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了。江小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从奇妙的幻象中清醒过来。
左肩的伤好了许多,已经不怎么痛了。他凑到烛火边看了看,那块“枯死”的肌肤正在缓缓重现原本的模样。
江小寒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既轻松又兴奋。他将地上的如意真经捡起来,小心地放到桌上。这本破破烂烂,毫不起眼的书,竟真的是一件宝物。
江小寒郑重地将书页整理好,再次翻开到“流云诀”那一页。除了那段心诀,还有一大段的文字。江小寒就着烛火,缓慢地念了起来:
吾七岁始学幻术,走遍名山大川,遍访能人逸士,于十五岁学得无数玄妙神通。自此方知气脉之道,艰深奥妙,远非世人所想。吾回顾所学,将气脉神通分为九层境界:凝气成形、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幻化阴阳、相生相克、境由心生、万法归一、大象无形、须弥芥子。
吾穷尽十数年,终于到达大象无形之境。然,修为越深,神通越多,心魔也越重。
二十有五,与林乘风一战,心魔难当,终究功亏一篑。吾自此远走天涯,隐居深山。所幸天不弃吾,终于领悟流云诀,尽除心魔。
气脉之体,禀赋异常。修习幻术神通,更加令人心性浮动。流云诀二十四句,无他,唯清净心性,驱邪祛魔之道。然,流云诀之于气脉之人,如内功心法之于地脉、玄脉武者。后来人切不可为神妙幻术所迷,当潜心领悟此心诀。切记切记……
江小寒反复读了两遍,心中顿时豁然开朗。这篇卓安如写的传记,清楚地记载了当年他领悟流云诀的前因后果。
想起自己刚刚得到如意真经的时候,的确被后面各种各样的幻术所迷,江小寒便有些脸红。想不到一切全在卓安如的料想当中。
他读着卓安如的文字,仿佛看到那个俊逸不凡、潇洒如仙的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对自己谆谆教诲。
已经是后半夜了,江小寒却是睡意全无。他心潮澎湃,激动莫名。各门各派的弟子都会修炼心诀功法,以此与外功招式相配。而气脉的心诀,显然就是这一篇流云诀了!
不仅如此,流云诀之后,还有气脉九境的详文。江小寒从前根本没有认真看过,此刻领悟了如意真经的玄奥之后,更觉这篇总纲实乃博大精深。
他精神一震,细细翻看。然而,除了前三层境界——凝气成形、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能看得懂之外,到第四境幻化阴阳,便显得有些深奥难懂了。
江小寒凭借悟性以及刻苦训练,无师自通达到第三境。然而从未接受正规的教导,对于武学玄理一窍不通的缺陷,终究令他始终难以跨入第四境的大门。
江小寒冥想一夜,始终没有明白第四境之下,那短短的几行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眼看着天光大亮,他只好将真经仔细收好,活动了一下肩膀,确信伤已好了大半。
阳光从窗缝间射进屋里,江小寒想起昨天慕容府那老仆的嘱咐,赶忙将夜行衣脱了,换上昨天那件青布短衫,打扮得整整齐齐。又简单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将如意真经妥帖地放在了包袱里面,匆匆出门而去。
赶到慕容府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江小寒跑出了一身汗,对守门的侍卫说明了身份。院子里的家奴将侧边角门开了,放他进来,也不多说,转身就回了门房。
这条路昨天那老仆已经带着他走了一遍,但七拐八绕,江小寒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只好依稀按着方向走过去。
走了没多远,路过一间小院,隐约听见有人说话。江小寒转头看去,恰好看见慕容哲和姜戎。慕容哲身后站着那位身穿红白长裙,名叫合欢的女子。而在他们面前的地上,躺着一排尸体,以白布遮盖。江小寒心头一跳,一下子就猜到这些尸体必然是昨日在魏公山中伏身亡的侍卫。
他没有听到之前几人的谈话,也不知道姜戎到底查到了什么。便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脚步,只听姜戎说道:“我查过了,这七人中,除了被利箭射死的三人,其余四人的致命伤一模一样!”
“伤口一样么?”慕容哲眉头紧皱,“这么说,对方只有一个人?一个人伏击七八个人,居然将他们全都杀死了?”
姜戎点了点头,又将手中一块白绢递给慕容哲。白绢上用鲜血写着“杀人偿命,血债血还”八个大字。
慕容哲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姜戎又道:“还有一件事,昨天晚上,我在府门口与一个黑衣人交手。他的身手不错,若是出其不意,的确有可能对付得了七八个侍卫。而且……那人所使的功夫,的确是气脉的幻术!”
慕容哲看了他一眼,像是确认一般,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方廷一家被杀的传言是真的啊……”
合欢忍不住问道:“侯爷,这世上真有人,能将气脉幻术练成杀人的绝技么?”
慕容哲点点头:“当然有……只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慕容哲若有所思,目光忽然落在站在一旁回廊上,听得入神的江小寒身上。他目光一凛,江小寒便觉有如利箭刺来一般,浑身一颤,赶忙低下头去。
合欢也看到了他,忍不住笑道:“这位少年昨日其貌不扬,想不到人靠衣装,换上新衣裳居然这么俊俏。慕容公子眼光不错啊!”
她媚眼如丝,看得江小寒面红耳热,心跳加速。慕容哲忍不住哼了一声。姜戎则冷笑着,走到江小寒身边,出手如电,猛地捏住了他的左肩。
江小寒只觉左肩钻心疼痛,昨天受的伤还没有好彻底,被这么一抓,仿佛要发作似的。
他心头砰砰直跳,却不敢表现出极度的痛苦之色。姜戎显然还是心存怀疑,想要以此试探他左肩是否有伤。
想不到姜戎居然能将他与昨夜的黑衣人联系到一起。江小寒不得不佩服此人灵敏的嗅觉。同时在心里也暗暗提醒自己,姜戎将是自己在慕容侯府执行任务的最大障碍。以后得尽量远离这个人!
姜戎对自己的玄功十分自信,被“枯骨蚀心”重伤的人,绝不可能完好无损。因此,他见江小寒左肩并没有受伤,终于打消了疑虑,冷冷地道:“不该听的不听,这个道理,没人教你么?”
“是是……”江小寒答应一声,赶忙小跑而去。
他先到千浪院的小屋放下了行礼,简单收拾了一番,接着到慕容放的卧房前看了看。想不到慕容放居然到这个时辰还没有起床。
江小寒不由得摇头苦笑,再过一会儿都可以吃午饭了。这个慕容放,居然如此懒惰,真不知他玄功精深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江小寒回忆着昨天那老仆的交代,按部就班地打水沏茶,努力做好自己的本分。院子里有了动静,慕容放很快就醒来了。卧室房门一开,江小寒就看见慕容放衣衫不整,依旧睡眼惺忪。
到近处仔细一看,还能看见他双眼中布满的红血丝,就连双腿也显得有些虚浮。慕容放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一般。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武学世家的子弟。
江小寒来不及多想,服侍着慕容放洗漱完毕。忙了半天,慕容放才稍稍恢复了精神,完全清醒过来。他一边吃着早已备好的早饭,一边问道:“你……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