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神音乃是数百年前一位女娲庙乐祭院的前辈高手所创,他当年游历天下时在太合城所辖的一个偏远郡乡之中发现了乐器钹,当即就被这种洪亮而又干脆的声音所吸引,潜心学习后就将一对钹带回了乐祭院中,同时,他也为这套乐器量身谱写了几套乐律,而惊神音就是其中最为难练的一套。
钹师乃是乐祭院中资质上佳的弟子,他原本有另外一个名字,但离开乐祭院后就摒弃不用,只让外人称呼自己为钹师。相传,女娲庙七院建立之初传下七师之位,这七师并不等同于七院院长,而是七位在本院造诣上登峰造极的真正高手,而所赐七师之名,便是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为天下师。
钹师取了这个外号,便是想效仿女娲庙七师的地位,只可惜他资质虽佳,但脾性不良,学满之后他不屑于乐祭院教习之位,因此便离开了女娲庙。但由于他一身绝高修为,数年下来便在江湖上闯下不小的名头,却也因此染上了更多恶习,终于一次在惊夜城闹事之后,被卫将军乌扬败于琴下。
自此之后,钹师就很少行走江湖,也不知何时起成了黄河帮的四霸之首。这样的人物,对于现在的荒生来说,便如高山重岳般难以撼动,此时他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位须发皆白的古怪老人修为还在雪枭偃修等人之上。
不知觉间,荒生的手又摸上了腰间的刀,奈何这次刀上传来的寒气并没有让他心绪宁静下来,反而使他周围的森森鬼影变得更为清晰真实。
同样是被元气包围,相比起惊神音下的可怖场景,荒生宁可被困在蚩灵儿的黑莲之中,他展开身法躲过几道飘忽穿梭的鬼影,但越来越多的鬼影如大山倾倒一般往自己压来。
“就算你能飞天遁地,也逃不出这三千森罗鬼域!”
钹师浑厚的声音在荒生耳畔再次响起,但他此时已经辨不清东南西北,甚至都不敢确定脚下踩的还是不是大地,因为还有不少鬼影正从他的脚下不断涌现出来。
避无可避之下,荒生握紧手中的苍钜刀,对着眼前联袂而来的三道鬼影斩去。乌光滑落,三道鬼影无声无息地就被切成两半,然后化作一蓬鬼烟飘荡。
然而,就在眼前的鬼烟即将消散之际,荒生手中的苍钜刀突然爆出一片寒芒,寒芒之中仿佛张开了一张森然大口,居然将眼前的鬼烟全部吸收了进去。
荒生愣了愣,不及细想又是几道鬼影压迫过来,他别无他法只能继续挥动手中黑刀,将所有冲过来的鬼影斩于刀下。越来越多的鬼影涌了上来,然后化作一片片鬼烟,最后全部被苍钜刀给吞噬了进去。
想不到这刀还有这等奇效!
荒生喜出望外,他不再躲避,直接挥刀斩鬼,虽然这些鬼影层层叠叠不知其数,但杀起来却毫不费劲,只要撑过这一曲惊神音自己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不但如此,苍钜刀吸收了这些鬼影之后,其上传来的寒气竟随之弱了几分,这让荒生更加放心的施展刀法,不再担心自己的气海会承受不住刀上传来的寒气。
而在不远处不断敲钹的钹师也发觉了异常,惊神音乃是由无数的音波组成,这些音波都是他驱动天地元气所化,其中也带有他自身的元气,但就在方才,他察觉到周围的天地元气正在不断流逝。
惊愕之下,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他知道定是被困在音波阵中的那小子在捣鬼,他决心孤注一掷将其击杀,就算他是乌扬的亲传弟子,也不打算让他听完整曲惊神音了。当年,他的这套惊神音就是败在乌扬的云门八音之下,今夜,他本打算用这套惊神音来杀死仇家的弟子,但事与愿违,老天总是在关键时候与他过不去。
正在千万鬼影之中砍杀地不亦乐乎的荒生不知道钹师已经动了杀心,当他听到耳畔的音律突然拔高数倍时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周围的鬼影纷纷尖啸着往一个方向汇拢,再也不去理会他。片刻之后,所有鬼影都聚拢在一起,化为一座数十丈高的漆黑大山往他砸来。这大山又高又大,山上鬼啸连连,荒生置身其下,知道避不开,双手同时握刀,浑身元气尽数汇聚刀身,苍钜刀的刀光陡然暴涨数分,对着眼前大山劈去。
相比起大山来说,这把刀着实过于渺小。钹师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要知道他的一对金钹之中可是封印了无数阴魂,这些阴魂的魂力就算是乌扬再临,也不一定敢直接迎击,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弟子居然如此托大,既是自寻死路倒也省得他再费周章。
乌扬啊乌扬,老夫当年败于你一招,今日总算也能出口恶气了。
就在钹师以为鬼山能将荒生压碎之际,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就是那一把小小的不起眼的苍钜刀,居然将他的巨大鬼山从中劈了开来,劈开的口子不算大,却带着握刀之人从鬼山中间横穿而过。
苍钜刀劈中鬼山的一刹那,荒生抵挡不住这股远高于自己的元气冲击,张嘴就吐出一口鲜血,但握刀的双手却未因此松开,在一整僵持之后,苍钜刀发出一声嗡鸣,将眼前的大山劈开一个豁口,荒生二话不说就从中穿过,然后全力展开烟云纵身法,趁着钹师愣神之际,几个起落后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兀自站在原地的钹师并没有追赶,他需张着嘴,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以对方的修为可以破开自己的鬼山,这时,从一旁的阴暗处走出一个矮小的身影。
那是个人,又矮又小,不及钹师的一半高,看上去如八九岁的孩童一般,直到他走近,才能看清这孩童居然长着一个巨大的脑袋,在这个与身体极为不相称的大脑袋上还有着一副极为成熟的五官,甚至还有密密的胡茬子,这是一张成熟男子的脸,而且看起来至少有四十来岁。
原来是个侏儒,而且是一个身上穿着极为奇怪的花布衣服的侏儒,他迈着两条短腿走到钹师身边,咧嘴笑道:“他中毒了。”
“你确定?”
钹师转过头去问道,他不是很喜欢这个侏儒,虽然对方也是黄河四霸之一,但每次与他说话的时候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侏儒摇晃着巨大的脑袋,眯着眼得意道:“老大你放心,他跑的时候踩死了我的一只虫子,活不过三天。”
钹师一言不发地点点头,往荒生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暗自松了口气。
约莫跑了足足两个时辰后,荒生停下脚步,这至少跑出好几十里路了,见身后无任何响动,顿时大松了一口气,然后急忙坐下运功调息。可就在他要坐下之前,他却先一步跌坐在地了,但这和他要的坐下不同,就在刚才,他的右脚莫名一软,整个人就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右脚足心传来的酸麻感让他浑身一凉,急忙低下头去查看,发现自己脚底的鞋子不知何时穿了一个小洞,而就在小洞对应位置,自己的脚底心处起了一片紫黑色的血瘀。
酸麻感越来越明显,而且还顺着他的右脚往腿上蔓延,荒生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中毒了,但何时中毒却完全想不起来,不过应该不是钹师所下。
虫奴!
荒生脑海中想起一个名字,同时他回忆起,在钹师出现之前,他就在屋内听到了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这声音并不是钹师所发,看来黄河帮这次来了两大高手,只不过露面的是钹师,而那虫奴定是躲在暗处。
对于**,荒生当年在神农庙清修的时候学过一些,但学到的基本都是草木之毒,而自己脚底应该是不小心被虫蛇咬过才中的毒。
天下虫蛇万万千,不是医道高手根本无从下手,但荒生命大,在今夜之前,他从野猪帮手里拿到了两壶荒蟒王的血液,此时这两壶蟒血就在他身上。
荒蟒王的血可解百毒,这是毋庸置疑的事,虽然书上说荒蟒王的血需要经过提炼去热之后才能使用,但眼下荒郊野岭哪里顾得上这么多,荒生赶紧摸出其中一个水壶,然后拧开盖子,对着嘴仰头就灌了下去。
蟒血又腥又稠,这一大口喝得他一阵反胃,可以说这是他这辈子喝过最难喝的东西,憋着嘴闷了好一会,荒生才将口中的蟒血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蟒血入肚,先是腹内一阵难忍火热,但很快化作一片清凉,紧接着荒生便觉得腿上的酸麻感弱了许多。
果然有奇效!
荒生这还是第一次得到蟒王血,想不到在生死关头救了他一命,庆幸之时也为方才那一战感到一阵后怕。
对了,苍钜刀!
荒生这才想起立了大功的佩刀,他抽出苍钜刀放在手心仔细观察,发现刀身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黑气,不过刀柄上的寒气却弱了许多,也不再往他气海中钻。
这是他阿爹老邱头当年用过的佩刀,珍逾性命,现在传到了他手里,却有了这么许多的奇怪变化,这一切应该都和那一次在百丈潭绝壁上的山洞所遇有关。当时他和祁然两个人摸进了山洞,他的的确确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说话,但事后祁然却浑然不知,那时候他还看到了山洞石壁上插着一把锈刀,最后那把锈刀还化作了一片绿光消失在自己的苍钜刀上。
莫非是那片绿光?可那绿光到底是什么东西,那锈刀又是什么来历,那个山洞里的声音又是谁的?
或许,下次再回苍钜城,自己应该再去那个山洞好好看看。自己的这把家传佩刀,总不能一直这样时好时坏,方才借刀脱险算是自己命大,荒生可不觉得自己每一次都能这般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