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了。”秋菊幽幽答道,象是放下了什么,“孙先生说的对,天天总有一天要长大,我不可能总是守在他的身边,学棋是很辛苦的事情,照顾的太周到,反而不利于他的成长。
“难得,难得,难得你能有如此见识,刘某佩服。”刘文雄闻言肃然起敬,拱手赞道——所谓严父慈母,女人对待子女往往照顾得无微不至,总希望自已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无风无险的长大,却不知‘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温室里的花朵固然鲜艳漂亮,但经不起大自然的风雨侵袭,永远成不了参天的大树。放手,有时比紧紧把孩子护在身边需要更大的勇气,这个道理就连许多男人都琢磨不透,而秋菊却能做出理智的决定,如此气魄胸怀,实非常人所能为也。
“刘大老爷谬赞了,秋菊一介女流,不过是一些浅见拙识,当不起您这‘佩服’二字,但不知天天何时前往扬州,还需要我做哪此准备?”秋菊躬身谦虚道。
“噢,扬州棋院节后开学,正月十五过后再动身也不迟,你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准备,只准备一些日常换洗的衣服就行了,其他的东西,等到了那里孙东会看着办的。”刘文雄想了想后答道。
“.....,既然如此,那秋菊就不打搅您了。”秋菊起身告辞,刘文雄吩咐阿福代自已送其离开。
秋菊走了,客厅里便只有刘文雄与孙东两人,事情办成,自已进扬州棋院工作有望,孙东的情绪非常高涨,满脸的笑意想藏也藏不住。
“呵呵,开心啦?”孙东此时的样子多少有点儿忘形,不过说到底,他其实也才不过十七八岁,这样的情绪表露可以理解——刘文雄笑着问道。
“呃.....,呵,让伯父见笑了。”也知道自已的表现不够成熟,但孙东却是无法抑制自已内心的激动,这也就是刘文雄还在场,不然的话,他跳起来翻两个跟头的心情都有。
“呵呵,有什么好笑的,该乐就乐,想哭就哭,那才是年轻人呀......,对了,你刚才有讲,秋菊可能认得董永,她为什么不提呢?”刘文雄忽然问道。
“....,我想,她可能和董永是旧识,但现在生活的不尽如人意,流落在梅龙镇当了客栈杂役,所以不愿意让对方知道吧?”孙东想了想后答道——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又所谓人有脸,树有皮,谁都不愿意自已落魄时的样子让以前认识的人看到,虽然在客栈打杂在梅龙镇也算是正经工作,但看秋菊的谈吐举止,以前肯定不是一般人,换成是自已,若非万不得已,恐怕也会如此吧?
“嗯,说的有道理,等以后去了扬州见到董永,你不妨问一问他。秋菊出身官宦,其兄长为大周赴琉球随员,只是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才来到梅龙镇。若是董永真的和她有旧,知道她家里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或许还能帮到她。”刘文雄沉吟道。
“呃.....那样真的好吗?”孙东一愣,有些迟疑的问道。
“怎么?”刘文雄奇怪问道——让那样一个才色皆优的弱质女子在客栈里做伺候人的工作,他实在是有点儿于心不忍,在他想来,八成是谭晓天的父母赴琉球海上遇险,信息全无,秋菊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被坏人欺压,所以才不得不背井离乡,投奔亲戚,却不想亲戚不知搬家到了何处,自已又中途遇贼,盘缠被抢,只得委身在梅龙镇内,自已若是能帮上忙,何乐而不为呢。
“噢,林老五很喜欢秋菊,得知秋菊有可能会去扬州,他还急的跑去向秋菊表白,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看得出来,秋菊对他也有好感,两个人成为一家只是早晚的问题。我担心的是,万一董永和秋菊真的相识,而秋菊离家的原因又是被家人强迫嫁给她不愿意嫁的人,让董永知道她在梅龙镇,难说消息不会传到她家人耳中,到时候她家里的人跑来抓人,那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儿?”孙东说道。
“呃......,会是这样吗?”刘文雄眉毛拧起——的确,好心办的未必就是好事儿,自已对秋菊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万一人家好不容易才逃离虎口,自已又把人家送进狼窝,那算办的什么事儿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依小侄之见,就算要向董永打听消息,也得等林老五娶了秋菊,木已成舟,生米做成了熟饭再说。”孙东答道。
“.......,嗯.......,就照你说的办吧。对了,去扬州是过年以后的事儿,也就是说天天还要参加年底的围棋比赛,但你现在还是苏靖的辅导老师,你打算怎么做?”点了点头,刘文雄同意了孙东的想法,随后又问道。
“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我既然受聘当苏靖的老师,这段时间自是尽其所能教他下棋,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我的目标仍然是让他能在比赛中赢天天一盘,至于能不能做到,那就得看他的努力和比赛那天的运气了。”孙东的回答非常简洁,显然他早就给自已的身份有了明确的定位。
“呵呵,那就好。在其位,谋其政,又所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为人做事,就应该重信守诺,一天协议没有结束,一天就要遵守约定。只是依你的判断,苏家给的酬金你怕是没办法拿全了吧?”刘文雄笑道。
“呵,要是拿不到,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孙东苦笑——以前以为谭晓天只是和袁朗学的棋,现在才知道,真正在为谭晓天打基础的是另有其人,袁朗那样的书房棋不难找到破解之道,然而秋菊呢?不过话说回来,那可是白花花的二十两银子,要说自已不心疼,那肯定是自欺其人。
“呵呵,借用你刚才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钱是赚不完的。”刘文雄却也没打算弥补孙东的损失,他笑道说道。
尽管孙东再三叮嘱,让林老五和田大义两个不要把年后谭晓天将去扬州棋院学院的事儿讲出去,但消息还是不径而走,没过两天,便在镇子里传开,没办法,谁让梅龙镇就这么大,除非关上门儿自已家里的事儿,否则基本没有保守住秘密的可能,至于林老五和田大义两个,当着孙东的面自是赌咒发誓言,吹嘘自已的嘴巴有多严,可就算把胸脯啪的再吹,也难以消除孙东怀疑的眼神——就算是知道消息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传出去又能如何?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欺着瞒着,难道见不得人吗?
听到这个消息后,苏全特意找孙东进行了一次长谈,想要搞清楚他是什么意思,立场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长谈之后,苏全得到的答案与孙东讲给刘文雄的一样——他是一个守信用的人,他会对得起苏全给他的酬金,在年底的围棋比赛前竭尽所能教好苏靖,怎么说这孩子也是他在青云城收下的第一个学生,表现不好,他脸上也没光彩。
对于这样的回答,苏全虽然不满意,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明白‘人不为已,天诛地灭’的道理,苏家能许诺给孙东的,刘文雄同样也以许诺,而刘文雄能给与孙东的,苏家就未必能做到了,相比于未来的前途,那几十两银子的酬金实在算不了什么。
尽人事,听天命,求人不如求已,看来还是得靠侄子自已的努力了....送孙东离开万卷楼时,苏全在心中慨然道。
其后的日子孙东倒也是遵言守信,自那以后,他虽然还住在悦来客栈里,但不再找谭晓天下棋,免得被苏全误会自已,以为自已借了解谭晓天棋力为名,却是以暗中传授谭晓天棋艺为实,此外还调整了原先的教学方案,把打基础的比例降低,将学习招法技巧的比例提高,对于这样的调整,孙东自是有他的考量——基本功训练非常重要,但却是天长日久慢慢来的功夫,短时间内很难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而那些具体的招法则是靠死记硬背就能记住,找到机会施展出来,而对手又没有见过,便往往能够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虽然就长远而言,这样的做法有拔苗助长之嫌,但苏家并没有把苏靖培养为一代国手的打算,所以也就不用在乎那么多了。
调整方法后的教学效果很明显,在死记硬背了几十个秘手变化后,苏靖在和苏全的训练对局时便能时不常的用出来,每当此时,苏全往往会被搞得手忙脚乱,要么是落入套中棋筋被吃,要么是被滚打包收,棋形笨重,痛苦不堪,而就是靠着这些秘手绝招,苏靖终于突破了瓶颈,在让先棋中偶尔能赢苏全一两盘。
见侄子在接受孙东的训练后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能连续突破自已的三子关和二子关,让先的局面估计也维持不了多久,照这样的提升速度,追上了谭晓天也不一定,总之,至少现在有了和谭晓天一战之力,而既然孙东的教学有效果,他也就不好说人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终究人家只是临时受骋的家教,又不是把命卖给了苏家。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一个半月的时间转眼就到,而梅龙镇首届围棋比赛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中开始了。
乡下小镇,没有多少娱乐活动,以往过年过节,无非是串门聊天,吃饭喝酒,若是镇上的大户人家请来戏班,便合家老小一起跑去看戏,热闹固然是热闹,但年年如此,未免俗套,所以这场比赛一办,便引来镇民们无比的热情,除了那些从半年前就磨拳擦掌,惦记着丰富奖品的人外,还有一些临时抱佛脚学会了下棋也来凑热闹的人来报名,再加上学无涯和万卷楼的学生,参加比赛的人居然有六十余人之多。
对于这样的情况,比赛的独家赞助者,同时也是本次比赛的组织者刘老太爷则是非常开心,虽然考虑到自已的实力,他最终没有报名参赛成为比赛的选手,但以比赛组织者的身份参与比赛却也有另外一种乐趣。
人少有人少的办法,人多也有人多的办法,三四十人的比赛能力,人数再翻上一倍也一样没有问题,谁让人家财大气粗,有的是银子呢?类似这种花钱就能解决的事情,根本就算不上是事儿。
赛场设在刘家祠堂,这里地方够大,以往刘家请人唱戏都是安排在这里,十二月底,天气很冷,虽然没办法露天设座,但祠堂里有的是空房间,一间盛不下这么多人那就两间,两间装不下那就三间,好在现在塾馆放寒假,得过了正月十五才会开学,所以暂时用不着的桌椅板凳有的事,刘老太爷吩咐下去,没用半天时间,几十套桌椅便搬到祠堂,整整齐齐的在三个房间内摆好。
袁朗和苏全两位塾馆老师也没有闲着,虽说同行是冤家,两个人私低下明争暗斗的事情没少干,但大面上还得是一团合气,就算要斗,也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所以两个人和刘老太爷,再加上特别顾问孙东,四个人组成的比赛委员会经过研究商量确定了比赛的章程,按照计划,此次比赛的八十四个人分为三个组,每个组二十八人,每天的比赛上午一盘,下午两盘,比赛为单淘汰,输一盘的人就出局,这样小组赛两天之内就可以决出决赛人选,然后这三个人再进行循环对战,决出前三名的次序——奖金只有前三个人有,让他们多出点儿力也是应该的。
至于分组的办法,则是接受了孙东的提议——每组设一名种子,其中两个自然是谭晓天和苏靖,至于另外一组的人选,随便抽签就好了,其实是谁也无所谓,只要不让这两个人在小组赛中过早的碰上就行了,好戏总是要放在最后的。
比赛进行的很顺利,大部分人参加比赛就是图个热闹外加碰碰运气,刘家给出的奖金虽高,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那个好命去拿的,所以真正做到了‘胜亦欣然,败亦可喜’境界,赢了的固然是开开心心,乐不可支,输了的无非也就是抱怨两句,然后就去看别人的比赛,除了有人多嘴支招引来他人的抗议遭到两位裁判的训戒外,基本是井井有条。
比赛开始以后,有没有受过系统学习的差距很快便显现了出来,别看万卷楼和学无涯的学生年纪小,可下起棋来一个比一个猛,成年人中能够抗住他们冲击的人真没有几个,大部分中盘不到就被杀花,淘汰出局,其中不乏父子对阵,大义灭亲的情况发生,输了棋反而更开好,倒也算是比赛场上不容易看到的一景。
但就算学生军中,实力的差别也是非常悬殊,水平差的如田庆友,轻轻松松就被一个镇民干掉,水平高的如谢心远之流,竟然把庞老四都拉下马来,至于谭晓天和苏靖,这两个小家伙在小组赛中更是无敌的存在,当得起‘遇神轼神,遇佛杀佛’这八个字,谁碰上谁倒媒,轻轻松松便出线过关,晋级决赛。这个结果在人们的意料之中。第三组的决赛名额就有那么一点儿复杂了,悦来客栈三大高手都被安排在这一组中,一番激烈战斗过后,庞老四被谢心远干掉,林老五和田大义相遇,同室操戈,兄弟相争,到底还是田大义技高一筹,撑过了林老五的凶杀恶砍,让对手走了麦城,及至最后一轮,田大义与谢心远狭路相逢,此一战更是一波三折,悬念不断,先是田大义被吃掉数子棋筋,几乎陷于绝境,本打带再坚持几乎就投子认负,不想谢心远大幅领先后心情放松走出缓手,被对方在自已的大空里活出一块,双方形势迅速拉近,受此打击,谢心远心态转急,屡屡走出过份之招,想要把差距再次拉开,而田大义则是死里逃生,心情大好——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他是越下越有信心,官子大战结束,幸运的以一子之差的微弱优势赢了这关键的一盘棋,自此,参加决赛的三个人选终于全部确定。
决赛在第三天开始,三个人的比赛,总得有一个人轮空,所以首先进行的是抽签,写着‘一二三’三个数字的三个纸团被放在同一个盒子里,纸团是现场当着所有人的面写的,盒子是五面密封,只在顶上留了一个仅能容一只手伸进去的窟窿,按着规定,抓到三的人轮空,先由一和二号对弈,其中的胜者再和三号对弈,由此决出比赛的第一名,冠军若是二连胜,则三号还需要与上一场比赛的负者再下一盘以决定谁是第二,谁是第三,所以,若是能抓到写着‘三’的字条,便可以坐山观虎斗,处于相对有利的位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