伤害了他，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不是甘愿被你伤害的呢？他知道你会这么选，他知道他会受伤，他知道他会从你的世界消失，他知道他的结局，他没想改变。或者，你觉得你对不起桃，那你想做些什么？有没有想过这样会伤害到你的家人呢？”
徐珺物打了一个响指，夭夭面前出现一个是她家人的幻影，一个是桃的幻影。夭夭抬头看向徐珺物。
“闭上眼，把手放上去，他们会感知到你最真实的想法，其中一个会愈来愈小，最后消失。”
夭夭抓住桃的幻影，哭喊着让徐珺物把桃的幻影变大。徐珺物看到夭夭的所有所为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若你觉得自欺欺人能让你心理好受些，你随意好了。”
夭夭哭着，“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什么，夭夭也说不出。
徐珺物看到他的茶是好喝的，也就没再继续关注夭夭了。
徐珺物突然想起了他妈妈，其实刚才他问的问题就是他妈妈曾给他的套路。那年他五岁，他爸爸买回来两**饮料，他想喝蓝色的那**，他妈妈也想要，就问了他那些问题，当时他只顾想答案，然后他妈妈把两**饮料全喝了，捶桌。徐珺物现在还纳闷，喝个饮料干价值观什么事，而且五岁的他除了不知道还有什么答案啊，捶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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