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纱罗的确不是罗,价钱也不是罗价钱,一顶盖头,不过五尺见方,最便宜的也要五百文。要知道,一匹罗,四十尺,才二两银子呢!
两顶盖头,一两银,而她们身上的钱,满打满算,还不到七百文,怎么办?三百文的差距,显然不是砍价能砍下来的,沈依依只得另辟蹊径,缠着老板娘软磨硬泡,买了两顶老板娘自己戴过的旧盖头。
瞧,这就是本事!即便只有六百多文,照样拿下了两顶盖头,从此走路心不慌,人多的地方也敢去!沈依依戴着盖头,沾沾自喜。小胡椒却是抿着嘴,眼泪都要淌下来了,她家小姐生在金银窝里,何曾用过别人的旧东西,如今却连个盖头,都要戴人家用剩下的!
但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两顶旧盖头,也让她们方便了许多,走在人群里,腰杆直了,不用再东顾西望了。
沈依依犹自不放心,叮嘱小胡椒:“人多的地方不要大声喧哗,免得被人辨出了声音来。”
小胡椒不以为意:“小姐,您无论在哪里,都是深居简出,能辨出我们声音的人,除了老爷、夫人和吴德,再没有第四个人了。”
这样啊?很好,安全又多了一重保障。沈依依满意地抚了抚纱罗,觉得这两顶盖头,买得真是太值了。
两人戴着纱罗盖头,走回脚店去。路上,小胡椒道:“小姐,脚店就剩下李贵一个人了,他肯定忙不过来,我们去给他帮忙,赚点工钱吧。”
“阿贵雇了人了,不过今儿第一天,我们还是得帮他盯着点。”沈依依道,“至于钱,你不用担心,我教他做了石髓饭,他答应包我们食宿。”
包食宿就够了吗?是不是太没追求了?小胡椒有意说说她,但想想她本是千金大小姐,好吃懒做太正常了,与其花功夫数落她,还不如她自己想办法。她也会一点厨艺,手脚亦算利落,回头跟李贵说一声,留在脚店赚一份工钱,养活她和小姐肯定没问题的。
小胡椒拿定了主意,连日来的忧虑云消雾散,心情好了许多。
两人回到脚店,李贵已经在后厨忙碌了,他看见沈依依主仆二人新买了纱罗盖头,不禁一愣,心道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哪怕落魄,也要先买盖头。
沈依依待在厨房里看了一会儿,发现李贵的厨艺很不错。他所学的,本来就是老李头食不厌精的那一套,很擅长把各种杂碎做得精美无比,再加上她提供的茱萸膏,出锅的成品,一点儿也不比她做的差。
“阿贵,你这厨艺不在我之下,用不着我教。”沈依依由衷地道。
“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厨艺不错。”李贵红着脸自夸了一句,“可打死我也做不出你那样的石髓饭。”
“不是做不出,是想不出吧?”沈依依道,“厨艺只是基本功,到了一定的水准,大家都差不多,拼的不过是‘用心’而已。”
“用心?”李贵道,“我爹也常跟我说要用心,但我总是参悟不透。”
“用心其实很简单,就是想食客之所想,忧食客之所忧。”沈依依道,“厨师虽然忙碌在厨房,但你服务的对象,始终是人,所以光琢磨食物没用,你得琢磨人。”
“琢磨人?”李贵喃喃地念着,若有所思。
沈依依没有再打扰他,离开了厨房。
中午,她教李贵做石髓饭,正如她所说,做饭用的是心,石髓饭之所以大受欢迎,并非做法繁复,恰恰相反,这是一道非常简单的食物,李贵学了不到一刻钟,就能独立操作了。
沈依依看着李贵成功煮出一锅石髓饭,欣慰地离开厨房,戴着盖头上前堂去了。
前堂里,有名店小二在忙碌,这是李贵临时雇来帮忙的,名叫阮二。小胡椒亦在帮忙,虽然戴着盖头有所不便,却争着抢着干活儿,好像非要把阮二比下去似的。
沈依依不知道小胡椒立下了要养活小姐的宏愿,见她如此,很是诧异。
正因为小胡椒太过于勤快,她落得无所事事,只好站在柜台前看人,百无聊赖。
脚店门外,扶留闻着扑鼻的肉香味儿,满脸惊喜:“终于又卖石髓饭了!”盼了这么久,他很想马上来上一碗,但可惜门口排队的人太多,他挤不进去,只能老老实实地排在了后面。
他站在队伍里,踮起脚朝里看,只见店里有两名小二在来往穿梭,其中一个是女人,还戴着盖头。柜台前也站着个戴盖头的女人,看起来没事做,很是无聊的样子。
他正看着,忽然后领子被人揪住,背后传来了蔡礼的怒吼:“我是没给你发月钱还是怎地,你居然跑到这种地方来——”
蔡礼吼着吼着,突然住了声,扭头朝脚店内看去。
“少爷,您看什么呢?”扶留好奇地问着,顺着他的视线朝里看,但什么都没有发现。
蔡礼嘿嘿笑了一声,朝扶留伸手:“拿钱来。”
扶留赶紧掏出钱袋,递到了他手里。
蔡礼抽开钱袋,走到路边,天女散花似的一撒,高喊一声:“天下掉钱啦!”
银子哗啦啦散落的声音,是那样地诱人耳目,脚店内外的顾客再也顾不上石髓饭了,跟疯了似的朝外跑。
“天上真的掉钱了!”
“快抢啊!”
欢天喜地的声音从道旁传来,脚店里瞬间空了。
扶留见惯了自家少爷做这种事,不消他吩咐,马上带人守住了门,不许人再进去。
脚店里,小胡椒手里还端着一碗石髓饭,面前却突然少了吃饭的对象,懵得直发呆。阮二早出去抢钱了,此时不知挤在人群的哪个角落里,就连李贵都听见动静跑出来,直奔路边去了。
蔡礼满意地点点头,大摇大摆地走进脚店,四下打量。
小胡椒看见他,浑身一个激灵,丢下石髓饭就跑。她跑到通往后院的帘子旁,突然想起沈依依还在,连忙停下了脚步;她再一想,他人都来了,她们还能跑到哪里去,只好颤巍巍地贴着门边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