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坑求收(1 / 1)

大西北的寒冷,如同刺骨的剑。这世上最厚的皮裘,都除不去那种冰冷;这世上最烈的酒,也烧不热仿佛冻结的五脏六腑。

血脉就像凝固了一样,血液流不到四肢,人只能僵硬地坐着或者站着。

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的双手捂起,然后放到嘴边轻轻呵一口气。

不管那双手的主人是老是少,是丑是美,青棱都愿意以身相许。

可惜她梦想中的手,从未出现过。

她坐在酒馆的正前方,冻僵的手正拔弄着倚在身上的六弦琴,咿咿呀呀的沧桑古调从她指尖传出。

“江山书卷如画展,阅尽千山梦不回;九宵琼楼长生颜,不及盛京牡丹艳。倾城色,白骨泪,素手挽剑韶华尽;乱世行,神仙悲,弹指飞灰千年没……”

醇厚婉转的声音,和着六弦琴所奏出的喑哑乐曲,显得格外悠远悲伤。

歌曲吟唱的是千年前的仙凡悲恋,可惜认真在听的人并不多,就连青棱自己也弹唱得漫不经心。

一不小心,她弹错了几个音,不禁吐吐舌,偷眼看了下堂下坐的客人。

还好没有人发现。

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

这里是大西北玉华山下的小镇——望仙镇。

浮屠醉是这镇上唯一的一间酒馆,说是酒馆,其实也就是小茶铺的规格,几顶草棚,四面无遮,冷风灌入,叫人心颤。

此刻这酒馆里坐满了客人,却个个都眼神亢奋地盯着酒馆外的离尘路。

据说,这条路是上玉华宫的唯一一条路。

他们等的,是玉华宫的接引天女。

玉华宫同玉华山一样,都拥有着第一的名号,前者是第一修仙宗门,后者是这万华神州第一大山脉,足足越了大大小小六个国家。

接引天女是玉华宫的特产,每逢五百年才诞生一件的“特产”。

传说之中,只有接引天女才能打开通往极西之地裂空岭的路。裂空岭是所有修仙者都渴望去到的圣地,那里有数不尽的法宝、秘藉、仙丹、灵草、灵兽……当然也有数不尽的杀戮与争斗,但鲜血与死亡挡不住求道者沸腾的激情,死亡的恐惧在尚未直接面对之时,他们心头永远只有荣耀的诱惑。

而这些,对青棱而言只是个传说。

之所以是传说,因为青棱是个凡人。

浮屠醉里坐着的都是些低阶的散修或者是才刚迈入修仙界的凡人,因此他们只能选择坐在这里苦等。

等一个出路,一个机遇。

这个出路和机遇,也许穷其一生,都难遇到。

这里的人,身分低微,聚在此处不过为了看一眼接引天女,沾染一些仙气,顺便凑个小小的市集,交换一些低等的符箓、法宝等物。

青棱也在这些人之中,但她不是为了天女,而是为了银子。

浮屠醉的老板风离雀是个抠门又嗜酒的妖孽男人。他常常为了招揽生意而牺牲色相,把自己涂脂抹粉扮作女人,坐在酒馆的柜台后搔首弄姿、撅臀扭腰地呼唤着往来的行人。

比如现在。

“唉哟,这位爷,这玉华山下风雪凛冽,不如进来喝杯烈烈的酒,烧烧您的胃,去去您的寒,听听小曲儿,再慢慢等天女吧。”风离雀用甜腻的声音勾搭着路过的男人,一面朝嘴里灌了两口酒。

对风离雀而言,若说有什么比赚钱更要紧的事,那就是酒。他赚来的钱,都花在了买酒上面。

风离雀给了青棱一两银子的酬劳,让青棱在这里唱上三天。

青棱正在攒钱,所以即使这价格并不公道,她还是答应了。

她以为自己起码还能拿到些赏钱,谁知到这酒馆的人个个都是穷抠货,她的嗓子都快冒烟了,连个铜板也没见到过。

果然印证了一句话,修个仙,穷三代!

青棱一边吟唱着,一边想着小兜里的银子,零零碎碎的大约已经有七、八两了吧,等过几天天气好点她再进山挖点草药换些钱,凑满十两银子,她就能离开这个小镇了。

盛京的繁华都市、金州的大漠黄沙、江南的缠绵水乡……都是她想欣赏的风景,看浮生匆匆,享盛世风情,再找个如意郎君,这辈子便只活三十年,也够了,好过枯守着千年岁月求得天道,到头也不过换得无边寂寞。

她在这苦寒之地看过许多修士从凡俗走进仙道,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尔虞我诈,转眼灰飞湮灭,为他人作嫁衣,也看过不少仙人一朝跌落云端,从此青山不再,沦为齑粉。

都说凡人蝼蚁,修士之命也不过如此,今朝受人敬仰,却不知魂飞魄散,也不过须臾之间。

不如求个平安富贵,安享喜乐年华。

青棱的心思飞到了九霄云外,一段词唱错了两句也没有回过神来,堂下的客人们也毫不在意,因为没有人在听。

被风离雀勾引进来的男人,罩着一件灰黑的旧斗蓬,头微微低着,看不清楚模样,整个人都显得风尘仆仆、行色匆匆。他那一身行头没有半点法宝的光华,也毫无一丝修仙者的灵透之气,仿佛一个长年累月劳碌奔波的行脚商。

这男人随手丢给风离雀一个银锭子,却是连头也没抬,径自找了空桌坐下。

风离雀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整张脸都发了光,嗲着嗓音娇俏道:“哟,这位爷,奴家可谢谢您了啊。您要喝点啥?吃点啥呀?小店有上好的十里香和风干翼牛肉,您要不都来点?”

上好……

整个浮屠醉也就只有这两样吃食,不吃这个,难道坐这喝西北风?

青棱听到风离雀的声音,心里嗤笑着。

“不必了。”低沉的声音从斗蓬下传出来,字正腔圆的昆仑音,让风离雀一愣。

连青棱也不禁一怔,竖起耳朵来。

昆仑音是所有修仙者必修的一门功课,是万华神州修仙界最正统的一门语言。要知道,修士们来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各地各区……别说国家了,一个地区就有一个方言,若是没有统一的语言,那么修士间的对话就会变成:

“我要杀了你!”

“噶哈?别整事儿扯蛋。”

“你们都带缩莫斯撒我搞不清白的撒?”

鸡同鸭讲,那是行不通的。

但不管怎样,初入仙门的低阶修士,说起这标准的修仙语言来,总是掺杂了各种各样奇特的口音,似这般纯正不带方言腔的昆仑音,在这风雪凛冽的西北小镇,是很难听到的。

当然,除了青棱。

她是个靠吟唱讨生活的人,语言是她的必修课之一。

青棱是个很有职业操守的好孩子,因此这门语言她说得很好。

“给我一壶清茶即可。”那个男人摆摆手,不愿意多说的模样。

“是,就听您的。您稍等。”风离雀掩嘴一笑,转身离开。

那男人没再吭声,也没像其他人那样睁大眼睛看着棚外的天空,他低垂着头,脸上一片阴影,背脊却挺得如同玉华山的雪峰。

挺奇怪的男人。

青棱拔弄着琴弦,在心里下了结论。

不过望仙镇上的怪人很多,不差这一个,如果他不奇怪了,那才叫奇怪。

她不以为意,嘴里跑出的唱词却已上句不搭下句。

“您的茶来啦。”风离雀的身影如同风摆杨柳,在拥挤的桌椅间灵活自如地穿梭到那男人身边。

“客倌慢用。有事就叫奴家。”风离雀将粗陶茶壶和大陶碗搁在了桌上,又为他细细斟了碗茶,没让半滴茶水落在桌面上。

“多谢。”那男人的声音低沉利落。

青棱的眼角就瞄见他端着碗的手,修长的指头如同羊脂白玉雕琢而成,与那陶碗的粗犷有着鲜明的对比。

她下意识就看了看自己抚弦的手,皮糙茧粗,关节通红,正是这冰天雪地里所特有的手。

再观那男人,他拿碗的姿势优雅从容,先是一吹,再缓缓一嗅,抿了一小口后,便轻轻放下了。那只土碗在他手中,仿佛是一只精制绝俗的珍品,和他的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样,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与外表大相径庭的优雅与专注来。

“等一下。”那男人用茶沾沾唇后,忽然叫住了正欲离去的风离雀。

那声音仿佛充满了魔力,青棱的心跟着一跳。

“这位大姐,你可知道去雪枭谷的路?”他问道。

大姐……

青棱脸上的笑差点没有炸开来,眼角余光里的风离雀已如她意料中的一样满脸酱牛肉色了。

“不知道。”风离雀沉下一张雪白的脸,眼中的热情像是忽然冻结的沸水。

“我想找个人带我进雪枭谷。”那男人仿佛没有看懂风离雀眼中的怒气,声调仍旧四平八稳得哪怕暴风雪也刮不散那股沉静的气息。

风离雀眼却又亮了。

那男人抬了手。

掌中一锭黄澄澄的金子,在这满目萧瑟的茶馆内熠熠生辉,几乎亮瞎风离雀的狗眼。

“有有有!”风离雀的悲愤瞬间化作一只撒欢的哈巴狗。

他迫不及待伸手去取那锭小金子。

一只手却忽然伸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抢在风离雀之前,抢走了那锭金子。

“我带你去。”

俏生生的声音婉转轻脆,如山涧清泉欢快愉悦,带着叫人莫名羡慕的温暖笑意。

“你这死丫头!”风离雀怒骂着,望着那个截糊的人。

正是青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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