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的这本书名叫《飞仙宝鉴》,很玄幻的名字,但只是取仪王开局如天外飞仙般无迹可寻之意,里面详解了几乎每一步棋的若干种变化,汇聚了王维、杜甫、宇文融等精英人物的大量思考,光开局部分就列出了星定式、小目定式、三三定式的很多种变化,详细分析了之后的局势走向。围棋的魅力也就在此,每个局面下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选择,下一手棋到底落子在哪儿并没有最佳答案,全凭个人棋风不同。
但这些都不重要,李璲关心的是这本《飞仙宝鉴》印了多少册、每本的定价和成本是多少。别看那么多产业远比一本书的发行赚钱多得多,但本着仪王殿下常常在府里训话‘苍蝇再小也是肉’的作风,整条流水线上的人都不敢马虎!还设计了典藏版、精装版、流行版三种不同版本。
除了外包装的精美程度不同外,典藏版只印刷一千套定价三贯钱,内印有李白、杜甫、王维、岑参、高适的亲笔题诗;精装版只印有他们的讨论和点评,以及对局双方的画像,发行八千册,定价三百文;而流行版内只有普通的对局详解,定价三十文印刷了五万册。
感谢大唐没有盗版这种事儿发生,商人们素质之高难以想象,他们的心思只放在倒卖和炒作上,这让李璲内心甚至有些汗颜。自己竟然还废了好大的劲儿琢磨防伪上……其实都没必要,雪白的纸张已经说明一切,只有仪王府才有漂白剂让麻纸不那么黄,而看得懂棋谱的好歹也是读书人,捧一本盗版书的话会被人笑死,气节脸面可比命都重要。
现在长安城的兴庆宫里,大唐皇帝陛下手中就捧着一本典藏版《飞仙宝鉴》,那木质封面雕刻着李璲开局的三手棋,纵横十九路的划痕散发着天然的松香。内中雪白的纸页上印着好几种的笔体,不同人的点评就用那人自己的书法展示……但高力士在侧清楚的知道,李隆基根本没看进去,因为一个时辰多了他都没翻过篇。
门外等着议事的大臣可不淡定了,皇帝两天没上朝啊,据说是着迷了仪王的对局,这还了得?作为皇帝不务正业暂且不谈,作为父亲眼里就只剩一个儿子那可是极为危险的事儿!
光禄卿吴兢是兼任着史官的,一巴掌扇开把门的小太监,大吼一声:“吴某是史官,有责任亲眼看看皇上不上朝的原因,才好秉笔直书记录在案!”那矮胖的身躯里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大咧咧的就推开殿门往里走,小太监哆哆嗦嗦捂着脸不敢再说话,这可便宜了其他人,有吴兢带头儿闯宫,皇帝没法儿怪罪,那就一起去凑个热闹呗。
但有一个人没动地儿,御史大夫李林甫!他背着手目送这帮同僚涌进宫门,脸上就浮起微笑,凑到挨打的小太监旁边和蔼的伸手,给小太监揉了揉脸颊,又掏出一块儿温润如洗的玉坠儿递到小太监手里,笑道:“吴大人就那个脾气,公公当值多年自是知道的,就别往心里去啦,呵呵,林甫替同僚给公公赔罪!”
“李大人说哪里话,我们不过一个奴才罢了,也就是李大人您才拿我们当人看不是?”小太监顿时破涕为笑,弓着身子把玉坠儿揣入袖中,嘴上的话明显是领了这份情,陪着李林甫侧身到一边,低语道:“您想问什么就问吧,奴婢知无不言。”
李林甫知道这个小太监别看等级低、却是高力士的八个干儿子之一!小太监也知道李林甫是如今的红人、皇上前几天还嘀咕过他的干练可入中书省呢……此刻李林甫看对方这么上道儿,痛快的说:“皇上对仪王……哦,对那本棋谱,可有什么感慨?”
“回大人的话,什么感慨也没有,”小太监弓着腰更近一些,半卖半送的还补充道:“几个时辰都不翻页,想必心思不在那本书里,但只言片语都没有的,让高将军都还未猜准呢!呵呵,想必李大人有高见。”
小太监说完就径自退开了,毕竟让人看到内侍和外臣窃窃私语那是严重的问题。而李林甫捻着胡须再次朝宫内望一眼,心中还真就有了高见,自顾点点头转身就走。
他可不是回自己府中,而是直奔了武惠妃的寝宫!
他们密谋些什么暂且不提,因为连寝宫内的小太监都被轰出来听不得。但能光明正大听到的是南熏殿内君臣的对话……此刻唐玄宗手里早已放下了棋谱,再拿起来的是一摞彩印的两尺宽纸张,正是新一期的《盛唐旬刊》,甭管底下大臣们义愤填膺的说什么,李隆基自顾自的翻着。
“陛下,老臣以为君王该以国事为重,清心寡欲不偏不倚,如今剑南暴雪冬粮不足,淮南的繁荣大家都看得到,就不用锦上添花了。”这是吴兢一向的开场白,直接表明立场,意思是你看着办。
“微臣有事要奏,近日太子殿下用功读书颇有所获,作菊花诗八首恳请皇上斧正。”这时国子祭酒颜惟贞出班,颤颤巍巍的手托一摞纸张呈上,人老成精的他当然不会直接说仪王的坏话,按中医的话说,吴兢是要‘驱邪’,颜惟贞就是‘扶正’,直接转移话题让皇帝关注正统的太子。
可惜呈上的诗作也就是呈给了高力士,皇帝根本没接。不提诗作还好,提起诗作,李隆基就想起《盛唐全诗》中自己排名第一,眼望龙书案一侧安放的那本《盛唐全诗》就免不了又想起李璲,这个儿子贴心啊,这是帮自己青史留名呢!李隆基不自觉嘴角浮起笑意,但再看一眼那个吴兢就更厌恶了,你们史官是专门给皇帝青史留恶名的对吧!
看到李隆基微笑,底下大臣还以为是认同了颜惟贞的意见呢,崔圆头一个心急起来,好嘛,按下葫芦起来瓢啊,打压仪王也不能让太子得势呀!赶紧接口道:“皇上,事儿有轻重缓急,不管谁的诗作净可稍后再看,刚刚吴大人所禀剑南雪灾的事,棣王殿下已经在筹措款项了,希望对剑南百姓表一表心意。”那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猛一看还真像忠臣。
可他不经大脑就冒失的说出这种话,终于换来好几个人的惊诧和嘲讽……有太常博士刘知几嘴快,表情肃穆的冷冷道:“剑南道是哪位皇子镇藩?不关心百姓疾苦确实该罚!竟然还要棣王殿下代为操劳,多谢了!”话里的意思就是——李琰你丫手伸的太远了!
崔圆顿时憋红了脸,指着对方想反驳又不知说什么好,因为自己也反应过来不该当众说出来。眼看又要掀起朝堂的骂战了,李隆基终于理睬起这帮人,从御座上开口:“你们说不要做锦上添花的事儿,四郎还在筹措款项呢,十二郎的稻米已经逆长江而上到剑南了,你们说太子的诗文有进步,可他有哪一首堪能进入他十二弟的《盛唐诗》呢?”
“这……”几位大儒都冒了汗了,倒不是为了皇帝的批评,而是皇帝句句透着对仪王的赞许啊!
“给他们看看!”李隆基厉声一吼,难得拿出杀伐决断的威严,一摞报纸就甩下玉案,众大臣小心的捡起那些彩印的报刊,果然,上面报道了剑南道雪灾后,淮南节度使府第一时间就起运稻米百船的消息。
大儒们毕竟要脸,不再言语,但有不要脸的,比如聪明如兵部右侍郎牛仙客,一眼就盯住了那幅历代十三圣像的插画,指着中间那如同李隆基的惟妙惟肖的面孔,惊叫道:“这,这分明是邀宠!”
是个人就知道那是邀宠,就你非得说出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