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的身边有很多唯唯诺诺的逢迎之徒。
孟德斯鸠夫人进入了“宫廷”后,她曾经听说有人这样奉承波拿巴:重症需要猛药,独裁者是天上下凡来疏解困境的神仙。
那是孟德斯鸠写的没错,能断章取义成这样也是个了不得的本事。
在独裁者面前,法律噤声,君主低头,幸好他只是段时间被选用的,并且他的权力也仅限于他选用的那个项目,否则他就成了暴君。
这种君臣相处的模式让她想起了伏地魔和食死徒,这显然不是一个“赢家”该有的样子,如果是以前,乔治安娜会劝拿破仑,远离那些逢迎之徒,和真正贤良的大臣亲近,后来她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完全是理想主义。
夏普塔尔人品不错,他干不了买粮这种投机的事。
拿破仑需要崇拜者,不会有人崇拜一介草民,当人人都对你说真话的时候就不怕得罪你,他们会缺乏对你的敬畏。
当人人都在说好听的,如果利昂库尔和马丁先生的盟友们说实话给他听,不仅会惹人嫌,还会让拿破仑觉得他们缺乏敬畏,于是乔治安娜就告诉他们,闭嘴,少说话多做事。
心高气傲的年轻人肯定没法接受,但是马丁先生和利昂库尔都是经历了大磨难的中老年人,火气没有那么大,于是就隐忍下来了。
买马的事也是她中途让马丁先生改的,理论上说应该买好马、战马,但是他后来在文森森林里看到了骑兵给战马喂燕麦,她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
法国的土地都给农民开垦为农田了,低效率的种植人都养不活何况是给马吃的牧草。以前人只吃白面包,这导致了小麦的价格不断上涨,而燕麦的价格则相对低廉,可以给马吃取代草料。
马买回来了还要养着它,打普鲁士可能不是一两年内能成行的,饥荒却是迫在眉睫的问题,森林是封闭的,却挡不住饥饿的人进山偷猎松果、野鸡,拿破仑封赏时会将有森林的土地赏给将军,将有葡萄园的土地赏给文臣。旧制度应对饥荒也有征集制,森林里可以吃的食物已经被搜刮了一次,没有趁机将物价提高,“领主们”觉得已经对的起自己的良心了,那些平民再进山就是糟蹋他们的猎物和森林,到时候可能会引发冲突的。
蘑菇可以晒干,肉类可以做成肉干,但那味道当兵的都觉得受不了,何况是平民了。
于是她就让马丁先生买了劣马,就算一时半会人们接受不了吃马肉,做成肉罐头储存起来,等过段时间肉价变高了,很久不吃肉的人就连马肉也会想吃了。
这个问题她觉得吃猫肉的拿破仑是可以理解的,他那么忙,也没时间来找她,她没有想到的是马丁还弄回来了枪,以及他刚才所说的情报,他刚才那么一说,就仿佛是他为了弄情报,把买马的钱行贿似的。
拿破仑最烦别人干越权的事,双面间谍这个词他都说出口了。
小混蛋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冲口而出说错话的情况她没少遇到,西弗勒斯也对莉莉冲口而出“泥巴种”这种了结他们童年友谊的话来。
比起伤心自己被怀疑,她更想知道这个情报的真实性,为什么德国人要把自己的要塞给炸了?
但这显然不是女人该掺和的事,她直觉得觉得自己不该插手过问,拿破仑却偏让她留在这儿旁听。
她知道,他远征意大利时带着约瑟芬,她接受了很多贵妇人行礼,男人要是做了丰功伟绩需要女人看到了才有成就感。
问题是她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她只知道科西嘉人的脾气又上来了。
对女人他一向是温柔的,对男人则严苛很多,她可不想体会那种被当成男人骂的滋味。
“谁能告诉我乌尔姆在什么地方?”她困惑地看着屋中的几位男士。
“乌尔姆是进入德国的第一个天然基地,位于多瑙河畔,占领它可以方便在河两岸随机行动。”贝特兰将军说“它是欧洲最大河流上最适宜设置主要仓库的据点,对我们来说,这座要塞位于黑林山脉的出口,相当于我们翻越阿尔卑斯山后遇到的凯拉斯科要塞。”
“为什么要炸了?”她还是费解地问。
“里面的东西太多,短时间运不走。”马丁先生说“我们在斯特拉斯堡一样储备了大量物资。”
“你们要炸了斯特拉斯堡吗?”
拿破仑拿出了烟管开始抽烟。
她大概明白了,德国人害怕法国人入侵,所以打算将储备了大量战备物资的仓库和要塞给炸了,不给他们立脚点入侵德国。
21世纪的法国人听了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心情。
“你买通了乌尔姆的守将?”拿破仑问马丁先生。
“不,是强占区的朋友,因为《坎普——佛米奥协议》他取代了封臣成了奥地利的官员,他们迫切希望您能带着他们走向胜利,结束容克贵族的统治,那些枪是他给的。”马丁先生又说道。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乔治安娜又问。
波拿巴有些得意地笑了,却没有向她解释,马丁先生接着又说。
容克贵族将农民牢牢地锁在土地上,建设有“农民庇护所”这样的组织,《坎普——佛米奥协议》让资产阶级取代了封臣,成了选帝国的官员。
工业需要劳动力,不将农民从土地释放出来是没有办法发展工业的,而且这些资产阶级官员很有远见地看到了营业税的好处,但是到了德国又遭到了阻拦。
磨粉税他们也知道,容克贵族也有磨坊,总而言之容克贵族的种种特权限制了他们的改革,那些从军火库里运出来的枪表明了他们支持波拿巴阁下的态度。
但是领主的警察让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用炸药炸毁乌尔姆的计划是从维也纳传出来的,负责这个计划的是一名姓施密特的上校。
乌尔姆还有17000名普通市民,爆炸可能会殃及他们,但补给线是一道生命线。1712年奥地利的欧根亲王进攻兰德累西要塞,他经由斯卡尔普河获得自己所需一切物资后,将它们转运到马尔兴的亲王仓库,他希望靠一条长长的、防卫力量薄弱的堡垒线就可以不用部队护送大车队,因此修了一条七法里长的有掩护的道路,士兵把这条路称为巴黎路。
每天都有车队将物资从马尔兴送往军营,这条运输线上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障碍物,在法国的维拉尔元帅命人冲垮了架设在耳德河的浮桥后这支用来保护巴黎路的奥地利预备队就被孤立了,当欧根亲王赶来救援的时候,他只能在河对岸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部队全军覆没。维拉尔借此一战收复了大片地盘,让法国边境转危为安。
如果换成拿破仑自己,则会一个月从马尔兴补给一次,不用修什么堡垒路,用可靠的护送队来保障大车队的安全,或者是建筑可靠的桥头防御工事,预防河桥被敌人侵占。
但这是针对局部战争、参战人数只有几万人的补给办法,用木轨拉货速度和载重都增加了,这条运输线就有了保护的价值,可以为更大规模的战争提供补给。
将军和参谋们开会就研究这个,是不是该设置预备队保护补给线,防御太弱则会被敌人攻破,留太多人则会造成直接用于作战的士兵会减少,号称百万大军实际上只有20万人参战,更多人在维持补给,敌国本土作战可没远征军那么长的补给线,能用的兵力更多。
从法国修到斯特拉斯堡的轨道好修,因为法国是统一的。
德国境内的轨道则不好修,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条路以后会是只下金蛋的母鸡,各个选帝侯都想这条路从自己的领地经过。
等德国乱起来了,就轮到法国人趁着他们乱的时候入侵了,如果乌尔姆真的有炸药,拿破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入驻了要塞,他要是炸死了法国也该乱了。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马丁先生下了结束语。
“你听得懂吗?”贝特兰像是逗小孩一样问乔治安娜。
“这些是不是军事机密?”她可怜巴巴地问。
“你觉得呢,间谍夫人。”拿破仑冷冰冰地说。
“我不是间谍!”
“你丈夫姓什么?”他用阴森可怕的语气说。
“……史密斯。”
“他有没有和昂基安联系过?”
“谁是昂基安?”
所有人又沉默了。
“不是所有英国平民都会和保王党接触的。”马丁先生说“还是我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