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嘲笑他,戏弄他,但是谁能想到,他们的讥讽,唤醒了一只北漠的雄狮。
——澹台木兰
北郡
既是入军营,杨天傲也为少年谋得了这最好的去处,有着当朝第一军称号的漠北军。
漠北军并非是在漠北,更不是在北漠,而是在西风(地名)。
前朝宗帝文武双全,选贤举能,堪称一代明君,征战异国,创立漠北军,后定都怀古,便将这漠北军留在了不远的西风,算是近卫军。
本朝昏君无能,沿用了原有的一切,自然包括这漠北军。
军中大都是些粗人,说难听点便是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会些手脚的人才,也许可以一挡十,可若遇上真正的大战也不过是个炮灰。他们稀缺的是将才啊,那种能独当一面,审时度势,善于变通,甚至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统帅。
杨天傲带着少年记了名,拿了兵牌。
只见一人影晃动,待近看,虽是女儿身,但眉眼间全是杀伐果断之气。
原有恒王好武兼好色,遂教美女习骑射,
秾歌艳舞不成欢,列阵挽戈为自得,有诗为证:
眼前不见尘沙起,将军俏影红灯里,
叱咤时闻口舌香,霜矛雪剑娇难举,
丁香结子芙蓉绦,不系明珠系宝刀,
战罢夜阑心力怯,脂痕粉渍污鲛绡。
美的不可方物却偏是个将军,眼角的疤痕不减英姿平添飒爽,此人便是澹台木兰,澹台老将军的幺女,澹台家这辈有三人,大哥澹台楼,二哥澹台洺,幺女澹台木兰,虽是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可这澹台鹳偏偏最宝贝这幺女,倒无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这澹台木兰是个鲜有的女将,亦是漠北军的副帅。
(版本一)一领锦袍殷战血,衬得云鬟婀娜。更飞马桃花一朵,展卷英姿添飒爽,论题名抄愧杀曹金贼。军国恨,尚眉锁。
露宿风餐誓不辞,饮鲜血代胭脂。又卷帘滥觞两岸,拂袖俏容抹娇羞,谈古今外独倚细阑干。谁人解,梨花泪。
(版本二)血染征袍战不消,婀娜云鬓理未果。飞取桃花一朵,展卷英姿坚弱,问水杀贼自薄酌。军国恨,黛眉锁。
露宿风餐然自若,血酡胭脂傲八座。卷帘觞一差两错,拂俏容傍人篱落,谈古今外褒贬与夺。梨花泪,几斑驳。
澹台烟雨楼,巾帼木兰郎。
后世说书人,每每提及此段,唾沫横飞,神情激动,恨不能自己就是那少年。
“这便是杨将军所说的孩子?带回去吧,若是磕着碰着,我这可担待不起。”澹台木兰的声音并不动听,但是中气十足。
杨天傲一笑,“澹台家的女娃娃,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这才瞧了一眼就说不行,当年不是也很多人说你一个女儿郎吗?如今这般风光,还是不要妄下定论的好。”
“杨将军莫要怪澹台失了教养,只是军中纪律,您深谙,自然比我清楚,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澹台也不好交代。”澹台木兰并无恶意,但眼中看向沈流舒皆是不屑。
“啊哈哈哈,行了,不说这些无用的,我既然举荐了他,自会负全责,你只管训他就行。”杨天傲还特意加了一句,“狠狠的训。”
叮嘱了少年几句也不多留,估计对着澹台木兰也是很放心。
杨天傲走后,澹台木兰又瞄了一眼,看样子应该是个读书人,估计是考取功名不中,又与杨天傲有些关系,想来走这捷径,心中对于少年的鄙夷更甚。
“大头!”
“到!将军,有何指示。”大头也真不辜负这个名字,头不是一般的大。
“你带他下去安置,以后他入你阵训练。”
“好嘞。”大头转身对身后的少年说道,“你随我来。”
漠北军分为豺狼虎豹四个军营,澹台木兰统帅的便是虎营与豹营,每个军营又分十六将。
以5人为“伍“,5伍(25人)为“队“,5队(125人)为“阵“,20阵(2500人)为“将“。“将“作为独立战术单位,直接指挥下属。
(为防止看得难受,战时编制与平时编制一致。后期改革会改成旗,百户,千户之类的。)
大头带沈流舒来到一个毛坯房,“行了,你往后就住这了。”
沈流舒看着眼前的草房,并不惊讶,一下子倒是想起了在荒北的日子,大头以为这是个白净的公子哥儿,所以解释道,“这是前朝就留下来的传统,说是为了锻炼我们艰苦的意识。对了,与你一起的还有四人,我们是五人一伍。”
五个人?那确实有些拥挤了,但少年并不在意,本来就不是来享受的。
“谢谢。”少年本想作揖,但一想是在军营,改为抱拳。
大头可能是第一次听人对他道谢,有些欣喜,“今日你就先在这歇息,晚些时候我带你转转这军营。”
少年并未带什么行礼,不过还是那木盒,那朴刀。
咕咕~
肚子有些饿了,倒是有些想念柳儿姐姐做的的鸡腿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有没有也想我。
此时的某座不知名的山
“老头儿,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带我大老远的来这,真的就为了吃个鸡腿?”
“不然呢?继续做,别停老夫都不够下酒了。”老神棍啃这鸡腿,甚是惬意。
晚些时候大头给少年带来几个馒头,“今日事有些多,差点把你忘了,抱歉抱歉,饿坏了吧,我给你拿了几个馒头,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少年当真是饿极了,拿过就往嘴里塞,还含糊的说了句谢谢。
咳咳,大头见状赶忙拿过水壶,少年也没确认,直接对嘴而饮。
得,又是酒。
这次呛的更厉害了。
大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不会喝酒,军中大都是酒。”
“没事。”
晚些时候,大头带着少年转了军营,这军营也没什么多余的设施,不过就是些毛坯房和武器房,就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用大头的话说,行军打仗,哪里还有地方给你吃法,能有命吃就不错了。这是实话,战场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军中最多的消遣还是划拳饮酒,左一个姑娘右一个琴坊,都是些糙汉子,说话也是粗鄙不堪,上不得台面。
翌日
大头将少年安排在了五队,本以为他长得如此白净,定是个娇贵的公子哥儿,不曾想训练起来倒是有模有样,倒是害他白担心一场。
队员们之间相处的算不得融洽,但也不生分。
大头看在眼里,但也不好多说,只得私底下找过几个队员,让他们多担待,毕竟是新人。
逆反心理作祟,你越是要他们照顾,他们反而越想找事。
自己手底下的碍于他的面子还收敛先,也不敢明目张胆,些难听的话。
西风四季都算偏热,一套训练下来,不说大汗淋漓,也湿透衣襟。
“小子你过去些,别挡着劳资。”少年身边一人恶狠狠的威胁道。
他已经习惯了,这是这个月的第四次了,唉,果然,道不同不相为谋,突然有些后悔当时脑子一热就同意来这军营。
“大头,听说你队里来了个白净的小子,我们好奇,前来看看。”这人赤膊着上身,故意显摆着他那三两筋肉。
大头眉头一皱,其实他老远就看见这几人,但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意装作没听见。
队员们一看是这几个家伙就知道有好戏看,不由得停下了训练。
大头见状,更是火大,“我让你们停下来了吗?给老子继续练!”
“大头,老大问你话呢?”赤膊男身边的一人凶道。
“什么老大?我大头只有一个老大,就是将军。”话锋一转,眯起了眼,“倒是你,我怎么不知道这军营成了你拉帮结派的地方?”
赤膊男也不恼,“你别和劳资玩这文字游戏,不吃你这套,我今儿个就是要来训训那新来,作为老兵,你可没权利拦着我,便是将军也会向着我。”
确实如此,军中新人大都被老一辈教育过,算不得戏弄,是一种洗礼,这种不成文的规定,将军也是默认。
原本少年不被他训也会被其他人训,可大头见着家伙儿的小身板,于心不忍,硬是压了下来。
“老大,找到了,他在这。”那小弟故意叫的特别响,生怕别人不知道。
得,大头虽怜悯他,但规矩坏不得,若是过分了,他也还是会出手阻止,何况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若是在偏袒,会使众人不服。
赤膊男本就是冲着少年来的,大笑着,故意把胸肌怼到面前,上下打量起少年,又示意一旁的人说话。
“军中喜男风的可是不少,看你这细皮嫩肉的,稍加打扮,说不定啊,能得讨几位大爷的欢心。”
赤膊男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你瞧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那人被自己老大骂的一脸懵逼。
“什么叫说不定能讨几位大爷的欢心,我敢打包票便是放到汴京也有大把权贵上赶着来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嘲笑,赤果果的嘲笑。
这笑声听的竟这般刺耳。
少年刚想发作却想起柳儿姐姐交代的遇事不要争执,一群大老粗,讲不得道理,便装作听不见,继续训练。
“行了行了,就那两下子有什么好练的,来,本大爷陪你练。”
“大哥,您这么厉害,陪着小子练,随便指导两招都够他用的,岂不是吃了大亏?”
“没事。”赤膊男满不在乎,“像哄大爷样哄我开心就行。”
众人听罢,又是大笑,便是队里的也有几个憋不住笑意。
军中,实力为尊,自是无人会上前帮忙。
澹台木兰一直在留意少年,倒不是因为想要特殊照顾,只是从他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时触动罢了。杨天傲没有说错,往事涌上心头。
“副帅,那边动起手了,您要去看看吗?”
澹台木兰的心思一向让人捉摸不透,答非所问,“泽海,你跟了我几年。”
“回禀将军,自洛邑一战,泽海跟随将军已有七个年头。”
“七年了吗?”澹台没有望向动手的那边,“七年,我打了大大小小一百二十六场仗,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祖走到今天的位置,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他还是不懂我的心吗?亦或是他根本不想懂。”
泽海自然知道将军说的是谁,但不好多说,只得故意扯开话题,“副帅,动手的那边,有杨将军举荐的人,您看?”
澹台木兰冷哼了一声,“我的脾气你知道,从来不搞这些特殊。”
将军不去,但泽海得去,毕竟是杨将军送来的,到时候也不好交代,他正准备去看看,又被澹台叫住,“等等,去看看也好。”
将军这是,转性了?泽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还是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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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再一次被摔在地上,嘴角已经渗出了血,手臂也是擦破了皮,满脸粘着黄沙泥土。
“呸。”吐出一口血水,“再来。”
泥菩萨还有三分脾性,更莫要说这个轻狂的年纪。
赤膊男无趣的摆摆手,“不来了不来了,和一个娘们儿打,没意思。”
“哦?是嘛?那要不和我这个娘们儿打一下,看看有没有意思?”
众人心中一震,但最害怕的还是赤膊男,浑然没了先前的盛气,像个狗腿,卑躬屈膝,“那个,将军,小的可不是说您?”
“那就是说别的娘们了?”
澹台木兰冷哼一声,“再让本将听到一此,割了你的舌头喂阿福。”
听到阿福,赤膊男下意识的捂住嘴,呜呜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不敢了。
要说起这阿福,不是狗,更不是狼狗,是一只狼,土生土长的漠北狼。
朝中不喜女将,故出题刁难,让将军带兵围剿流寇,但到了地方却又不给一兵一卒。将军孤身前往,曾于北漠落入流寇的陷阱,硬是靠这阿福,一人一狼,杀了一百多号流寇,割下首领的头颅,震慑了朝中宵小,坐上了这副帅的位置。
嗷呜!
说阿福,阿福就到,阿福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在澹台木兰的面前,他仿佛就是一只体格强壮的大狗。
澹台见状,一下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一巴掌拍在阿福的脑袋,笑骂道,“你就不能有点做狼的尊严吗?整日就知道吃。”
她又转身说道,:“泽海,带阿福去吃些生肉。”
“是,将军。”泽海告退。
“将军刚刚是不是笑了,我滴天,将军笑起来真好看,比那些琴坊的什么姑娘头牌好看多了。”
“瞎说什么,将军的英姿其实那些庸脂俗粉可比得上的?”
听到有人小声议论,大头故意咳嗽了几声。
不料被澹台木兰顶了回去,“生病了?”
大头摇摇头。
“那还不滚去训练!”
“是是是,这就滚了。”
澹台缓缓走到少年面前,拔出随身的佩刀,大头见了,有些心慌,欲要阻止,却听见三个毫无感情的字,“杀了他。”
少年抬起略显沉重的头颅,似乎有些没听清。
“我让你杀了他。”澹台的语气不由得重了几分。
少年没有接过刀,身子不住的颤抖。
他仿佛看见那个烈阳下的独眼,再向他发难。
“不敢?”澹台蹲下身子,望着面前的灰头土脑的少年,语气又有了几分温柔。
少年这才仔细的看清澹台的面孔。
她生的当真好看,用美人一何丽,颜若芙蓉花来形容真的不为过。
见到少年痴痴望着自己的眼神,她问道,“我美吗?”
“美”这是下意识的。
澹台突然起身,眼神众多不屑更甚,冷哼一声,“懦夫。”
将军的心思一向让人猜不透。
蓦地,手起刀落,澹台木兰并未眨一下眼,“连拿刀都不敢,来这漠北,找死吗?我看你还是趁早滚蛋为好,省得死在外头,本将还要劳人替你收尸。”
少年沉浸在刚刚的美色中,直到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滚到身边,才感到窒息,只觉着眼前一黑,也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