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原是跟在司徒青怜身后的,她宫里宫外的也见多了,总觉得那小太监的眼神有些异样,这便停下脚步,任由司徒青怜往回昆华宫走去,而自己则回头走到了那小太监的身后。
觉察到自己脸上那道火辣辣的目光,这小太监这才将目光从那道只着了里衣的背影上移了开来,低低地唤了一声,“春雨姑姑。”
春雨半眯着眼睛,“我记得你,当年是你偷了娘娘的手饰。”
那小太监也不否则,“春雨姑姑好记心,是奴才猪油蒙了心。”
春雨也懒得和他再多说什么往事,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奴才的爹死的早,名字也是先生取的,姓陈唤做……谦之!意君子谦和之意。”说罢名字,陈谦之便苦笑了起来,到皇宫多少年了,别人都叫他小季子,他都快忘记自己还是有名字的。
谦之,谦之……君子以谦,再提起来除了伤心便是惭愧,自己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到最后便竟沦落到这个不男不女的地步吗?
“好以个君子以谦,但我觉得……君子贵自知。”春雨冷声地笑了起来,“娘娘心善,可到底身处高位,绝不是一个无根之人可以窥探的!”
春雨这话说的直白,近乎化做一把又一把锋利的刀子,倒吸了一口凉气,陈谦之一下子便跪到了地板之上,“春雨姑姑,奴才不敢。”
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谦之,春雨叹息了一声,没再多言,“不敢最好。娘娘已经处在风浪口了,都快与陛下决裂了,你那些眼神还是收起来的好,今天看见的是我,那换成别人……”
春雨不再言语,正要转身离开,却被那小太监的举动吓了一跳!
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支簪子。二话不说。怎个决裂了得,直直地便往眼眶里刺去,饶是春雨手快。却也还是迟了一步,陈谦之的左眼已然鲜血淋淋……
“你这是干什么?”若非春雨拦着,他恐怕还要再把右眼也给刺了。
春雨认得那簪子,细细想想陈谦之。只余一声叹息……她心里竟也是十分撼动的,如果……景枫能有他一半用心。这样的念头一起,便让春雨也嘲笑起自己来。
她跟在司徒青怜身边已经好多年了,多少也沾了些司徒青怜的傲气,宛然一想。连她都有些接受不了,又何况是司徒青怜,别看这女子平日里声音软软糯糯。人也好说话,可终究是武将之后。骨子里自然也有一派硬气。
转而,春雨便悲恸起来……陛下啊陛下,你究竟把娘娘疑心到什么地步?
一个恍神,春雨突然觉得手上有一丝温热,低头一看,正是陈谦之脸上的鲜血滴落在手上。
“纵是我说错了,你又何苦这样?”春雨带着几分哀然!
“不!”陈谦之摇了摇头,“姑姑没错,奴才一时大意,若姑姑愿望,谦之也把另一只眼刺瞎,好绝了贵妃娘娘的一切后患。”
“自不量力!”春雨突然又提高了声音,“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就你也能让娘娘有所后患?只是闲言清誉而已……”
陈谦之暗暗地低着头也不说话。
春雨放开双手,也没从陈谦之手中把那带着血的簪子拿走,只叹道,“你若真为娘娘好,便好好地看着这皇宫的一举一动,左右娘娘是要离宫了,宫里没个真心的人也不是个法子,好好留着你的眼睛。”
血水和着泪水往下滴落,“奴才必定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春雨没再看他,从怀里掏出娟子擦了擦手,也朝着昆华宫赶去。”
彼时,宫华宫中——
夏樱一进宫华宫便去找被淳于梦娜带回来那个渔家女。
她见过她的,在那个传言有白衣白发杀人魔鬼的荒山上,她曾遇见过她。
百里凤烨一直跟在夏樱身后,不由地问道,“阿樱,你为何走的这么匆忙?”
言简意赅地将情况告诉了百里凤烨,夏樱叹息了一声,“我总觉得……她好像认识我,而且……她不喜欢我!可我又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见着过他。”
百里凤烨凤目半眯,眼珠子前前后后转了几圈,便突然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夏樱回头去瞧百里凤烨,“好好地你叹什么气。”
“适才在戏台上,凤烨瞧见淳于梦娜身边的人提高离场,想来……那女子怕早已经不在这宫里了。”百里凤烨走在夏樱身边,“凤烨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梦娜皇后的到来,恐是祸非福啊!”
夏樱心里打了一个咯噔,她也有这样的预感,“是么?百里凤烨,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啊!”夏樱的声音那么低沉。
看着那玄衣女子的身影有些消瘦,百里凤烨止不住地扣住她的肩头,“阿樱,莫怕……有凤烨一直在!”
他的声音那么温和,却也那么坚定,柔柔地钻进耳朵里,下一个瞬间便在你的身体里波涛汹涌般的翻滚起来,恨不得把你每一滴血液都沸腾起来!
可是……他又明明那么浅然安和,他明明不是要让你颤动莫名!
夏樱听着那样的言语,心里乍暖,鼻尖竟有些泛酸,是的,有他啊!
有那么一瞬间,百里凤烨似乎在夏樱的眼里看到些让他心跳的眼神,然而,他要再看见那抹目光之时,她已经如同小鹿一般地逃开了!
一路走去,再也无话!
淳于梦娜让武百济将那渔女绑在了昆华宫最不显眼的房阁内……
果然,到了门口,推门而放,那里……哪还有人的影子!地板上也只留下一段被割破了的麻绳,想是之前绑在那渔女手上的。
夏樱皱了皱眉头。还没开口,梅月便匆匆跑了进来,因着跑的太急,一下子便撞在了夏樱的身上。
“怎么了?”夏樱看清是梅月,不由的摇了摇头,唇边却带了几分笑意,“头上都是汗水……跟到这里。让你吃苦了。”
梅月是个管不住眼泪的。眨眨眼睛便掉下泪水,“小姐,你真好!”边说着边吸了吸鼻子。好一会儿后才道,“渔倾歌已经被武百济带走了,他到昆华宫是我开的门。”
渔倾歌被提走也是意料中事,早被百里凤烨猜了个正着。夏樱也觉着有什么特别的。
倾歌……渔倾歌?一个小小的渔女又怎么敢用淳于倾歌的名字,况且。一个卑微的渔女又怎么会与高贵的梦娜皇后有所联系?
夏樱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带走便带走吧!”夏樱一边给梅月顺着气,一边看见百里凤烨,“北冥玉的事。也差不多到了解底时了。”
“可不是!”百里凤烨薄唇半抿,淡笑起来,那一身红衣衬着这样的笑。竟果然绝代风华,“与它有关的人和物都集中到一起了。也差不多了!”顿了顿,百里凤烨的目光停在了一棵只剩下枯枝的梅树上,“便连这昆华宫和景渊的秘密怕也能跟着一起浮出水面。”
听见梅易之的名字,夏樱不由的想到了死不瞑目的梅答应……
她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却连原因也不知晓,便这么不见了……
夏樱觉得景枫的手段毒辣,转而又觉得自己亦是与景枫同样的人。苦笑了一声,夏樱摇头,有些事,她只有一往无前,绝对不可中途回首……
那样的伤春悲秋,那样的柔软心肠从来不是她能够拥有的,她也没有任何资格去缅怀沾了血的双手。
百里凤烨安静地看着夏樱的侧脸,一双凤目里,唯有那抹玄色夺目到让天地失色,从来……只要有她的地方,他百里凤烨的目光里便只有一种颜色,旁的事物在她身边,连点缀的资格也没有。
梅月呆呆地看着这两个人,眸子里也淌出了柔情……
小姐这样的人,真的不适合沐煜那样的人,能与她并肩的,只有百里凤烨!
他能陪着她共同进退,可沐煜的身子却只会拖累小姐;他能陪着她指点江山,他也能挡在她的身前,事事为她;他能与她彼此共谋,无论是浴血还是焚身,他会义无反顾地陪着她。
有这么一瞬间,梅月突然就希望……沐煜不要再出现了。
如果……
梅月有些邪恶地想着,如果沐煜真的死在没有人烟的地方,再也不要被她找到,那该多好……
这样的话,天长日久,有的是时间,总有一天,这一身火红的男子,会把自己和夏樱都燃烧起来,生生世世浴火融骨,再也不分开。
真的,那个人再不也不要出现了吧!梅月将手握在胸口,低低地祈祷起来。
梅月这会儿的喘息已经平复下来了,夏樱将手从她的背上抽开。
“小姐……欧阳先生还是没有任何一点踪迹。”梅月紧紧地皱着眉头,“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好像突然从天地间消失了一般。”
听梅月这么一说,百里凤烨和夏樱对望了一眼,各自陷入了沉思。
“从梦娜皇后到了之后,便再没有欧阳先生的消息了。”梅月对着手指,“我们找不到她,连景枫帝也找不以他,前儿我还听别的宫女说欧阳先生可能顺着宫里的水井游走了。”
宫里的水路是活水,但要顺水离开,怎么也得浮下去八十来米,连百里凤烨内力充沛时也没办法沉到那么深的水里,更何况是欧阳逸仙了……
这念头一转,百里凤烨突又想起欧阳逸仙所谓的“怪病”,倒又不敢肯定了,这个人毕竟浑身是谜,连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百里凤烨也难以猜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