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正好,午后的阳光被错落、高低的树木阻隔,透过了细筛一样的,疏密层层的叶,落在地上,已成斑驳,更没了那种温热,剩下的只是一种清凉——像是凉水之中,稍微勾兑了那么一点点的热,若有若无,却不会给人一种“阴”的感觉。行在斑驳的,不规则的石头铺成的小路上,风尘道:“设计这个园林的,是一位高人。你看这空间、布局,处处都透出一种自然、和谐的意味。走到哪里、看到什么,道路的蜿蜒、通向,更合了奇门术数之妙,走一走,便能体会到……”
俞钱儿笑颜如花,说道:“设计这个园林的,的确是一位高人。是一位老苏州,更是省建筑园林设计院的讲师,也是环境布局与建筑研究会的荣誉会长……”
什么“环境布局与建筑研究会”的,风尘一听就明白:这就是一个研究风水、阴阳,做给人选址、看宅,并承揽更加高端的设计、布景的综合性机构——比一般的风水师高端,就高端在可以做设计;比一般的设计师高端,就高端在精通风水术数、玄学易理。之所以不挂什么“风水研究会”的招牌,却是碍于法规,办不下来。这种事,在国内和常见,但凡是挂什么“算命、起名”的,肯定也只能是苍蝇馆。俞钱儿这么一说,风尘也便知道设计这座园林的人,究竟是谁了:
在一进公园的时候,入门处就有一块大石,上面就有“寄情山水以忘忧”七个字,落款便是这位“荣誉会长”,名字叫做“张玉林”。字的笔迹以红色的颜料填充,谈不上好坏,风尘略一思索,就想起来了。
“这会儿还有人锻炼?”至于一处位于人工湖湖心,由三座石桥相连,分别朝向三个方向的湖心岛,便见岛上有人在练功。
练的是八段锦,只是一个动作的重复,看着并无美感。
一上湖心岛,气温也一下子热了……
阳光照下,热的舒服。
俞钱儿展一下胳膊,做了一个扩胸的动作,说道:“老人家嘛,没事儿来公园锻炼锻炼,还分什么时间?对了,说到这个,我倒想问问你。”扭头看风尘,问:“你昨天晚上练的那个是什么?像是舞蹈一样,我都恍恍惚惚的,没记住……”
“那个啊……我叫它十八作,以前十二个动作的时候,叫十二作,现在十八个动作了,就叫十八作。”风尘笑,细了眸子,很享受阳光挥洒在身上,那种暖融融的触觉。
“十八个动作,就叫十八作,这名字真够随意的。”心说:“这么随意,怎么就没叫十八摸呢?”
“这一套动作,蕴含了人体气、奋、形、力、劲、筋、骨、肉、血、脏、腑、营、卫、腺等诸多元素于一体,是自然而作,自然而动。譬如说气,呼吸的方式有哪些,长、短、深、浅的变化,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其中的配合,又是怎样的?我呢,通过计算、实践、总结,将气分了抑、扬、顿、屏、凝、湍、洞等,一共是十二种大类,其中运用时的细节变化,更可谓无穷无尽。”
风尘简单的,将气的一部分介绍了一下,可在俞钱儿听来,却也足够的复杂了。一脸的生无可恋:“啊,这也太难了吧。想想还有奋,有形,有力……我本来还打算跟你这儿偷师呢,怎么也能琢磨个只鳞片爪的……看来是我想多了。”
无语……“偷师”这个就不用说出来了吧?风尘继续道:“就譬如说我们用力拉一个东西的时候,往往用的就是屏气,而后抑气,将之下沉,充分利用肌体的力量,将气通过血液泵入到身体各处。一件沉重的东西,原本拖不动,你这么‘嘿’的一下,就将之拖动了。像是电视里,那些看着并不很胖,甚至有些瘦弱的人,练习气功之后,就可以将一辆卡车拖动,甚至还有人能拖动火车头……这,就是其中的原理!”
“那,你就教我一个,我用得上的!”
俞钱儿很是期待。
“你能用的啊……”风尘沉吟,须臾道:“那就是凝气、洞气和湍气了。”风尘做出一个简单移动、出拳的动作。
便就动作,细予俞钱儿讲了一遍。凝气、洞气、湍气这三种呼吸法,凝气在于集中精神、积蓄力量,保存体力,可以让人耐力持久,动作灵活,头脑清晰;洞气则是一种出拳、发力的气息运用方式,至于湍气——这分明就是一种类似于武侠小说中写到的“天魔解体**”,是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让自己兴奋,爆发力量的呼吸法。但缺点就是太过于消耗体力,一旦力量消耗过了阀值,就会立刻脱力,连抬一些手臂的力量都不会有。正如风尘给它取的“湍”这个字一样——就是一股湍急、冲击力强劲的流!
听风尘将三种气的训练方式,运用方法一一讲完,俞钱儿就迫不及待的尝试了一下。试着凝气、呼吸,利用气法偷气。只是一动,往常积年累月训练出的呼吸习惯就不自觉的打架,主导了身体。
俞钱儿呼出一口气,道:“看来需要一段时间的练习、适应才行。不过,我能感觉出来,真的有用……”
风尘摇头,笑道:“你都成我的实验品了,还这么高兴?”
俞钱儿道:“就算是实验品,也是第二个。”
第一个,自然就是风尘自己……
风尘呼出一口气,扶额道:“好吧,你说的如此有道理,我竟然无力反驳。但还是小心一些,咱俩的身体情况是不一样的……”一个逆反先天,成就婴儿的先天真人,和一个普通人的身体情况,是不同的。是以风尘提醒了一句。俞钱儿点头,说道:“安了、安了,我就熟悉一下,不会乱来的。正好你在,也能指点指点……这么好的机会,要是等你回了京城,我再想问也不容易了。”
风尘摆手:“那你练吧。”风尘便在假山脚下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来,看俞钱儿摆开架势,练习呼吸、发力和步法。
俞钱儿一身黑色的紧身皮裤勾勒出纤细、修长而有力的美腿,紧身的长袖上衣,贴身的马甲使得她动作之间,赏心悦目,矫健的如同一只雌豹。每一次进步、出拳、发力,都给人一种凌厉之感。
俞钱儿练习几次就问一些问题,纠正一下自己的动作、呼吸,一会儿的功夫,就练的满头大汗。
“不练了,好热!”俞钱儿走到风尘身边,也在石头上坐下来。
她的脸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汗珠,头发也湿透了,衣服同样是被汗水浸透,一边喘气一边说:“我以前练习一个半多小时,都没这么累的。这个湍气……呼、呼……这才试了几分钟,我都要脱力了。”
风尘道:“你很有天赋,学的很快。”
俞钱儿道:“那是……”
一旁的八段锦还在练习,脸上渗出一层细汗。俞钱儿挨着风尘,将风尘当靠背靠了一会儿,体力、精神都恢复了一些,便又起身转了一圈,从公园的另一边的门离开。再便一起回家,进门就见见慧、见性二女尼正手持长剑,彼此技击。剑很快,相击是“呛喨”有声,却是一触即分。早在远处时,风尘便听见了动静,却不知是在练剑,还以为是打什么东西。风尘、俞钱儿进来,并未影响到击剑的二女尼,也未影响到六觉。六觉对风尘微微颌首,便点评道:“击剑时,非为击剑,乃以克敌制胜为要。一剑既出,便不能忘了目标为何,要去权衡、判断,不怕错,就怕延……我门剑法,讲求一个先字,即先出、先决、先断、先谋,是慧剑。你二人尚且击剑有声,未达真境!”
观战的阿淑、俞锦荣夫妇亦若有所得,听的津津有味。六觉道:“你二人且静一下心,再来试过!”
又忽问风尘:“道友以为如何?”
风尘道:“果在因前,其于未出之时,结果已定。其无思亦已有所得,不需算,身已得。故剑出于果后,因置于果后。”
六觉言:“善。”
二人一问,一答,玄机莫测。现场的七人之中,除开风尘,唯有三人听懂了七成,这三人便是阿淑、见慧、见性三人——三人同出一门,同学一剑,故能听懂风尘所言,正是本门剑法之根本,但其中玄机,却只能懵懂的听个对折。至于俞钱儿、俞锦荣父女,却是连一丁点都听不明白……六觉、风尘二人所言,太玄!
俞钱儿听不懂,就问:“你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六觉听她问,爽朗的“哈哈”一阵笑,收声道:“果然是好,好孩子,我与风道友适才所言,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可以理解为数控机床,数控机床要制造出什么东西,在制作之前,就已经决定了——都是之前就编程好的。这就是一个结果,这个结果,在执行这个结果之前。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