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两大源流,通天河与沱沱河在苍钜城南门外交汇,两河交汇处有个码头,被苍钜城的人称作南码头。南码头再往东的河段才真正算是长江,苍钜城北门外还有一个北码头,乃是孔雀河与黄河的交接处。
这一南一北两个码头,可以说是天下最热闹的码头,所有大荒往来的物资都要在这两个码头卸货,然后进入苍钜城,通过苍钜城的验审之后才能再次被装上船,沿着长江或者黄河运往腹地几大城。
别看大荒在寻常人眼中神秘不可测,危险不可近,但真正说起来,大荒之中活跃的猎荒人起码有数千人,这些人各有所长,俱有一套保命和寻财的本事。虽说猎荒人并不是一个被所有人都认可的行当,但猎荒人的作用对于炎黄部族来说却是不可或缺。无论是女娲庙还是神农庙,他们对于猎荒人的存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持一种监视却不大肆干涉的温和方针。
猎荒人的好处毋庸多说,他们一来能为腹地各城源源不断输送各类珍稀物资,同时在荒兽肆虐时还能起到一定的抵抗作用,再者,有他们的存在,也让人们对大荒的探索脚步能走得更远一些。但猎荒人的威胁也显而易见,千百年来,炎黄部族中几乎所有大的人为动乱,都是由猎荒人发起,虽说动乱背后不乏有心人操控,但猎荒人的实力也着实让各大城为之忌惮。这群人虽然数量不多,可其中多得是以一敌百的高手,尤其是他们一旦进入大荒,就如同游鱼入了大海,想要围剿打击根本不可能。
而作为天下第一雄关的苍钜城,在承担抵御荒灾重任的同时,还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负责监视猎荒人的动静。
大江帮前往大荒客栈采购的商船刚靠岸,就有一队苍钜城军卫在码头口设起了查验关卡。
上下船的货物都需要经过关卡盘查才能上路,人也一样。
这时,船上走下一对头戴斗笠的男女,引起了军卫的警惕。
“哪里人。”
军卫看着眼前这个身形魁梧地令他有些喘不过气的斗笠男子,心下警惕。
男子没有说话,说话的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这位军爷,我们就是苍钜城里的人。”
女人说话的声音有些虚弱,军卫这才发现她走路时也是由男子挽着。
“苍钜城的人?为何会从大荒客栈来?”
军卫的声音明显放松了许多,他听得出女人的口音,确实是苍钜城的人。
“不瞒军爷,是我得了病,需要求一味药。听说这药只有大荒里有,我夫君就带着我去那里求药。也多亏老天保佑,前几天总算找到药治好了我的病,我们便乘船回来了。”
军卫点点头,大手一挥就放行了。其实这样的盘问只是例行公事,就算对方直言他们是猎荒人,军卫也不会太过为难。只不过猎荒人进入苍钜城需要例行登记,等到离开时候再登记一次即可,这样也是为了防止太多猎荒人同时入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猎荒人一旦聚多了,就算是苍钜城,处理起来也倍感头大。因此,大荒中的几大猎荒组织常年都处于苍钜城的监视之下,尤其是其中的那几个头脑人物,其画像名号以及生平事迹早在城中有备案,几乎所有新来的军卫都要认识一遍。
强雄的家在苍钜城的城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当两人走至家门口时,院内正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听到这个阔别已久的声音,强雄禁不住虎躯轻震,而他身边的女人更是抽着肩膀开始哭了起来。
似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院内笑声停止,而门也同时打开。
门内站着两个人,一个五官方正的中年男子,他身后还躲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垂髫女孩,正有些害羞地抓着男子的衣袍遮住自己的半边脸。
中年男子打开门那一刻,明显浑身一颤。
“封师兄。”
女人拿下斗笠,哽咽着喊了一声,然后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抢上前去将那女孩儿搂紧怀里,哭道:“玉衣,玉衣,我的好玉衣。”
小女孩似是还没回过神来,怔怔站着,但她很快认出了站在眼前的那个高大身影,怔立半晌之后,她突然就撇嘴哭了起来。
听出了小女孩哭声中的无尽委屈,女人的手臂抱得更紧了,她极力忍住内心激动和愧欠,轻抚着小女孩后背,柔声安慰道:“乖乖小玉衣,是娘亲不好,是娘亲不好。娘亲回来了,玉衣不哭,乖,娘亲再也不走了。”
开门的中年男子便是苍钜城的军尉封云,他看着眼前这对夫妻,苦笑叹道:“老强,你们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女人将小女孩抱在手中站了起来,她感激地对封云说道:“封师兄,这些年,玉衣给你添麻烦了。”
封云却爽朗笑道:“这说的哪里话,小玉衣可也算是我封云的半个女儿。幸好你们回来了,否则再过几年,小玉衣要成了我亲女儿,可就再也不认你们了,哈哈哈。来,老强,快进来跟我喝几杯。”
封云倒是反客为主,急忙将两人迎进了屋内,
不提强雄一家人在苍钜城团聚,享受久违的天伦之乐,大荒客栈其他猎荒人的日子却是过得没这般潇洒。
这天刚过晌午不久,客栈门口就出现了三个相互搀扶的猎荒人,步履蹒跚地往客栈走来,一边走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
这已经是今天出现的第三批伤员了,他们有的是昨天离开客栈,有的却是今天一早刚出去,但全部都满身是伤地回来了。而且他们身上的伤并不是什么荒兽毒草所致,而是被人给打伤。
“你们怎么也受伤了?”
梦娘看着嘴里骂个不停,走路一瘸一拐的铁老二,蹙眉问道。
“还不是那个什么破落户雪枭!他们一群人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们几个人少,我呸!要不是老子昨晚上喝多了没睡好觉,也不会被那小子给打伤!”
铁老二对着地上狠狠吐了口血沫子。
“又是雪枭?”
梦娘的脸开始沉了下来。
“可不是,我说大掌柜,这雪枭不知发了哪门子疯,就赖在坠星原不走了,见谁从客栈里出去猎荒就堵起来打!”
铁老二身边的冷三镖苦着脸抱怨,他也受伤不轻,肩上挨了挈虎两个拳头,到现在都抬不起来。他们这三个人也算是客栈里的高手了,但出去没多久照样被雪枭等人围住一通莫名好打。
梦娘看着三人哼哼唧唧从身边走过,半晌没有说话。这时,她正好看到荒生从客栈里悠哉走出,便一把将其拽住,瞪眼问道:“说,这是怎么回事?”
荒生被她弄得有些摸不清头脑,愣愣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还装蒜?雪枭为什么平白无故来坠星原找客栈里人的麻烦?你不是说前几天他还抢了你的车马芝?臭小子,我还不知道你?被抢了这么值钱的东西,你还能每天躺在床上睡大觉?”
荒生被梦娘问得哑口无言,他这几天确实一步也没离开大荒客栈,每天就是吃饭喝酒睡觉,这完全不像他平时的脾性。眼尖的梦娘一下就看出他的不对劲,仔细一想便怀疑雪枭的异常举动与荒生脱不了干系。
“咳咳,梦姐。这事怎么赖我头上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雪枭。这人性格孤僻,行事乖张,谁知道他会干些什么。我这几天不出门还不是在养伤,上次为了护住那株车马芝,差点没被他打死。我算是服了他了,打不过,我难道还躲不起么。”
虽然荒生说的一脸诚恳,但梦娘看他的眼神中依然带着几分狐疑,不过就算荒生现在出去也解决不了问题,他确实打不过雪枭,而且对方还有那么多人。
“知道打不过,那还不好好去练功!成天吃吃喝喝,有什么出息!”
梦娘抓不到荒生的把柄,只能呵斥两句解解气,说完之后也不再理他,鼓着气上了楼。
“梦姐,要不让老王出去收拾他一顿?”
见梦娘离开,荒生忍不住在背后喊了一句,这时梦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上,也不知听没听见。
是夜,大荒客栈打烊后,管襄一推开房门就见梦娘一个人坐在桌边喝闷酒。
“梦娘,怎么还不睡?”
管襄见她脸色不善,便赔着小心问道。
梦娘将杯子往桌上一顿,气道:“睡什么睡,这客栈被雪枭那小子闹得鸡飞狗跳,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客人都要被赶光了。”
“雪枭?”
“还不是荒生那臭小子惹出来的冤家,也不知那小子发什么疯,从昨天起就带着手下堵在坠星原上,凡是客栈里出去猎荒的人,都被他打伤赶了回来。你倒是说说,这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梦娘越说越来气,而管襄听着也连连皱眉。
管襄悄悄观察着梦娘的脸色,见她只顾自己喝着酒不理会自己,心下便有了分寸。
“咳咳,梦娘,要不我去找他谈谈?”
“嗯。”
“那今天就早点歇息吧,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他。”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就睡不好觉。”
“那……那好吧,我现在去一趟,你少喝点。”
管襄无奈暗叹了口气,小心关上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