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白家。
喇叭一响,唢呐一吹,曲儿小腔大。
今日的白家祠堂不比上次热闹,但七大姑八大姨挤满了祠堂外的石板小路。
原本就算亲戚多,旁门直系人丁兴旺,也不至于这般多。
不过白家这几年起来后,这些亲眷一个比一个高调,最明显的就是身边随从的数量明显增多,即便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攀比的风气依旧未曾好太多,只不过是不从主家手里拿银钱罢了,可谁家还没个小银库呢?
俗话说得好,日子要舒服,得有小财库。
大老远便能瞧见白府的大门上挂满了白条,今日做白事,路过的百姓虽好奇的紧,但瞥见门口几个护卫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攥紧衣袖快走几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白家办丧事,还是主家出了事,按着规矩白家不论旁系嫡系都得在场。
白堂站在一边扫过众人,眉头一皱。
除却白家姊妹是白堂亲自派出去的以外,还少了几家。至于缘由,自然是觉着晦气,再加上自认没了主家依旧能在这锦州立足罢了。
可在白堂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看不起我白堂是吧,呵呵,你们等着,迟早有一天你们会后悔
他十分愤怒,不仅仅是此次死的是自己的胞弟,还是自己唯一的弟弟。
“老八到底是怎么死的?”
白堂别过脸,不去看这些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虚伪亲戚,唤来白叱的贴身小厮。
“那个那个那个王爷,小子小子我”
那小厮说话战战巍巍,他本就胆小,再加上白堂的威严虽不如王悦,可毕竟做了这些年的王爷,出入不少地方,这一身气势也是日积月累的养成,今日也算爆发了。
“说话,腿别抖。”
白堂说道。
小厮喘了喘气,结结巴巴的说完了。
白堂听得断断续续,但大概意思也听明白了,无非是自己这个八弟出去玩乐相中了一个清绾人,碰巧对方在招入幕之宾,自己这个好色的弟弟,出手阔绰算是拿下了,但却与同看上的某人结下梁子。
白堂的心很乱,估计自己这个八弟从小被自己宠坏了,再加上又是在锦州,白家的底盘,估计说话做事肯定是冲了些。否则为了个青楼女子,还不至于。
门外有些嘈杂,白堂吼了一声,“都他娘的给劳资闭嘴!”
许是习惯了白堂平日里儒雅的性子,突然听到这么一声,顿时鸦雀无声。
依旧有人交头接耳议论些什么,估计谈资已从那些有的没的转移到了白堂身上,但他并不在意,他在等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咚,咚,咚。
“来了。”
他自言自语道。
“六郎,怎么会这样?妾身一听说就往回赶,八弟如何?他还好吗?”
女人不愧是水做的,王悦还未踏进门槛,这眼泪就扑簌簌的往下掉。
“八弟他”
白堂欲言又止。
她一下扑进了白堂的怀里小声抽泣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对上那双英俊的眼神,有些冷漠,她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王悦这般想到,但并未表露出。
白堂望着怀里的女人,竟然一刹那有些恍惚,王悦是不得好看,可她的五官依旧精致,尤其是她的眼睛,如今这般梨花带泪,小鸟依人的模样是白堂几十年来第一次见的,一时生起了保护欲。
他抬起左手,本想是拭去王悦的眼泪,可到了最后却只是将她的发丝往耳后撩了撩。
果然,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吗。
王悦身后的侍卫已经摆好了木椅,她低下头,等到再次抬头,哪还有先前半点柔弱的样子。
她自然地坐下,久居上位者的气场压得令众人喘不过气。
“王翠花呢?”
王悦问道。
无人回答。
“既然如此,那就家法伺候吧,罚半年银钱,正好北边的生意缺个讨账,就让她去吧。”
其实王翠花并非不想来,而是上次以及被王悦半强制的带回了乡下,一时半会儿也会不来。
不过由此也更看出了这女人的狠辣,她对自己亲妹妹都下手那么狠,谁不知北边不是蛮夷就是草原人,讨账人更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行当,弄不好小命都得得丢了。
王悦环顾四周说道,“白杰呢?”
“相公去了寒山寺祈福了。”
出来说话的是个打扮不错的妇人,应是白杰的夫人。
“舅舅不是去了汴京谈生意吗?”
一个小辈刚说完便被自家大人捂住嘴拉了回去。
“小孩子不懂事,主母不要见怪。”
那妇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王悦不是傻子,她两边都不信,她只信自己,“去,将白杰请来。”
“诺。”
侍卫轻轻一跃,消失在屋顶。
这竟然是个宗师!
众人骇然,不愧是主家,小小一个侍卫便是宗师。
“白云朵”
王悦将这些没到场的人一一点了出来,罚些银钱都是小事,对于大家门户来书,不痛不痒,并无大碍,倒是这些人都被清一色的派去了家族北边的生意。
虽说是个肥差,但也要有命花啊。
众人只当王悦是在立威治理,却从没想过她是要将这些人都架空。
零七碎八说了约莫半个时辰,口干舌燥,堂下也没了别人。
白堂端来一杯茶,“辛苦你了。”
“为了六郎,不辛苦。”
王悦接过茶水,她也确实有些渴了,但自身的教养不允许她一饮而尽,所以她只能小口小口的往喉咙里边咽。
“八弟是怎么死的?”
白堂突然开口道。
“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葬送了姓名,妾身当真替他不值,不过六郎你也不必过于悲伤,你还有女儿,还有我。”
王悦想抱一下白堂,却抱了个空。
她的双手就这么僵在空中,没有收回,也没有抓住。
“王悦,你真把我当傻子吗?”
白堂往前走了几步,缓缓坐在了堂沿上。
王悦起身坐到了白堂的左边,双臂环住他的手,这次他没有躲开。
“你还记得二十七年前吗?那时你也这样抱着我的手臂,说实话,那一刻我曾心动过,可是,你要知道过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白堂说完起身离去,留下王悦一人。
“啊哈哈哈哈!”
她笑得很放肆,放肆到街边的百姓都能听见,放肆到成了街头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放肆到眼泪止不住的留下。
哭过后,她的眼神反而坚定。
是啊,过去了便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