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奚还在掂量手里的白无常证,矮子室友先瞪直了眼:“不是吧,你们地府办事都这么随便的?就这么给了,这就是白无常了?”他小声嘀咕:“那我要是随便抢个无常证,我是不是也可以吃铁饭碗了……”
连奚瞥了他一眼,想想矮子室友那半吊子好像还不如自己的水平:“你做梦快一点。”
苏骄:“喂!”
连奚低头看着这本薄薄的无常证。
简单朴素的封皮,随处可见的宋体“无常证”三个大字。
翻开册子,前几页都是《无常须知》,后面则是空白。乍一看和十几年前大火的日漫《》还有些像,不同的是,人家是写上名字后人就会死,而无常证是死了后,名字自动写上去。
连奚随手翻到最后一页,他本来只是随意翻翻,结果忽然看到最后一页上印着一句话——
人生自古谁无死
连奚:“……”
这话是这么用的吗?!
你们这么用给了人家文天祥版权费了吗?!
连奚一脸无语地合上无常证。
连奚:“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寻找苏城本地白无常。”顿了顿,他补充道:“我是个主播,每天定时准点直播,其他时间都蛮闲的。”
捩臣:“不用。”
连奚:“什么?”
捩臣:“不就是你么。”
连奚:“……”
你们是真的一点都不挑啊!
无语中,看着黑衣男人这周身缠绕、几乎要将人眼亮瞎的金光,再想想自己这几天每天吃的虫子、洗的冷水澡,连奚一咬牙:“如果你硬是想让我当白无常,也不是不行,反正我挺闲的……”
苏骄:“???”
你什么时候闲了?
你明明每天都懒得不想出门,宅在家里就是个死宅!
眉间的黑痣因为挑动的眉梢微微一晃,捩臣垂眸,语气淡定:“我说,就是你。”
连奚:“好,那就是我吧。”
捩臣:“真的是你。”
连奚:“嗯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是金光大佬您牛批。
捩臣笑了:“确实是你。”
这时候,连奚终于品出一丝不对。他抬起头,与男人对视。
这个男人嘴角带笑,看似漫不经心十分随意,但眼中却没有一点开玩笑、也没有一点甩锅的意思。他低目看着连奚,发现青年的表情从起初的敷衍到后来的凝肃,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微微俯身,凑近了些,几乎在连奚的耳边重复了一遍:“我说……就是你。”
连奚:“……”
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连奚又翻了翻那本无常证,他抬首,语气镇定:“有什么证据么?”
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你也失忆了。”
连奚:“???”
啥?!
我就这么被迫失忆了?!
接下来,连奚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了一种十分奇特的失忆学说。
据苏城前任黑无常说,阴阳两隔,人鬼殊途,任何鬼神想从阴间回到阳间,总要付出代价。哪怕是吃公粮、走官道的鬼差,到阳间赴任时,也有一定几率付出代价。重则实力大跌,还没看见人间的太阳就得下去轮回,轻则受点小伤,养两天就行。
失忆这种事虽然前任黑无常没见过,但他听说过。
甚至他猜测,苏城白无常无故旷工这么多年,要么就是臭不要脸,要么就是不小心失忆了。
连奚听完他这一通歪理邪说,认真道:“虽然你说得看似有点道理,但我从小到大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
捩臣:“哦,那还有一种可能。”
连奚惊讶道:“还有?”
捩臣:“前任白无常下地府转世投胎的时候,黑无常并不在。白无常是突然遭遇了一只恶鬼,不敌身亡,算是暴毙。按照黑无常的说法,白无常走的时候可能把自己的职位传承给了别人,这样的话地府就会当作已经派了新的无常上来,不会再管。当然,那个人却迟迟没有上任。”
连奚:“……”
我十年前才十三岁,你们地府雇佣童工这是认真的吗!
连奚觉得苏城的这些黑无常不是小心眼、圈地盘,这是脑洞极大,还天马行空!
然而连奚没有当真,只当他们瞎扯,一旁的矮子室友却摸着下巴,戳了戳他,一脸严肃:“连奚,会不会真传给你了?”
连奚:“……”
天降一口大锅啊!
我失没失忆我自己不知道?
连奚无语至极。
正当他想要敷衍一下,为金光委曲求全就认了这个锅时,男人低哑轻缓的声音响起:“而且,我还有别的证据。”
连奚一愣:“什么?”
修长瘦削的手指微微一动,下一刻,只见一本金色封皮、跃动紫光的小巧册页出现在男人手中。
一瞬间,连奚和苏骄的目光倏地被这本小小的册页吸引过去。
这是一本手掌大小、巧夺天工的精致册页。灿烂的金辉包裹着封皮,中间是六个黑色的篆体小字。黑夜中,那金光似乎随风而动,紫电光弧,跃动于古朴磅礴的册页之上,它有一股诡谲强大的魔力,令人忍不住地注视其中。
连奚二人一时不察,便嘴唇微张,看得失了态。
直到男人手指翻动,册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二人瞬间回过神。
连奚警惕地抬起头,望向对方。
捩臣声音平静:“这是我从地府带来的无常法器,每个鬼差都会拥有独一无二的法器。”
这本册页确实令人胆战心惊,但连奚并不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然而下一刻。
只见男人瘦长的手指轻轻捏起这本册页,如同拨弄手风琴般,将它缓缓打开。
“哗啦——”
“叮咛~!”
连奚:“???”
苏骄:“???”
两人刷的低头,一起看向连奚左手腕上的青铜铃铛。
捩臣勾起唇角,他再次打开册页。
“哗啦!”
青铜铃铛欢快无比:“叮咛!”
金色册页:“哗啦啦!”
青铜铃铛:“叮咛咛!”
“哗啦啦啦!!!”
“叮咛咛咛!!!”
……你们特么还唱上了啊!
捩臣笑了:“这样够了么?”
苏骄面色复杂,直接叛变:“连奚,你是不是真的失忆了,你自己不知道?”
连奚:“……”
我差点就信了你们的邪!
话是这么说,连奚的大脑却快速地转动起来。
苏骄琢磨道:“十几年前,你有没有碰到过什么人,突然死了。刚才人家黑无常大人说了,鬼差不仅仅可以是鬼,人、精怪都可以,说不定你身边什么人就是白无常!诶我想起来,前两天吃饭的时候你是不是说过你爸是酒驾走的,十几年前吗?”
连奚幽幽道:“……你说过苏城前任黑白无常是同性恋。”
捩臣看了他一眼:嚯?
苏骄:“对啊,全华夏都知道!”
连奚:“那都是我爸了,能是gay?”
苏骄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这就不一定了”,但在连奚冰冷杀人的目光中,他吞了口口水,闭上嘴:“对不起。”
连奚收回视线。
他看向东方,天与地的交界处,泛起一层淡蓝与浅白相融的颜色。
连奚:“先回家吧。”声音顿住,他看向那个站在风中的黑衣男人:“列……先生,一起?”
目光在青年清雅秀气的面庞上停留片刻,男人翻手收回金紫色的小册页:“好。”
两人一无常回到家时,天已经蒙蒙亮。
一夜未眠,一到家,苏骄直接进屋锁门,倒头就睡。
连奚把男人带到自己房间:“白天我就找房东再租一间屋子,您不嫌弃的话,先在我的房间里将就一下。”
捩臣垂眸看了他一眼,轻轻挑眉:“嗯。”
把门关上,连奚直接走到矮子室友的房门前。
咚咚咚!
“干嘛啊!”
“开门,挤挤。”
“……!”
矮子室友抱着被子躺在床上,一边困得快睡着,一边还嘟囔着:“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连奚淡淡道:“学习雷锋精神,做人要善良点,你懂什么。”
不过室友已经睡着了:“呼噜噜……”
傻人有傻福,苏骄没心没肺,一秒入睡。一旁的连奚却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
初升的朝阳透过出租屋没有窗帘的窗户,照入屋内,照亮了连奚紧蹙的眉。他抬起自己的左手,目光复杂地看着手腕上这颗小小的青铜铃铛,然后,晃了晃。
没有声音。
无论他怎么晃动,这颗小铃铛就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连奚知道,除非他定心凝神,用手指拨动,这颗铃铛才会响,而且每次响了后都会出事。
但是……
今天它响了。
毫无征兆,就这么理所当然的。
响了。
为什么?
驳斥苏骄的时候,连奚理直气壮,不容辩驳。但他自己心底却开始动摇起来。
因为他想起很多年前,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时不时会摸着他的脑袋,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手腕上的这颗小铃铛,然后说:“等奚奚长大后,爸爸告诉你一个秘密。”
“爸爸,什么秘密!”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然而,爸爸没等到他长大,就撞路墩子死了。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秘密?
难道真的和苏城本地白无常有关?难道他的爸爸真的是……白无常?!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对了!父亲曾经说过,这个铃铛是他出生时,手术室里一个接生他的老护士送的!那只要找到这个老护士问清楚不就好了?
事不宜迟,连奚瞬间有了动力,掀开被子下床。
矮子室友嘟嘟囔囔:“干嘛呢……”
“出门办事!”连奚压根没空搭理他,穿了鞋,换上衣服,大步直接走向大门。
很快,砰的一道关门声响起。
苏骄双腿夹着被子,翻了个身,呼呼大睡。
连奚的房间里,黑衣男人蹲在他的书架前,好奇地伸手戳了戳架子上放着的一个王者荣耀大乔手办。连奚猛地关门,他微微一愣,手中用力了些,一下子,就把大乔的法杖给戳断了。
捩臣:“……”
拿着半根法杖的大乔:“……”
冷淡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男人事不关己地站起身,薄唇微抿,想了想,还是蹲下去拿起掉在地上的半根法杖,然后……摁了回去。
“啪嗒——”
又掉了。
再摁。
又掉了!
废话,没胶水,怎么可能摁的回去!
眉头微微蹙起,漆黑深邃的眼中闪烁着冰冷渗人的颜色。一层微弱的黑色光芒在指间浮现,下一秒,断成两截的法杖忽然就被“粘”了回去。
男人微微一愣,抬起手指,望着指间残留的一点黑色光芒。
……这也是属于黑无常的能力?
全华夏黑无常:“……”
我们不是,你别瞎说!
我们没有这种把断裂的忘川接回去的能力!
连奚急匆匆地跑出门,他刚摁下电梯,身后传来一道开门声。
他回头一看。
是对门群租房里的年轻小伙,出来的正是那天主动开门为他说话的那一个。
这小伙看到连奚,也咧开牙齿,笑了:“好巧,你也出去买早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