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1 / 1)

赤色炼狱,白骨生香。

摘星阁中鸾歌凤舞、灯火流光,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不会想到,楼阁地底正蛰伏着两只令人闻风丧胆的妖物。

星痕剑剑光四溢,在室内昏黄的长明灯下,如同笼上一层朦胧如纱的月华。毒蛛肆虐而来,皆被瞬息之间斩于剑下。

阴山鬼母吃了一惊。

她原以为这丫头虚张声势,然而看后者应敌的动作,修为却已经到了金丹期二重境以上。

如果她仍是全盛状态,解决宁宁算不得费力。但与白骨夫人的一番苦战耗去她四成功力,即便拼尽全力,两者也不过五五开。

万万不可心急。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正道剑修的招式大多直来直往,单打独斗或许能占上风,但面对四面八方而来的毒蛛,必然不会有还手之——

忽然阴山鬼母不动了。

她感觉有个巴掌狠狠拍在自个儿脸上,疼得她有点懵。

那剑修使的……到底是个什么剑法啊?!

只见星痕剑的指向倏然一变,剑身的轨迹诡谲莫测。剑光分化成几道莹白残影,竟像是腾空而起的狂蛇乱舞,出其不意间刺向迎面而来的毒蛛。

出剑之快、剑气之狠、身法之奇诡难辨,莫说是她这妖物,就连邪修见了,估计也要大呼一声看她活像个魔教中人。

这是正派应该学的剑法吗?!

玄镜外,真霄剑尊微微颔首:“卖裤子剑法。”

他还是没忘记自家师弟卖裤子买剑谱那一茬。

“是金蛇剑法!她才学会没几天,居然能用得如此熟练!”

天羡子不理他,看得乐乐呵呵直拍手:“应势而变,不错不错。看来鬼母的蜘蛛要全被毒蛇吃掉啰。”

“耐心看。”真霄仍是神色淡淡,“鬼母有动作。”

阴山鬼母不傻,自然明白不应该在此时与宁宁发生正面冲突。如今后者的注意力被毒蛛吸引大半,正是她出其不意背后突袭的好时候。

妖魔没有正道那些道貌岸然的规矩,只要能赢,他们愿意用尽一切手段。

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在女人唇边闪过,身下的八条细长蛛足蓄势待发,在短暂准备之后,猛地发力。

阴山鬼母的动作快得难以分辨,等宁宁察觉到身后有一阵阴风闪过,匆忙回头时,鬼母已逼近她身旁。

剑式的转换需要时间,以她的修为,不可能在转瞬之间使出另一套剑招;

但金蛇剑法虽然变幻莫测,着力点却极为分散,适合以一敌多,要是与实力非凡的敌人一对一迎面撞上,力道便显得太轻。

这一战,是她赢了。

阴山鬼母势在必得,然而出乎意料地,宁宁并没有露出她想象中那样惊诧恐惧的神色。

那小姑娘似是早有预感,朝她略一挑眉。

而后手中剑光腾起,直逼鬼母首级。

女人混浊黯淡的瞳孔骤然缩紧。

这剑法……!

黄铜玄镜外,天羡子激动得倏然起身,任由长衫撞落地上水杯:“这……这是金蛇剑法中不曾记载过的招式!宁宁竟已悟出了基本剑式之上的剑法!”

真霄双手环抱而立,少有地做出了回应:“不错。”

在此之前,他对于宁宁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一个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脑筋转得飞快,能凭借心计谋略打败远胜于自己的阴山鬼母,很有她师尊天羡子的风格。

但也仅此而已。

作为根正苗红的剑修,其实他并不太喜欢这种弯弯拐拐的法子。

在他看来,真正的剑修理应拔剑而上,用最为单纯极致的暴力降伏妖魔,就算赢不了,能够酣畅淋漓战斗一场,总是不吃亏的。

但此时此刻,大名鼎鼎的真霄剑尊却神情微敛,忍不住扬起唇边。

玄镜中的少女裙裾纷飞,撩起一阵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柔风。

而在这软玉生香间,星痕剑发出一声清脆嗡鸣,分化的星光剑影在此刻凝聚成形,汇聚为一体。

灵蛇出洞、蛇影万千,一同凝聚在剑身之时,夺目金光昂然而上,竟有了苍龙抬首之势。

千万条小蛇不足以吞吃巨兽。

但苍龙轻而易举。

“此招名为灵蛇化龙。”

长剑破开重重蛛丝,精准无误地刺入鬼母心脏。宁宁朝她微微一笑:“我不练剑,大师兄就不给东西吃。你得怪他。”

当初在看原著时,原主就是被她的毒蛛重伤,宁宁心知那些玩意不好对付,在向师兄学习金蛇剑法时,便格外认真。

至于这压箱底的最后一招,是她吃了烤鸭烤鱼后乐得不行,精神亢奋之下领悟得到。大师兄在那之后指点了一二,让发力能更加集中。

这个宁宁不强却过于谨慎,怎么会在原主跌倒的地方摔第二次跟头。

阴山鬼母满脸不敢置信地摔落在地,渐渐没了呼吸。一颗翠绿色圆形小珠从她心脏位置慢慢浮起,被宁宁一把握在手中。

既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彩蛋,那必然也会出现十分特殊的奖励。这颗凝聚了鬼母修为与毒性的阴山鬼珠,便是此次通关的战利品。

随着主人的陨落,地下洞穴中的结界开始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轰然崩塌。

宁宁拿上珠子便往外赶,走进摇摇晃晃的狭窄通道时,听见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闷响声——

洞穴顶端的石块全部坠落在地,四周墙壁应声陷落,颓然无力的蛛丝与满墙血迹遥相辉映,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她所在的通道同样危机重重,四周的石块如同倒塌的积木,一块接一块毫无防备地往下掉。好不容易终于见到了入口处橘黄的光,与之一同闯入视线的,还有一抹似曾相识的黑色影子。

忽然罡风一动,凛冽剑气朝她所在的方向袭来。

——随即便是石块被击飞炸裂的巨响,原来那人击退了一块马上要落在她头顶的石头。

“小师姐,你没事吧!”

又有一抹白影出现在洞口,赫然是好一会儿没见的林浔。见到安然无恙的宁宁,下意识伸手握住她胳膊,将其迅速从隧洞里拉出来。

在意识到这个动作似乎有些亲密之后,头顶小小的龙角忍不住悄悄一晃,红着耳朵迅速把手松开。

宁宁没注意他龙角上的浅粉色,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吓死我了!多谢小师弟。”

顿了顿,又转眼望向救了自己一命的裴寂:“你也是,谢谢。”

裴寂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漆黑眼瞳里盛了点儿杀伐之后的戾气,声线有些哑:“不用。”

他答得冷淡,宁宁倒并不在意,因为她心里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如果她不插手,按照原本剧情,诛杀鬼母得到阴山鬼珠的理应是男主角裴寂。

阴山鬼珠虽然毒性强横,却正好可以克制裴寂体内暗藏的魔族血脉。他深受魔气侵蚀多年,不仅身体常有剧痛,心性也变得格外阴冷狠戾,要是有鬼珠在身,会好受许多。

……更别说她是钻了剧情的空子,这法宝理应不是她的。

偷来的机缘,宁宁也不想要。

“干嘛一副死人脸,看不起人吗?本小姐也不是白让你救的。”

宁宁冷哼一声,十分敬业地模仿出原主的语气,把怀里的碧绿色圆珠丢给他:“楼底藏着阴山鬼母,已经被我解决了。掉了颗珠子,当作谢礼——我才不要欠你一条命。”

说完了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疯狂鼓掌,什么叫雷锋精神,什么叫做好事不留名。

就算男主永远不会明白她的苦心,谁让她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看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当养了个儿子。

毕竟男主前期实在太苦了。

裴寂一愣:“我不用。”

“让你拿你就拿着,我才不稀罕这破珠——哎哟!”

宁宁话没说完,就被人重重敲了一下脑袋。

再睁开眼,跟前的玉宇琼楼皆作烟云散,三人居然又回到了天羡子穷酸的小院子。

“这哪是什么破珠子?它叫阴山鬼珠,凝聚了鬼母大半生的修为,算是上品宝器。”

天羡子笑得无奈:“你这丫头,本来还想夸夸你今日的表现,怎么到头来这么不识货?活该没钱。”

宁宁皱眉鼓了鼓嘴。

明明师尊你才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摘星阁一行,我与你们真霄师伯都看在眼里。”

天羡子道:“林浔性子还是软了些,剑气心生,剑意也就难免不那么强横;裴寂心思缜密、剑骨天成,是个天生的剑修苗子,只可惜杀心过重。宁宁嘛——丫头,你是如何看出了摘星阁中的端倪?”

宁宁摸摸鼻子,信口胡诌:“我察觉到地底有妖气,但是听去过的师兄师姐说,摘星阁不存在地下室。再联想起《浮屠秘闻》里关于机缘的记载,便猜测是阴山鬼母。”

天羡子哈哈大笑:“不错!胆大心细,还悟出了金蛇剑法的变式,今日你是最佳。”

他说着弯起眼睛,把手伸进另一边的衣袖:“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个小礼物当作奖励,师尊这里没太多好东西,希望宁宁不要嫌弃——拿上这个,去吃任何你想吃的东西吧。”

宁宁的双眼马上亮起来。

任何想吃的东西!那得是多大一笔钱啊!不对,也许不是钱,而是某种超级高级一拿出来就风云变色的令牌,食堂阿姨见了纷纷称之为绝活,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谢谢师尊!师尊最好了!穷人之间也有真情真爱!

然后宁宁的笑容僵在脸上。

只见天羡子嘿嘿一笑,右手微动,便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双……

一双筷子。

宁宁:瞳-孔-地-震。

拿上筷子,去吃想吃的东西。

好的逻辑满分,不愧是你,师尊。

天羡子送完筷子后略做点评,便被师伯拉去比剑;

垂头丧气的林浔先行回房揣摩剑意,一来二去,院子里只剩下宁宁和裴寂。

裴寂打算把阴山鬼珠还给她。

他从来没接受过别人的东西,也没谁愿意送给他。之前宁宁以为这是颗毫无用处的破珠子,丢给他还算情理之中,如今天羡子一语道破,这般贵重的东西,想必她也在暗暗后悔当时的莽撞。

黑衫少年眉头微蹙,有些不自然地低声开口:“师姐。”

叫她干嘛。

宁宁一回头,就看见裴寂那双阴沉沉的黑色凤眼。明明是带了媚色的眼型,却被他硬生生染了几分阴鸷的冷意,像匹静静盯着她看的狼。

男主应该并不喜欢她这个娇纵又傲慢的小师姐,此时突然来这样一出,莫非是……

宁宁赶紧把手里的筷子往怀里收:“你,你看我干嘛,羡慕我得了筷子啊?不给不给。”

开玩笑,恶毒女配可不会那么大方。男主一定是不开心她得了师尊赏识,一双筷子都要看个不停。

她不是都把阴山鬼珠送他了吗!

裴寂:……

他手里就攥着那颗价值连城的珠子,她怎么能只看到那双木筷子?

然而宁宁没给他解释的机会,转身一溜烟,直接跑得没了影。

“我的天,阴山鬼珠啊,好几百年的珍宝,她就这样给你了?我觉得这姑娘要么是傻,要么是喜欢你。”

承影倒吸一口冷气,语重心长地下结论:“但人怎么可能傻成那种德性,那也太不像人了吧。所以她肯定喜欢你。”

裴寂没出声,垂眸看一眼手中的阴山鬼珠。

指甲盖大小的圆润珠子翠□□滴,在阳光下无端生出几分蛊惑之意。碧绿色泽夺目而娇媚,仿佛能一下子蹿进人的心里。

他自记事起,便生活在娘亲的打骂与冷落中。

附近的孩子都知道他是魔修之子,出于对魔族的忌惮,没有人愿意与他做朋友,反而时常聚在一起,将他围在墙角拳打脚踢。

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送他礼物。

更何况是如此珍惜之物。

就像从未吃过糖果的小孩突然得了甜头,纵使那糖再香,对于不知道什么是甜味的裴寂来说,最多感受到的还是困惑与茫然。

他不明白宁宁为什么要对他好。

尤其……他还是这副不堪的模样。

耳边继续传来承影的叽叽喳喳:“这丫头多好啊!模样漂亮心肠好,还变着花样地帮你,我要是你,早就沦陷在仙女的裙摆下了——喂别走啊!裴寂你去哪儿?”

唇红齿白的少年将珠子收好,眼底仍是一片化不开的阴翳:“练剑。”

宁宁在小院里修养几日,便又得到了系统的任务提示。

[叮咚!]

[摘星阁一役后你百无聊赖,无所事事间,打算前往清虚谷散心,却不想偶遇修为尽失的玄虚长老温鹤眠。]

[请按照既定剧情,对温鹤眠进行羞辱。]

噢噢噢!终于到了这位的戏份!

在原著里,除了男主,宁宁对这位温前辈最为印象深刻。

温鹤眠,天生剑心,少年天才,是玄虚剑派历来最为年轻的长老。可惜十年前仙魔大战,他虽与另外几名高手共灭魔尊,自身却也遭受重创,灵骨折损、识海破灭,修为尽失。

在那之后,他便一直居于清虚谷中。弟子们都知道那里住着位前辈,很识趣地不再前往。

偏偏原主在摘星阁受了伤心情不好,出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情,居然硬闯了进去。

说起温鹤眠与原主,两人其实颇有渊源。

原主自出生起便展现出了惊人灵气,恰逢一日温鹤眠路过宁府,出于爱才之心,坦言有朝一日等她长大,若有心踏入仙途,可随时前往玄虚派拜他为师。

然而原主好不容易长大,旷日持久的仙魔大战便拉开序幕,再然后,便是天才陨落、居于清虚谷闭门不出。

如果没出意外,温鹤眠理应才是她的师尊。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原主才对温鹤眠格外恶劣——

她认为自己的师尊理应居于高位,这样一个没了用处的废人,连提起都觉得是笑话。

万万没想到温鹤眠在剧情中后期得了机缘,意外恢复实力,她那时再去喊人家师尊……

宁宁当初看得尴尬癌都要犯了。

清虚谷乃仙家休养生息之地,远处的高峰隐匿于流云之中,穿过狭道一线天,便是一处绿意盎然的幽谷。

清风环绕,水波不兴,花香树影遥遥相映,苍绿枝头盛满了摔碎的阳光。窈窕春色被莺声燕语衔得遍地都是,点点落花随风而下,荡开一汪轻粉。

宁宁听见一道琴音。

她学过乐理,在音乐上颇有天赋。听出这琴声虽则悠久绵长、清雅脱俗,却藏匿着幽幽哀思,犹如化不开的浓愁。

这是书里她与温鹤眠的初见。

温鹤眠郁郁不得志,在谷中奏乐弹琴,原主早就对他心生鄙夷,不但出言不逊,还直接用一块大石头砸碎了古琴。

真是没有最作死,只有更作死。

她招惹的每个人都在日后成了惹不起的大人物,以这运气,堪称彩票反买,别墅靠海。

宁宁面无表情地抱起一块大石头,顺着琴音传来的方向走。

她走得慢,不知怎么,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下。

宁宁:?

宁宁试着右腿用力,没动。

左边也不行。

她的整个身子都像没了力气,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

“等等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啊!”

宁宁在心里狂戳系统,那道万年装死的声音终于不情不愿地出现:

[你中了花的毒。此花聚集于清虚谷中,元婴之下闻到香气,皆会身体麻痹一柱香时间。等慢慢适应,便自行解除。]

啊不是。

让她在这儿站一柱香时间,温鹤眠不会直接走掉吧?怎么原主就没撞上这种事?难道她的运气比原主差还不成?

不就是食堂排队菜刚好被前一个人打完,只有保底才能抽到ssr,每回作死都把自己弄得很惨吗?

宁宁的心里充满了小问号,很快地,小问号们一一聚集,成了个大大的感叹号。

她手里还抱着块石头。

可是她已经没力气了。

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宁宁选择笑着活下去。

曾经有一份完美的作死机会放在她面前,她没有珍惜,等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能够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宁宁会对那颗石头说:

原来你降落的速度,不是秒速五厘米。

石块落下,正中脚背。

瑟瑟发抖的五根指头蜷缩在一起,一起颤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温柔。

清风徐来,云开雾散。

于是当温鹤眠抬头,恰好望见远处一道清丽的身影。

面貌姣好的少女独自立于千年古树下,身边是盛开的悠悠白花。

她立得笔直,彷徨在寂寥的谷底,任由清风拂过漆黑发丝与洁白裙边,撩动一片疏影暗香,默默彳亍之时,冷漠凄清又惆怅。

他们相顾无言,在由他弹奏的琴音里,一滴泪从少女眼底滑落。

温鹤眠不由微微一愣。

这首曲子潜藏了无尽哀思,却并未轻易表露,旁人所听,皆言悠然自得、神清气爽。

唯有她,听罢掉了眼泪。

这、这——知己莫过于此!

宁宁见他看见自己,也顾不上其它,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挪动嘴唇,用唇语挤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师尊救我!快来拜托!”

温鹤眠静静看着她,努力分辨口型。

逝去旧梦……快快摆脱?

多么善解人意、知书达礼的小弟子,连说话都如此温言细语。她定是知晓他的遭遇,以此作为安慰。

但往日的梦魇,哪能轻易脱身而出。

温鹤眠朝她轻轻摇头,以琴音作答,手中力道加重,琴音便愈发如泣如诉。

见他坐在原地摇头,宁宁恨不得从心里吐出一口血,哭得更厉害了。

这老狗贼!非但不来帮她,弹琴还弹得更欢了!求求你做个人吧!!!

不就是当初不做你徒弟了吗,不就是性格娇纵了一点吗!她还只是个孩子啊呜呜呜!

琴音渐重,激起草动风吹。

温鹤眠长睫低垂,紧抿的苍白薄唇勾出一丝轻微弧度。

那姑娘果然心有所感,听出他琴声中愈发凄切的内核,不但露出了更加忧伤的表情,眼泪也在不停地流。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了。

终于有人愿意来看看他这被天下遗忘的废人,终于有人听得懂他的琴声。

知音难逢,一曲难断。

孤寂许久的青年为答谢那不知名的小姑娘,毫不吝惜自己的乐音,拂手继续弹奏。

他看见女孩一直在哭,想必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触景生情。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见不得光的秘密,他不愿前去打扰,便静静坐在原地,极有耐心地等她哭完。

于是宁宁的脚趾一直肿着。

心里骂他的话串成了ra,也随琴声吭哧吭哧一直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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