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凯这一番充满蛊惑与狂热的言辞,并没有换来宋徽宗同样热切的回应,相反,垂拱殿内倒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当中。
半响,才见宋徽宗负手而立,摇头叹息道:“禅师也该知道,以如今国库之艰难,绝不可能支撑这等大海捞针之举——何况禅师所指这片海域如此广袤,怕是穷极一生,也难以尽窥其貌。”
事实上,相比于‘海外有三座仙山、山上有长生不老药’的说法,武凯这种‘搜集海外诸多灵药,以求长生’的办法显然更接地气,要说宋徽宗一点都没动心,那绝对是假的。
可惜这法子实在是耗时耗力,期间所耗费的财、物,怕是不知道要超过当年的‘徐福出海’多少倍,即便宋徽宗再怎么心动,也知道以如今的大宋国库,根本支撑不起如此庞大的计划。
再说即便朝廷勉强能够支撑下来,朝臣们怕也不会同意他为了一己之私,再次搜刮民脂民膏——搞花石纲逼出个方腊,就已经足够了!
然而武凯却丝毫没有被宋徽宗的言辞打击到,伸手在那草图上轻轻敲了敲,目光灼灼的道:“此中之艰险,贫僧自然晓得,但只要能求得一线长生之机,便是再难也值得试上一试!”
见他如此执着,宋徽宗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苦笑道:“禅师以为寡人便不想试上一试吗?可如今朝廷内忧外患,如何还能……”
“陛下!”
武凯忽的躬身一礼,打断了宋徽宗的唉声叹气,然后满面决然的道:“实不相瞒,贫僧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出海搜集灵药,寻觅那长生不老的仙缘——这不仅仅为了陛下您,更是为了贫僧自己!因此出海寻访灵药的一应开销,贫僧准备自行筹措,便是因此倾家荡产也再所不惜!”
“什么,你……你要自行筹措出海的钱?!”
宋徽宗失态的张了大嘴,他原本以为武凯屡次提及海外仙山,是为了让朝廷支持他如徐福一般出海寻仙,哪成想这和尚竟说出这等豪言壮语来!
不过随即,他又觉得似这般行径,才真能算得上是有道高人——若连倾家荡产去寻访长生仙缘都不敢,却有什么资格成仙得道?!
似林灵素等人虽也有些神通,对皇帝却是索取远多于奉献,与这悟空禅师相比,简直是高下立判。
一时间,宋徽宗心里倒有些羞惭起来,人家悟空禅师一心求道,最多也就贪恋些美色,自己却唯恐他威胁到皇权,因此偷偷施了些小动作,现在想来,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想到这里,他便诚心实意的双掌合十、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禅师果然是有大智慧大毅力的,寡人方才却是险些误会了禅师的意思,罪过、罪过——不知禅师可有需要用到寡人之处?只要不与朝廷国策相违背,尽管提出来便是!”
即便心中感动,宋徽宗依旧没忘了给自己的许诺加上一个‘限定’,足见心中是有相当自制力的,可惜他却极少将这份理智用到治理国家上。
武凯坦然一笑,也合十还礼道:“陛下言重了,贫僧要想完成宏愿,自然离不开陛下的支持——眼下正有三件事,希望陛下能够恩准。”
“却不是那三件事?”
武凯伸出一根手指,侃侃而谈:“其一,要出海寻访仙山,必定离不开海船,而要建造停靠海船,又离不开码头、船坞——恳请陛下在山东沿海拨出一块土地,供贫僧建造船坞、码头,以及远赴海外所需的大船。”
宋徽宗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示意武凯继续说剩下的两个条件。
“其二,要想组建一支远洋船队,足够的人工是必不可少的,还请陛下允许贫僧招募愿意出海的流民,充作水手船工——并派遣几名精通水战的军中将领,负责训练统帅这些水手,毕竟海外有许多不服王化的番邦,若无武力威慑,船队断难长久。”
说实话,武凯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找朝廷武将,做自家水师里的教头、统帅,然而宋徽宗一听自己要招募流民,面上便有几分迟疑,武凯才连忙临时加上了这一条。
大不了先挖几个名将过去,万一招揽不了,再想办法除掉就是了——在茫茫大海之上,弄死个把人还不跟玩似得?
果不其然,听说那些流民水手会掌控在军中将领手里,宋徽宗紧皱的眉头顿时又舒展开了。
见此,武凯忙又趁热打铁的竖起了第三根手指:“其三,贫僧希望陛下能准许船队以大宋皇商的名义,与海外番邦进行回易——所赚取银两大半会用于维持、扩大船队,剩余三成,贫僧愿意献于朝廷,以补国库亏空。”
听完这三个要求,其实宋徽宗心里已是千肯万肯,在他看来,这些条件非但不苛刻,反而对朝廷有利无害,尤其是收拢流民充作水手一事,可以帮朝廷减少许多麻烦。
而心中唯一的担心,也在细问武凯,确定那远洋大船没办法在内陆航行之后,瞬间烟消云散了——在陆权称雄、毫无海权概念可言的时代,谁会担心一支压根不能进入长江、黄河的水军?
若不是知道这等大事,必须与朝臣商议过后,才好做出决断,说不得宋徽宗当场便答应下来了!
“禅师,你且先候上几日,等朝会之日,我与朝中重臣仔细商议一番,再答复与你。”宋徽宗说着,又忍不住感慨道:“只是这样一来,禅师怕是就无法常在寡人左右指点迷津了。”
听这意思,武凯心中便踏实了七八分,随即笑道:“陛下多虑了,那船队平时只需交给旁人打理,等寻到切实的消息,贫僧再亲自出海也不迟。”
宋徽宗闻言心里更是再无怀疑,招待武凯在宫中饮宴畅谈,直到傍晚才将他放回——当然,在送别武凯之前,他也没忘了把那张世界地图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