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振邦不知道伊格纳季是什么人,听了这话只是笑笑,说道:“那也还是要谢谢你。//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
这次季娜伊达倒是没有客气,晶蓝色的眸子一闪,视线落到安东的身上,问道:“谈的怎么样了,安东?阿尼谢尔耶维奇?”
“哦,已经全部谈妥了,季娜伊达小姐,”安东身子一正,咳嗽一声说道,“合同今天早上已经签订,楚先生的意思是下午就可以到白岭交个货物,最迟明天下午就可以起运。只是出入关的手续……”
“出入关的手续你不用担心,”季娜伊达拢在一起的手分开,一只缩到桌下,再抽回来的时候拿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按照这上面的地址把东西送过去,那边有一位常先生负责办理交割。”
纸条就摊在桌上,也没防着人的意思。楚振邦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看到上面是用汉语写的,“月城贸易公司”,署名是常国宽。只有一个公司名,一个人名,有一个布拉戈维申斯克的地址和电话,楚振邦倒是很纳闷,这个常国宽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够得到季娜伊达如此的信任。
“季娜伊达小姐不亲自办理交割吗?”安东倒是没多问,伸手把纸条拿过去,满脸遗憾的问道。
“明天我就要跟父亲回国了,时间上来不及,”季娜伊达轻咬着粉色的嘴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更何况做生意并不是我的专长,我在这边的生意过去一直都是常先生负责打理的,他人很不错。”
楚振邦咽了口唾沫,这俄罗斯小妞人倒是很不错,很坦率,长的也漂亮,可就是……这要怎么说?不懂得做生意的人竟然跑来最混乱的中苏边境做边贸,难道她不知道这里是个骗子、奸商横行的地方吗?
不过再想想,她的确也不需要会做生意,就像国内那些倒腾批文的衙内们,有个高高在上的老爹比什么都好使,一手公章一手数钱,全都是空手套白狼,即便是亏了也亏不到自己身上。
“常国宽?”黄有道显然也看到了纸条上的人名,他不经意的皱皱眉,转而笑道,“这个人我认识,过去也合作过,他这个人,嗯,的确……很不错。”
汉语的语言文化博大精深,堪称艺术,同样一句话的说法稍有不同,甚至是语气停顿、轻重音有所偏向,都会产生截然相反的意境。
黄有道说道的确的时候顿了一顿,后面的“很”字明显加重了语气,季娜伊达汉语水平有限,不可能听出什么来,但楚振邦却听出味道来了。
果然,黄有道紧接着又问道:“听说他前段时间在做水曲柳的贸易,四千方水曲柳原木,估计能让他大赚一笔。”
一听黄有道提到这个,季娜伊达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润红,嘴张了张,正要开口说什么,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对不起,我失陪一会儿。”听大汉说完了,季娜伊达朝楚振邦歉意的笑了笑,起身说了一句,急匆匆朝主桌的方向走去。
“怎么,黄大哥,常国宽这个人有问题?”等到季娜伊达走远了,楚振邦侧身问道。
黄有道犹豫了一下,说道:“在人背后说三道四的事,常国宽这个人怎么样,我不合适说,我就说一件事,三月份那宗水曲柳原木的生意应该就是常国宽从季娜伊达那里接到手的,就这一桩生意,他赚了至少这个数。”
说着,黄有道竖起三根手指头晃了晃。
“水曲柳在我们国内是限采的,虽说远东最近比较乱,但如果没有足够的背景关系,肯定也没机会进林区采伐。”安东接口道,“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做隔行如隔山,不懂木材生意的进这行肯定是要吃亏的。”
楚振邦点点头,眼前这两位看似什么都没说,实际上也等于是什么都说了。
木材生意楚振邦多少懂的一点,水曲柳在国内属于国家二级保护的珍稀植被,野生水曲柳是绝对严禁采伐的,但这种原木不仅用途很广,而且很有科考价值,所以市价比较高。而原木是有等级区分的,均径(木材直径)不同、等级不同,价格相差也很大,不懂行的人挨坑实在是太容易了。
黄有道那一个巴掌估计不会是三十万,苏联植被广袤,滨海边疆区盛产水曲柳原木,但苏联人在养林护林方面做得并不好,所以他们弄来的原木大部分都是原生的,价格昂贵。//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但按照季娜伊达刚才的说法,常国宽也就只能算是她在中国这边的一个代理人——代理人能从一单生意里赚到这么多,要说没鬼估计都没人相信。
当然,楚振邦也不会完全相信黄有道的话,这家伙现在正牟足了劲朝季娜伊达身边靠,与常国宽之间也就存在了竞争关系,朝对手身上泼脏水的事他也不一定做不出来。
黄有道的确是抱了顶掉常国宽的心思,不过他所说的那些也都是实情。
自从中苏边贸火起来之后,涌到三口岸淘金的人不少。国内走改革开放时间不算长,市场经济还不能说是真正确立起来了,法制的不健全再加上诚信的准则无法确立,形形色色的商人自然也是良莠不齐。
最紧要的是,来口岸做生意的人大都是把脑袋栓裤腰带上的,没有几个打算着长期在这边混,大部分都是想着捞几票赚肥了就走人的,如此一来,诚信的标准在这里就更用不上了。
以次充好算是有点良心的,像是什么诈骗之类的事同样没少出,过期的食品、鸡毛梗子填出来的羽绒服等等,都往口岸上运着骗钱。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俄国人不认中国货,甚至反感中国商人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季娜伊达就是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要说花钱她绝对懂的,但要说在商场上赚钱,就像她自己说的——“不懂”。她所谓的做生意,就是通过他父亲的关系拿批条,然后通过一些人交给常国宽,回头再从常国宽那里拿货款,整个过程出了最后收款一项她接手外,其它都不带过问的,基本上就是人家分她多少她就拿多少,这么做生意有几个不被人坑的?
就黄有道所知,常国宽前段时间那批水曲柳原木都是均径50以上的一等品,市价一方在三千三四左右,扣除各种开销费用,最终的利润也就是一千万出头的样子。这么一笔生意,常国宽赚了三百万,再扣掉本身的货款,可想而知季娜伊达那边能落下多少。
如果放在前世,碰上这种事情楚振邦都懒得多嘴,想要进商海波浪淘沙的人要嘛就要有天赋,要嘛就得交一笔学费,把脑子里的糊涂糨子都清干净了,冷静下来再从头开始。尤其是季娜伊达这种靠倒腾批文赚钱的“官二代”,楚振邦相信,即便是常国宽那边下手再黑,季娜伊达也有得赚,而且数目足以令她感觉满意。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已经不是前世了,作为一个小县城里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楚振邦等于是一切从头开始,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各种各样的人脉关系,即便是不考虑季娜伊达这条线,楚振邦也要考虑在黄有道这边结下善缘。这层关系现在可能用不上,但并不意味将来用不着。
季娜伊达这边离开,在座的几位也不好用餐,黄有道试探着说了常国宽的事,见楚振邦那边没有回应,倒是也没有继续,随便找了个这两年的经历当笑话说了,算是调节一下有点冷下来的气氛。
黄有道正说到高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恰好看到季娜伊达从大厅门口闪进来,脚步轻快的朝桌位这边走,心里正想着提醒一下在座的两位,坐在一边的楚振邦却开口了。
“黄大哥,刚才听你说木材生意,这两年国内的行情怎么样?”楚振邦这个问题提的毫无征兆,黄有道愣了一下,倒是旁边的安东反应快,眼皮一撩,话随口递上来。
“很好啊,”安东若无其事的把头一点,说道,“过去几年,口岸这边过境的大宗物资主要就是原木和钢材,尤其是原木,这两年因为我们那一方局势不太稳定,各类原木的出口量锐减,所以也带动了中国市场原木价格上扬。就拿红松原木来说,大径红松的价格从今年年初到现在每方浮涨了将近五十元人民币,已经突破了一千七百元每方的线,而且看起来还有上升的余地。”
他这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季娜伊达恰好走到近前,这小姑娘虽然不谙商事,但却很懂得礼节。看到安东在说话,她悄无声息的坐下,只是拿起餐巾的时候朝楚振邦笑了笑。
“红松只是普通的木材,价格只能算中低档,”黄有道也看出意思来了,紧跟着接口道,“而像中高档的木材,就拿水曲柳来说,均经四十的,市价基本就在两千七八一方左右。”
楚振邦暗自皱眉,黄有道明显是太过急切了,话头一扯就扯到了水曲柳上。季娜伊达的确不会做生意,但那并不意味着小姑娘没有头脑,就像国内,但凡*还能知书达理的,多半都是聪明人,不会做生意只能说是人家不精于这一道,或者说是心思没在上边,但要说道斗心机,仅仅是自由生长的环境就能让他们高人一头。
按照楚振邦的想法,只是打算就木材行情说两句,小姑娘只要听进去了,总能找到一些疑点,回头她找人一打听,很快就能弄明白其中的问题所在。这样整件事做的不留痕迹,效果会好很多,至少不会让季娜伊达想到不好的方向上去,甚至她还会暗自感激你。
可要是像黄有道说的这般直接,季娜伊达很可能就会起疑心,常国宽捞不着好,这边也不一定就能得到什么好处,小姑娘或许会觉得两边都是同样的货色也说不准。退一万步说,即便季娜伊达不起疑心,那份尴尬可是拖不过的,她被常国宽坑了一通,最后还是这边几个人给点醒的,小姑娘要是好面子,说不定就躲得这边远远的,免得见了面让她感觉难堪。
这些都是一个人很正常的心理,一个生意人,尤其是一个成功的生意人,就必须考虑到。
楚振邦前世在商场上打滚半生,而且还是在尔虞我诈最激烈的环境下,这点心思自然掌握的通透。
扭头看看,幸好季娜伊达这时候还没意识到什么,她单手托着下巴,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估计只是听的有趣罢了。
“水曲柳的市场比较特殊,不能算是大宗,”安东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在桌子下面踢了黄有道一脚,嘴上却轻描淡写的一带,说道,“不过红松这一桩很有的做,如果是从滨海边疆区的林场提货,一般价格都低,如果是人民币现金付款,还可以享受更多优惠,我估计也就是在四五百元一方左右。”
说着,安东还挠挠头,苦笑道:“现在卢布的信用越来越低,在滨海边疆区,尤其是在沿江一带,人民币反倒是硬通货。说实话,如果能疏通好关系的话,那些林场更愿意接受人民币现金,毕竟他们的日子更难过。”
“差额这么高?那岂不是说一方红松原木的利润就有一千多块了?”楚振邦装出一副吃惊的表情,身子还陪着不安分的扭了扭。
通过眼角的余光,楚振邦看到季娜伊达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别说,细看的时候,这小姑娘长的的确是很漂亮,细长的眉毛皱起来,反倒给人一种性感的感觉。
“哪有这么高,”安东摇头笑道,“首先说,我们那边对原木这种非成品的原材料出口征税是比较高的,一般都在百分之百左右,除去这些,还有仓储、运输等等的费用。最主要的是,大宗原木要想顺利过关,必须要疏通诸多的关节,这方面的费用更高。至于中国这边,除了进口关税之外,海关还要代征增值税,虽然费用不高,可也是成本。总的算下来,一方原木的利润能维持在三四百之间就不错了。”
楚振邦故作恍然的点点头,心里却不免对安东这个人高看一眼。这家伙说一番话,看似是在降低木材交易的利润,实际上却是在帮季娜伊达算账,他故意将中国国内关税方面的费用一带而过,说的毫不起眼,却将在苏联那边的费用说的很清楚,这其中的险恶用心虽然藏得很深,但是却能让季娜伊达这个当事人体会的更加深刻。
凭着季娜伊达的背景,她要想弄四千方水曲柳过关,估计什么关税、仓储、运输之类的费用都没有多少,至于说疏通关节的费用,大概更是一分钱都不会花。这样折算下来,想必她不难算出常国宽里外里的坑了她多少钱。
果然,看看季娜伊达此刻的表情,小姑娘的眉毛倒是舒展开了,脸上还换了一幅笑容,只是脸色有点苍白,估计是心里头的愤怒到了极点,只是因为教养好的关系克制住了。
戏已经开演了,就没理由不演到剧中,楚振邦接着安东的话头,迟疑着说道:“一方三四百的利润也不低了,这不我分配到县团委那边,按规定每月的工资才两百多点。隔着一条江,倒腾一方木材就是两三百的利润,这生意很有的做啊?”
安东看到黄有道又打算开口,生怕他心急之下再说错什么话,慌忙抢着说道:“楚先生大概是不了解现在的行情,大宗物资的贸易只有量大了才有得做,就像木材,都是按方计算的,这样一来运输和仓储的费用明显就提高了,如果量不够大,做这种生意只能亏损。可问题在于,现在我们那边对原木出口卡的很紧,如果没有足够的关系,一般林场是不敢提供货源的。”
“是啊,”黄有道这次倒是没有坏事,他很肯定的点点头,说道,“其实相比之下,现在做服装贸易利润也不低,虽然相比起大宗物资的贸易来,资金回流慢一点,但相关费用花费比较少。呵呵,主要是楚兄弟有这方面的有利条件,不利用一下岂不是可惜了?”
“黄先生,为什么大宗物资的贸易资金回流的更快呢?”一直静静坐在旁边的季娜伊达突然开口问道,只是她听着是在问黄有道,目光却看着旁边的楚振邦。
黄有道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其实这个打理很浅显,我都知道,”楚振邦笑笑,将问题接过来解释道,“类似原木交易这种大宗贸易,动辄就是成千上万方的交易量,往往涉及资金数千万,实力不足的买家进不了场,所以买家比较固定,往往就是有数的那么几十号,这就为卖家寻找目标提供了便利条件。而且大宗物资之所以被称为大宗,不仅仅是因为卖量大,也是因为需求量大,很多大宗物资的贸易都是在进入口岸之前就被人定好了的,往往在过口岸之前就已经办理了交割。这样来来往往的一趟,从开始到结束,快的一两个星期就能完成一次交易,即便是慢的也就个把月。”
“没错,就是这样的,”安东笑道,“除却大宗物资,像服装就不能这么顺利,两百万的服装要想脱手,可能需要几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里,需要挤占资金、占用仓储,而且还要承担损耗,甚至是过时打折之类的风险,成本相对来说就提高了。”
“哦,原来是这样,”季娜伊达眨眨眼,目光在三个男人的身上扫一圈,最后唇角微微上翘,轻声说道,“那这么说的话,我接手这笔服装生意岂不是很不明智?”
“……”安东与黄有道对视一眼,发现彼此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楚振邦倒是镇定的很,这小姑娘显然不像外表那般的单纯,刚才那一场戏估计是被她看穿了,最后这一出可能是小姑娘搞出来的恶作剧,也可能是一种警告。
果然,季娜伊达笑的很开心,但很快便改了口:“呵呵,我开玩笑的,你们真不懂得幽默。放心好啦,这笔生意我还是要做的,不过方式要换一下,黄先生,交割的事情还是由你来操作吧,回头我会安排人跟你谈手续和信用证的事情。”
话说完,季娜伊达显然没有心情再在这里坐下去了,她站起身,说了一句:“就这样吧,你们慢用,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失陪了。”
楚振邦看着季娜伊达急匆匆的离开,贴在身侧裙摆处的一只小手攥的死死的,不用看表情,也能体会到她得愤怒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了。
“黄,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等到季娜伊达走远了,安东终于按耐不住兴奋,伸手拿过摆在一边的红酒,轻声说道。、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谁都知道季娜伊达刚才的意思,就是要抛开常国宽与黄有道他们合作了,这次生意就是双方的初步接洽。
“不,不是我们两个,还有楚兄弟,这次如果没有他的帮忙,事情恐怕不会这么顺利。”黄有道倒是挺厚道的,这时候还没忘了楚振邦的帮忙。
“没错,楚,你的盛情我们是不会忘记的,”安东面色一整,连忙改口道。尽管他们的合作中没有楚振邦什么事,但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定下来,天知道今后是不是还有用到楚振邦的时候,安东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冷落了他。
“我……”楚振邦双手抱拳,胳膊肘撑在桌面上,苦涩一笑,道,“我现在倒是为那个常国宽担心了,希望他人没在江北那边,季娜伊达刚才说的私事,恐怕就是指的他。”
安东与黄有道同时变了脸色,后者有些慌不择言的说道:“刚才那张纸条呢,上面的电话应该能联系到常国宽。”
安东迟疑了一下,手抬起来,却始终没有朝口袋里伸。
“还是算了吧,除非黄大哥你不打算做那边的生意了,否则的话,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楚振邦冷漠的一笑,目光游离的说道,“商场如战场,这话不是儿戏。”
桌前的气氛迅速冷凝下来,黄有道看着楚振邦冷漠的表情,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看透过这个年轻人,反倒是安东看过来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惊讶与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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