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倏忽,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江小寒的名字,果然在江湖上渐渐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江湖上的人似乎也渐渐忘却了这个曾经的“枫叶首领”,扰乱京城,覆灭三大世家的大魔头。
江小寒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荻芦城下辖的一个小山村里。有人说他已经被五行门的高手杀死了,也有人说他知道罪孽深重,仇家太多,因此找了个地方隐姓埋名,了此残生。
当这些传言也渐渐湮没,再也没人提起的时候,另一个名字——随风大侠,却时常被人谈论起来。
谁也不知道随风大侠的真面目。每次现身,这个人都会蒙着脸面。
大家只知道,黄河以北,出现了三个打抱不平的侠客。一个刀客,一个和尚,另一个便是随风大侠。
谁也说不清楚他们三人的来历,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知道他们三人都很好酒,却经常无钱买酒。三个人手上都沾满血腥,但所杀的人都是一直以来,在北方称王称霸的地方豪强。
受到他们恩惠的,往往是那些饱受欺凌,受尽磨难的人。三年来,西至荻芦城与楼兰国交界,东至海滨,北至黑水城极寒之地,南至黄河风陵渡,三人所过之地,无人敢兴风作浪。
据传,只要被这三人盯上了,即便是武功高强的武者,家财万贯的富豪,甚至是一派掌门、一城之主,都绝对活不过三天。
人们说,这三天,是交给这些人处理后事的。
随风大侠这个名号,或许是对这三人的统称。但人们更习惯将其描述成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这个人应该在四十来岁,脸庞棱角分明,刚直不阿。这个人会在有人遭受不公、身受苦难的时候,从天而降,手刃恶徒,拯救受迫害的人。
不过,奇怪的是,这三人的行踪,只在黄河以北,从来不会越过黄河一步。直到往来的行走商队受过随风大侠的援手,将这个名号传到了南方,世人才知道。
随风大侠的名头刚刚兴起的时候,朝廷下令缉捕过一阵。因为这种私相斗殴,以武犯禁的行为,有违国法。但时间一长,便不了了之。因为谁也不知道随风大侠到底是谁,更不知道他的行踪。
再者,自从三大世家覆灭,诸葛氏掌控了朝权,由五行门统领江湖,施行高压政策。但凡有反对之声,便会遭到各种镇压。
诸葛云天还在江湖中培植亲信力量,实行暗中监督举报。一时间天下武者道路以目,从不敢高声谈论朝政。就连最粗莽、口无遮拦的汉子,也变成了谨小慎微,扭扭捏捏的小媳妇儿。
就算是知己好友,在家聚会饮酒,也要时常警惕隔墙有耳。一个不小心,说不定隔天,就会有玄衣使连同江湖武者找上门来,用锁链拷走。
在这种形势下,随风大侠的名头越传越神,各种事迹传言铺天盖地。
在这个压抑黯淡的时候,所有人都需要有一个精神的寄托,来支撑自己熬过这漫漫长夜。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不觉已经是太平二十一年了。回想起三年前的动荡不安,恍如隔世。江湖渐渐平静,但平静下,却是暗流涌动。只等一个缺口,就会有山洪倾泻,一发不可收拾。
风陵古渡这些天聚集了不少准备渡河南下的行人。有过往的客商,也有流浪的游侠。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穷。因为有钱人是不会受这个罪,在这春寒料峭的时候,想要渡河的。
因此,古渡旁边这间鸡毛客栈也是便宜的很。交五个铜板,就可以有一间房间,睡在通铺上。其余的只要交一个铜板,就可以在大堂里凑合一夜。
冰雪初融,这几天河水汹涌,没有船家敢下河。因此,鸡毛客栈里便聚集了近百人,全都窝在这儿,等着河水稍稍缓一点儿。
一群穷困潦倒,浪荡江湖的汉子聚在一起,无非就是喝酒赌博。等到赌钱也腻了的时候,便索性围在一起,说一些走南闯北的见闻。
天色阴沉,不过黄昏时分,外面就已经黑透了。小二哥大声询问一阵,确信所有人都已经进了大堂,便将大门关上了。
众人又聚在一起,赌了一会儿钱。百无聊赖的时候,便随口说起了如今风陵古渡的事情。
有人说,上次来这儿的时候,这风陵古渡还由船霸占着,想不到这次再来,居然没了。过河的船资,便宜了一半。
那店小二忍不住搭话,一年之前,这儿可都是船霸,只要有人过河,就要收取过河费。就连他们这开客栈的,每月都要定期交纳月钱。否则就有人天天上门闹事,根本做不成生意。
那人便问,那现在为什么这些人都没了呢?
旁边立刻就有人耻笑这人孤陋寡闻,当然是随风大侠的功劳了!
眼看那人不明所以,旁人你一言我一语便说,这儿的船霸,全都给随风大侠杀了。
听说这三年之间,但凡有人敢在这儿称王称霸的,全都不得好死。撑得最长的,也不过六个月。三年下来,这儿的船霸一共死了十二个。从此以后,谁还敢在这儿为非作歹?
众人说到兴起,再加上多喝了两口猫尿,越说越神,渐渐的开始吹起牛皮来。
有的说自己曾在幽云城与随风大侠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自己贩卖皮草,刚刚收了货银,便被一伙蟊贼盯上了。恰好随风大侠即使出现,要不然自己早就被人在睡梦中杀了。
旁边立刻有人道,你这算什么,我还曾经与随风大侠同桌饮酒呢!
其余人立刻都看了过来。这人洋洋得意,张口就说,随风大侠为人豪爽,还请我喝了一壶上好的春水瑶!
旁人惊道,春水瑶可是幽云城兴盛楼最好的酒啊。随风大侠请你这这等好酒,你可真有面子!
那人沾沾自喜,假意地谦逊了一番。
众人正说得热闹,大堂角落里缩着一人,身上穿着毡布破衣,比别人都厚实一些,头上戴着毡帽。由于长时间没有清洗,原本的灰色已经渐渐变成了泛着油光的黑色。
这人一脸的络腮胡子,时不时端起手中的酒壶,将壶中烈酒一口口小心地灌入口中。
他听了那人洋洋得意地吹嘘,忍不住轻声一笑,自言自语道:“老子要是有钱喝那么好的酒,还用得着去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