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姑娘被一群禁军给簇拥着来到了驿馆,心中虽是有些不舍却也好像认命了,能跟着一个将军至少比在那烟花之地卖笑要体面些,就是辜负了寇公子的一片痴心。
没藏黑云和和素娘一听这个姑娘是陆飞从窑|子里花大价钱买回来的,那真正是寒了她们的心,陆飞赶回来后是费了好一通口水才解释清楚,二人一听他不是据为己有而是成人之美,当下脸变得和翻书一样快,转眼就破啼为笑,还帮衬着给如月姑娘梳妆打扮,披红挂绿,把这驿馆暂作了如月的娘家。
陆飞又在驿馆边上找了个酒楼,请了几桌酒席,并派人拿上自己的名贴去望月酒楼将那寇准请来。
已是午后,街面上议论纷纷,寇准刚刚得到消息说是‘环彩仙阁’的如月姑娘被人接走了,还是一位有头有脸的禁军,他不知是谁,但心中已是恼羞成怒,对他来说这比夺妻之恨也差不多了,此时正打算去禁军驻地打探一下,正巧陆飞派人来请,容不得他托辞便被几名禁军给按进了轿子里。
陆飞和几名兄弟早就设下酒宴相侯,正在等待间,边上的几位兄弟都有些不耐烦,一个小书生也值得这么费心巴力的去交结,不知道还以为是大哥他爹呢。
铁捶心直口快,闻着桌上的佳酿只咽口水,说道:“大哥,这寇准到底是谁呀?您这又送女人又大摆酒宴,别回头人不赏这脸,那娘们你可就砸手里了,三千贯呀,放到汴梁去那得买多少黄花闺女。”
众兄弟也好奇,便一同投来目光。
陆飞嘿嘿一笑,道:“易求无价宝,难得遇人才,咱都是大老粗,每向前走一步都得拿命去拼,万一哪天拼折了,这辈子就交待了,你们看看政事堂里那些个宰执大臣,哪个不是学富五车,指点江山起来就得头头是道,咱行吗,咱除了卖命啥也不灵,如今这大宋一天天强大,我们这些当兵的地位也一天不如一天,想要出人头地,还得动脑子,这寇公子可是个人才,你们不准怠慢,呀。”
众兄弟虽是不点理解,毕竟他们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每一天都是在战乱中度过,中原打了几十年仗了,武夫当国的思想那是深入骨髓,学问人有个俅用,不过既然大哥这么礼贤下士,大家也不好说什么,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没一会,楼下熙熙攘攘,听得出来寇准是硬被人给押来的,果然,他的身影一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陆飞便见他满脸怒容,几次想退回去都被兵士给拦住了。
“不得对寇先生无礼,你们回去吧。”陆飞当即走了过去,躬腰行礼:“先生,我这些兵粗野了些,在下一片盛情,只恐先生不肯赏脸,故而得罪了,来,请。”
寇准一看是他,又看看雅间里的四人,便明白过来,原来请吃酒的正主是这姓陆的禁军将领。
“是你?”寇准言语不善,只略一抱拳道:“你这算怎么回事,算了,不与你计较了,我还有事,告辞。”说罢他当即就要离开,他还要去打听如月是被谁给接走了,刚走两步却是停住了,拱手道:“陆将军,打听件事,你们禁军中有人今天去‘环彩仙阁’闹事,你知道吗?”
陆飞一本正经:“先入席,咱们边吃边谈。”
寇准见他不知,又要走,但他这文弱书生的体格哪里挣脱得开,不情不愿的被陆飞硬按到了座椅上。
陆飞拿着酒壶亲自给他满上酒。
寇准心中焦急,无心在此,昨夜为陆飞支招也只是出于他帮付的那顿饭钱,他一个书生从来就没想过和禁军和什么瓜葛。
寇准道:“陆将军这是何意呀?在下真有急事,不如改日吧。”
陆飞已端起酒杯,道:“昨日与先生一叙,相谈甚欢,先生三言两语解在下与困境,今日特设此宴,以示答谢,先生,请,在下先干先敬。”
寇准没有端杯,他一心牵挂着如月,只略略点头,道:“小事一桩,陆将军太客气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你们请便。”
铁捶颇为不满,当下就不悦道:“寇准,别不识抬举呀,我们大哥……”
“铁捶!”陆飞沉声道:“别无礼,先生勿急,什么事如此着急,非要现在办不可?”
寇准站起来欲走,拱手道:“私事,私事,告辞,告辞。”
陆飞明知故问:“能把先生弄得这般着急那一定是大事,礼尚往来,先生昨日帮了我,今日不知我可有幸帮先生一回,何事,可否说来一听。”
寇准一直想开口问,只是这事不太好说出口,这会却也正是时机,忙道:“陆将军是禁军之人,敢问您知道是谁把如月姑娘从‘环彩仙阁’接走了吗?”
陆飞看了看众兄弟,四平八稳的坐了下去,略一皱眉道:“哦,原来先生所虑在此,巧得很,这事我也刚刚听说。”
寇准忙追问,“是谁?”
陆飞指指座位示意他坐下,说道:“别着急嘛,如月姑娘困在烟花之地,终非长久之计,这如今有惜她之人替她赎了身,这难道不也是先生所愿嘛。”
寇准焦急道:“不怕陆将军笑话,陆将军有所不知,我与如月姑娘早就情投意合,只是眼下一时之间我筹不来许多钱,原本打算等这次进京赶考若能高中,我便回老家说服家父,再来接如月姑娘走,哪曾想会有人捷足先登,这是往我心口扎刀子呀。”
陆飞道:“先生言重了,不过区区一女子,此番进京就试,若是一举高中,何愁一女子。”
寇准愁眉苦脸,叹惜道:“将军不了解我,功名利禄与我不过浮云,我十六岁离开老家,游戏天下,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寻得一似如月这样的红颜知已与我醉心于山水之乐,老天终不负我,如月姑娘就是我一直梦寐以求之人,若无她,纵然我高中状元又有甚趣味。”
看着寇准这急着满脸红涨的样子,陆飞和众兄弟哈哈大笑,再有才能的人也有他的弱点,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
陆飞笑道:“既是先生无心功名,何不到禁军中任职,我愿保举先生,这可用不着科考,随时任职,最底都是七品军职,你意下如何?”
寇准一头雾水,二人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呀,我找女人,你怎么让我从军,风马牛不相及。
寇准连连推辞:“从军?哦不不,在下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从未想过从军,眼下我只想找回如月姑娘。”
陆飞哈哈一笑,指指他身后道:“你看这是谁?”
***
朝阳初上,照耀着戴府大门前那屋檐上吊挂的冰锥子闪闪发光,连月不开冻的积雪终于在年关前的这天早上随着不远处大相国寺那厚重的钟声而渐渐消溶,一串串冰凉的水滴顺着那透亮的冰锥滴落在院墙四周的水沟里和青石板上,不同的声音交汇而起,乍一听,倒也有几分悦耳,似乎能扫去一丝这冬日的寒意。
戴府别院,位于大宋汴梁的寺后街,南临大相国寺,西近御街(朱雀街),说来也是个上等的居家所在,宅院三进三出,颇具富丽,门前一双石狮子格外威风凛凛,彰显出这戴府主人的无上尊容。
沿着戴府大门前的寺后街东西沿伸,此时的街面上行人不多,青石板铺就的街面上还残留着此许积雪,街道两旁尽是那一眼看不到头的各色被冻得僵硬的招幡比邻而去,甚是有序,也许是沾了大相国寺的光,每逢初一、十五,来此上香求福的香客众多,也使得这寺后街也繁华了起来,酒肆商铺林立。
随着戴府那朱红大门咯吱的缓缓开启,一名身着葛布衣衫的老者睡眼朦胧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手拢在嘴边打着哈欠,另只手提留着扫把,一出门便随意看了看街头巷尾,随即又如往常一样低头挥动着扫把有一搭无一搭的清扫着石阶上的积雪,看样子,他是这戴府的一个老仆人。
老仆没扫几下,便听得院门内响起一串踩踏积雪的脚步声,他刚抬头,只见几人从正屋里走了出来,领头之人是名年轻男子,发髻挽起,系上噗头以玉簪别之,身上衣着华贵,腰带悬玉,一枝带枝梅花斜插于耳际,咋一见倒也有几分风度翩翩,只是那一对粗眉又添了些许威严之气。
年轻公子一边走一边伸展着双臂,还不时将手拢在嘴边哈了几口气,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看了一眼那不太刺眼的朝阳,随口自语着:“终于是放晴了”
在这年轻公子的身后跟着四名和那老仆一样打扮的男人,只是年纪略轻,其中一人手里拎了一件红面毛领的斗篷,只见他快走几步,将斗篷给披到了公子的身上,一脸谄媚道:“少爷,咱今日去哪寻开心?要不先去状元楼吃几盅,暖暖身子”
少年斜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手上快速的将斗篷给系在胸前,径直朝着大门走去,身后四名家仆也立时抖擞了精神,狐假虎威的跟着。
“少爷,您今日起这早?”门口扫地的老仆见少年出来,忙杵着雪把笑着一折腰。
少年随口嗯了一声,当即便走下了门口的石阶,举目沿着寺后街左右张望了一会,见没甚稀奇之处,便不屑的自语道:“人喊马嘶又折腾这一夜,不知道还以为党项人打到京城来了,害我这一宿又没睡好”
身后老仆忙探长了脑袋道:“少爷,今日晌午饭您回府吗?”
少年已经走的远了,没有说话,只是背朝着老仆摆了摆手。
随着太阳的渐升渐高,街面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四名趾高气扬的家仆簇拥着少年不紧不慢的沿着寺后街朝御街走着,过往行人见了他们,一个个都下意识的侧过脸去并将身子往边上缩了缩,好像这街面上的人都识得他也畏惧他。
行不一会,突然这少年公子身后的一家仆像发现什么稀罕物似的凑到了他近前,嘻皮笑脸,朝打对面而来低头行走的一年轻女子努着嘴并小声说道:“少爷少爷,您瞅,这小娘子够标志呀,要不小的跟上去看看她住哪?”
少年公子闻声看去,随即便露出一个十分不屑的表情,说道:“切,甚眼神,寻常货色,少爷我今天也没这心情”
家仆马屁拍到了马腿了,鼓着嘴悻悻退了回来,引得其余三名家仆一阵偷笑。
这时,主仆五人已经走在了寺后街和御街的十字路口,眼前豁然贯通,车水马龙,好不热闹,远处还不时飘来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卖花声。
沿着御街朝北望去,影约可见在御街的尽头处那巍峨的宫殿,明黄殿顶折射出万点霞光,甚是好看,那里便是大宋的皇宫,是凡夫俗子望而却步的天家所在。
少年对这街面上的一切都觉索然无味,领着四名家宁横穿过了御街,再往前走一会便是龙津桥,在那桥头处便是开封府最为热闹之处,新门瓦社,那里是个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什么样的新鲜事都会从那里传出来,也是京城各府的公子哥最乐意去的地方。
五人刚走上龙津桥,便见一队禁军甲士正急匆匆的从皇城方向骑马而来,马踢踏在已经清扫干净的青石板上,塔塔作响,惊得行人纷纷避让。
少年也听得马蹄声,举目一看,当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那马上之人他识得,当下便朝他拱了拱手,喊道:“哟,这不是内殿直马虞侯,马兄吗”
马上之人正是大宋禁军殿前司下辖诸班中的一名军头,名唤马明,官至内殿直,管着皇城禁卫之事,与少年私交颇深,因少年为人豪爽,二人以兄弟相称。
马上的禁军甲士听得熟悉之声,忙一勒马,寻声一看,恍然道:“原来是戴衙内,唤我何事?”
二人偶遇,并无事,少年公子近到马前随口道:“你这大清早的火急火燎干嘛呢,今日不当值呀?正好,状元楼,我做东”
高坐在马上和好友交谈是失礼,马明看了看他身后的十多名随行禁军,说道:“你们先行过去,我随后便来”
众人喏了一声,扬鞭而去。
随后,马明便翻身下马,一脸不安的将少年公子给拉在了一旁,小心道:“雄哥儿,今日这口福,哥哥我是享用不到了,你呀,也回府呆着吧,出事了”
这少年公子名唤戴雄,是西征统帅马明之子,官宦之家,也是这开封府一纨绔,刚满十七岁就小有名气,好交结义气相投之人,为人豪爽,也仗义,同时对于美色更是来者不拒,仗着他爹的威风在这开封府里呼朋引伴,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市井百姓谈之色变。
戴雄听得马明这般说,便道:“我说呢,昨天晚上溜溜的跑了一夜的兵,到底出甚大事了?难不成真是党项人打过来了?”
马明撇撇嘴,“我也不甚晓得,总之是大事,宫里的事,昨天晚上全城戒严,宵禁”
听到这,戴雄倒是愣了,“哟,宵禁?还真出大事了?”
对于新鲜事,戴雄向来好奇,一公子哥,平时里富来富去,除了吃喝玩乐还真找不到正经事做,大宋京城太平了好些年了,也没啥刺激的事。
马明很小心的用嘴朝皇城的方向努了努,“天家之事还是少打听为妙,不过呀,咱兄弟一场,今日一早听枢密院的人说好像和西征有关,令尊好像也随军出征了吧”
戴雄更是有些诧异,点点头,“你可真孤陋寡闻,我爹可是大帅,不会是前线出了变故吧”
戴雄有些急了,上了战场,这大将也难免阵前亡,别看他平时游手好闲,可对这父母却也孝心有加,关切得紧。
马明忙道:“不不,我不是说了吗,具体内情我也不清楚,你也别瞎猜,总之谨慎些,你看看,连我这殿直都调去把守京城各门了,真是出大事了,昨儿个天还没亮就听说连二位皇子都匆匆进了宫,到现在都没出来,哦对,今天一早几位宰执也被召进了宫,沿着内苑,那禁军站的,里三层外三层,瞅瞅这阵式,吓死个人哪”
戴雄听得一头雾水,瞟了一眼远处的皇城纳着闷道:“不是,你这说的到底是宫里出了事还是北伐前线出了事,这街面上倒没觉得哪里不对呀”
马明一时涨红了脸,有些语无伦次,说道:“算了算了,我也说不清,别祸从口出,哥哥我也就是一小小殿直,这阵式的大事,哪轮得着我晓得,得了,我走了,你也早些回府吧,等无事了,哥哥我做东,再与你细说”
戴雄了解他,心直口快,在自己面前,此人从无保留,他说不清那就一定是真不知道多少,可戴雄关切老爹,至于皇城里出什么事,关他屁事,他只担心老爹,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想来想去,戴雄想到了一个人,兵部侍郎张秀英,爹的故交,也是自己未来的岳父,说不定他知道。
马明也不多作逗留,当下翻身上了马,拱手而去,留下戴雄愣在龙津桥头,百思不得其解。
四名家丁这时也围了过来,见少爷脸色不对,有人忙道:“少爷,咋的了?”
“走,去我未来岳父府上”戴雄粗眉闪动几下,一转身就要走。
这一下转得急,走得也快,没承想一头便迎面和一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当即就被撞得连连后退几步,倒在了冰凉的青石板上,戴雄也顿时闻到一阵浓香扑鼻而来,低头一看,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