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中就只能听见几人的呼吸声,以及竹落雨那掩饰不住的心跳声。
终于,竹落雨缓缓矮下身子,一边去捡地面上碎裂的茶杯,一边问道。
“秦国的使臣……是秦国太子妃吗……”
昊京城。
皇宫御花园中。
秦弘端坐在听雨楼最高层的窗前,手中翻看着一本古书。
吴事非就站在秦弘身边垂手而立,沉默不语。
秦弘一边翻着书一边问道:“你猜春雪现在到哪了?”
吴事非微微躬身道:“启禀陛下,刚刚传来消息,娘娘今天中午便会到天乐城外的。”
无人的时候,吴事非会叫秦弘陛下,而不是殿下,对此秦弘哪怕是第一次听的时候都没有反驳过。
微微一笑,秦弘依然盯着自己手里的古书说:“吴大人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吴事非躬身道:“为陛下洞察天下,是微臣的分内之事。”
秦弘嘴角带起一抹弧度,放下书问:“吴大人不想问什么吗?”
吴事非沉吟了一下道:“微臣斗胆,有一事不明,既然陛下已然知晓了娘娘与……那为何还要让娘娘去参见这婚礼啊?”
秦弘回身看向吴事非,缓缓起身道:“人生总有遗憾,世人自欺欺人,总说什么缺憾美,那不过是对于遗憾无能为力的说辞吧了。”
秦弘望向窗外御花园中的竹林的方向,那里此刻已经只剩下了一排排光秃秃的竹桩。
“朕不想春雪留下遗憾,该让她去看着那个人成婚的。”
吴事非微微皱眉道:“恕臣妄言,这未免太过残忍了些。”
秦弘叹道:“不,你错了,只有正视才能放下,春雪心中始终有执念,有些事埋在心里一辈子,不如早些戳破。”
“朕并不是想戏谑羞辱他们,而是帮着春雪做她想做不敢做的事,这样对她余生和过往都算有个交代。”
“生命需要仪式感,有始无终,难道要把终点带进坟墓才算吗?”
微微叹息,秦弘忽然问:“吴大人博古通今,可知道牵月皇后与我朝开国皇帝的故事?”
“略知一二。”
秦弘问道:“你觉得牵月皇后是怎么死的?”
吴事非道:“史书记载是因病故去。”
“史书?呵呵!吴大人信史书?”秦弘回头看着吴事非道:“信史书不如信民间小调,有一日若朕有幸编纂史书,那一定将吴大人写得清正廉明。”
随后秦弘接着说:“牵月皇后最终郁郁而终,逃不过那一个情字,我不想春雪重蹈覆辙,有些事憋久了便是病了。”
吴事非躬身道:“陛下用心良苦。”
“没有滢歌受的苦多……”
虽然秦弘的声音极为微弱,但是这句话吴事非还是停在了耳中,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位残忍铁血的未来暴君。
却愈发觉得秦弘要远比当年的秦曜阳深不可测。
秦弘叹息一声,转身向着楼下走去,边走边说:“走吧,刚上早朝了。”
临近中午。
天乐城南门。
一队队士兵排列而开,门前已经遣散了行人,扫尘洒水。
两批骏马并立于城门口,一匹洁白胜雪,一匹鲜红如血。
正是陈惜命的照夜玉狮子,与魏无极的枣红马。
马上,陈惜命与魏无极并并肩端坐。
魏无极淡淡地说道:“能令陈将军出门迎接,这秦国的使臣还真是了不得啊。”
陈惜命轻声道:“我只是想见见故人。”
魏无极眉毛轻挑,忽然问道:“将军可知道鹤一白?”
“知道,很厉害。”陈惜命的语气依然不咸不淡。
魏无极又问:“你们打过?”
陈惜命摇头道:“没有,见过几面,手中的剑很漂亮,用剑的手很漂亮,人也很漂亮。”
魏无极轻笑道:“形容一个男人漂亮,陈将军恐怕用词不当吧。”
陈惜命扭头看向魏无极道:“说谁鹤一白是男的了?”
魏无极闻言一愣,随即惊道:“鹤一白是女人?”
陈惜命轻轻一笑说道:“天下第一剑客是个女人,你是不是觉得很惊讶啊?”
“可是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传出来消息啊?”
“因为她剑术实在太厉害,已经让人忽略了她的女儿身。”
魏无极深吸一口气说:“我对她越来越好奇了。”
“别太好奇,好奇的人都死在她剑下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烟尘四起,一行车队已然在望。
渐渐的,车队终于行驶到了城门下。
护送队伍的是共一千余人的骑兵,身上穿着秦国的铠甲,从铠甲样式上陈惜命已经判断出了这队骑兵的来历。
其中有一部分是来自南地,秦轲的亲卫。
而另外的一部分骑兵则是昊京城的御林军!那是整个昊京城中最精锐的军队了。
队伍正中有一辆极为华丽的马车,雕龙画凤。
马车旁一匹黄骠马极为雄峻,马上的人此刻正满脸惊讶地看着陈惜命。
“陈将军?”马上的人开口道,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国的陈留王秦轲。
“小王爷,好久不见。”陈惜命在马上淡淡道。
秦轲脸色骤变,立刻问道:“将军在此,那萧萧?”
陈惜命点头道:“在城中。”
秦轲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两下,良久才平复自己的心绪。
魏无极笑道:“原来陈将军说的故人是王爷啊。”
陈惜命没有反驳,但是陈惜命的目光随后便紧紧看向了那辆马车,马车中的人才是他最相见的人。
就在这时,马车中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乐羊国就只派了你们出来迎接吗?”
魏无极赶紧道:“是太子妃娘娘吧?我们公主已经在宫中设好了宴席。”
陈惜命却在魏无极耳边道:“不是她。”
魏无极表情微微一变,只听得马车中那声音再次传来:“请问贵国准备让我们住在何处啊?”
魏无极笑道:“大秦国使者乃是太子妃娘娘,自然不能怠慢,公主殿下已经在皇宫中准备好了寝宫。”
“那便走吧。”马车中的人甚至都没有露面。
魏无极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声音微微变冷道:“太子妃娘娘不方便露个面吗?”
马车中的声音再次传出:“将军怕是还没有这个资格。”
“你说什么?”魏无极的声音已经冰冷到了极点。
他魏无极平时嚣张惯了,这整个乐羊国还没有人如此与他说过话。
就连皇帝陛下也是对魏无极礼遇有加,秦国使臣嚣张的态度令魏无极心中的怒火渐渐攀升。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雪亮的剑光如闪电般一闪而逝,魏无极便看到自己的眼前飘下了一缕秀发。
吓得魏无极后背冷汗直流,因为那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剑斩下的竟然是魏无极额前的头发。
若那剑光再进半分,那魏无极怕是便会血流当场。
马车里再次传出了那清冷的声音:“我们途径贵国,却遭到袭杀,此事希望贵国可以给个解释。”
魏无极用力咬着牙,手已经缓缓落向了腰间的剑柄。
陈惜命适时压住了魏无极的手,淡淡地道:“让他们进去吧。”
魏无极轻哼了一声说:“请秦国使臣随我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天乐城。
在马车经过陈惜命身边的时候,一缕清风吹起了马车的帘幔,一双眸子正望着陈惜命,满眼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