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获在蜀营中,知悉祝融也被一起擒住,大吵大闹着要见祝融,看守他的士兵来了走,走了又回来,告诉他,祝融不愿见他。
孟获不解,被刘禅请去的时候也是一头的呆滞。
刘禅此番还特意设了筵席款待他,笑容满满地望着他说:“孟王可有考虑清楚了?”
“考虑什么?”孟获只做不知。
刘禅见他故意避开,也不勉强,一顿筵席散罢,刘禅将孟获直接轰出了辕门。孟获醉醺醺地拍着木栅,滑坐在地上,打着酒嗝:“刘主,你好歹也让我见一见我夫人啊。”
赵云陪着郭嘉在不远瞧着他,赵云问:“奉孝怎知祝融会要自尽?”
郭嘉哑着声音:“她嫁与孟获,是想壮大其本族,可结果,却是连祖地都一同搭上,接连兵败不说,又将三江城丢了。南蛮之地,孟获几已成了笑柄。她不是不愿见孟获,而是她无颜见自己的族人。所以,三江城破时,依她刚烈的性子,多半是会想要自我了断。”
赵云看着颓丧的孟获,摇头轻叹:“却不知孟王几时方能顿悟。”
“子龙。”郭嘉抓着他的手臂,蹙眉说,“带我回帐吧。”
赵云见他皱眉,把人搂住了:“我抱你回去。”
郭嘉伏在他胸前:“不要,营里人来人往。”
赵云却道:“先生身体不适,云抱你理所当然,我看有哪个敢嚼舌根的。”
赵云将煎好的汤药端了进来,郭嘉却已经睡得沉了。赵云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把人叫醒:“奉孝,把药喝了再睡。”
两人离开谷中之时,华佗就曾叮嘱赵云,郭嘉虽是解了毒,但怎么也比不得之前了。所以,这一年半载里,更得小心顾着。
郭嘉懵懵懂懂地睁着眼,赵云扶他坐起,将汤匙送到他的嘴边:“孟王走了。”
郭嘉喝了口药,咕哝着说:“三江城失了,却不知他又要投往何处了。”又喝了口,却有些埋怨,“真是个犟脾气。嘉就不该领这差事,应当让孔明自个儿过来,他倒好,在成都悠然惬意了。”
赵云不觉笑道:“哈哈,孔明在成都哪有功夫闲着啊。”
许是被这药给苦醒了,郭嘉问:“大军可是进了三江城?”
赵云回答说:“还没有,你说勿要让大军占领三江宫阙,主公所以吩咐了只几支小队进城。”
郭嘉若有所思:“嗯,祝融呢?她可是回去了?”
“她不愿回去,同主公请命,愿意领兵去捉拿孟获。”
“她去抓?”郭嘉一怔,随即连连摆手,“免了免了,战场相见,与两人都不好,毕竟往后还要做夫妇的。”
“好,我去同主公说。”
郭嘉发愣了半晌,道:“子龙,咱们出去走走吧。”
“走?”赵云瞧了眼帐外的天色,云霞新红,正是日头初升之际。
三江交汇之地,江面铺洒金色,粼粼波光泛起,勾勒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赵云不禁吁叹:“三江汇集,竟能驱散泸水之毒。”
暖融的日色映上郭嘉的脸颊,更添了几许柔和:“三江汇集,方能安定这乱世之毒。”
赵云当即明了他话中含义,揽过他的肩膀:“奉孝,从我遇见你起,你便无意这天下,分分合合,你从不在意,可对?”
“嗯。”郭嘉缓缓开口道,“我当年离开袁营,确曾想过择地偏安,即便后来遇到了子龙,即便当年在公孙瓒大营时,我都不曾改过这个念头,因为嘉始终以为,无论人力如何,注定的历史,终究无法改变。”
“注定的历史?”赵云疑了声,又听他接着道。
“是的,注定。然而,直到我诈死易州,你千里迢迢来寻我,我醒来的那一刻……”郭嘉迎上他的目光,“我才发现,也许,有些什么真的是已经不同,或是已经改变了。”
“奉孝……”
虽然郭嘉一字一句地说着清晰,可赵云越加听得云里雾里,只好傻傻地搂着人,频频点头。
郭嘉难得见他一脸的茫然,忍不住笑出了声:“其实,也没甚么,只是嘉忽然有感而发。”
“哦。”赵云讷讷地应了声。
“子龙……”
“啊……”
赵云怔然,唇上却已压上了一片柔软。
红日东升,拉长了两人的影子,彼此间,竟是透不过日色。
祝融在刘禅的帐外站了三天三夜,依然坚持要出战。刘禅避无可避,只好躲到郭嘉的营帐里,在他榻上翻来滚去。
“嘉嘉,女人真是烦死了啊。当初我放她和孟获一起走,她又不要,现在又缠着我让她出战,万一她临阵倒戈怎么办?不是要有损我军气势的啊。”
郭嘉问:“那她有没有说孟王会去何处?”
刘禅翻身坐起:“没有,只口口声声说,这一仗若不用她,我军必败。”
郭嘉:“必败?”
刘禅使劲地点了下头。
大军拔营,继续朝南地深入。前哨忽然来报,孟获卷土重来,便在前方不远处安营。
不过短短半月,孟获又是寻到了新的帮手?
夤夜,郭嘉执意要去瞧瞧敌人的寨子,赵云拗不过他,只得陪了他去,错落安扎的寨子,和以往蛮兵的寨子并无区别。
两人正要返回,蓦然听见营中传来一阵低吼。闷沉,却有着兽类的狂躁。
赵云亦是大惊:“猛兽!”旋即,拉着郭嘉快步跑回营中。
连夜把众将喊了起来,刘禅乍一听闻,对方居然能驱使兽类,忙把杨锋请了过来。
杨锋琢磨了半天,终于拍着脑袋大叫一声。
“某想起来了。听闻近乌戈国,有一八纳洞,洞主人称木鹿大王,身长丈二,不以五谷为食,平日用食乃茹毛饮血,能驱豺狼虎豹冲杀战场。”
杨锋形容得绘声绘色,也是把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赵云说:“果真有如此能人?”
杨锋“嘿嘿”一笑:“这就不知了,他是不是真能将那些猛兽赶上战场,谁也不曾见过。某敢担保,便是他孟获都不敢确信。”
众人七嘴八舌议着木鹿大王,独独郭嘉一直沉默。
杨锋最后又关照了声:“刘主,虽然无人亲眼目睹,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在蛮地这么多年,见得最多的,就是见怪不怪了。”
旁人走后,郭嘉留了下来,对刘禅说,让其退兵回三江。
“为何要退兵?”刘禅将杨锋留下的南蛮地图展开,“嘉嘉,咱们从成都起兵,好不容易打到这里,若此时退兵,岂不要前功尽弃?”
郭嘉安抚他道:“来南地之前,孔明曾和我提过,南蛮或许会有驱虎豹之法,虽然不知是不是这个木鹿大王,但总得小心一些。大公子是我军之主,若有万一,那该怎生是好?”
刘禅插嘴道:“嘉嘉,禅儿不怕的,管他狮虎,还是狼豸。”
谁知,郭嘉却是起身,在他面前蓦然跪下:“嘉恳请大公子暂退三江城。”
郭嘉这一跪,惊得刘禅也跟着一同跪下,把人拽了起来,连连答应:“好,嘉嘉让我回去,我这就走。嘉嘉你快起来,这地潮得很,作甚要跪。”
郭嘉被他扶回椅子,正色道:“你在三江城等我,我一日没有擒住孟获,你莫要擅自出城迎敌,知道么?”
“好,禅儿知道了。”刘禅忽然抱住他,脑袋搁在肩头,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嘉嘉……”。
“禅儿真该把孔明找过来,他最会装神弄鬼了,也省得你这般辛苦。”
郭嘉莞尔。殊不知这几日在成都的诸葛亮打了多少个喷嚏,还以为自己染了风寒,药也不知灌了多少碗。
暑日将尽,郭嘉抬头望了眼天边,积云成盖,天色渐渐暗沉。
赵云走过来道:“要下雨了吧。”
郭嘉回头看见,辕门已经大开,兵士也已经列队齐整,马上一将,魏延。居高临下地扫过他们二人的方向,抬了抬手示意。
“出发!”
跟着,领兵出了辕门。
“咚咚咚!”
“嗒嗒嗒!”
奔腾声,如雷鼓喧天。
刹那,狂风大作,战场上瞬间飞沙走石,飞石如暴雨砸落。
赵云掠阵,望不见前阵此刻是哪般情形,只道前方凭空卷起层层砂浪,漫天席地地冲了过来。
迷尘中,无数道庞大的黑影,倾巢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无知鼠辈,叫尔等见识我兽军的厉害!”
来者正是木鹿大王,身骑一头高猛白象,腰悬宝刀,一手持蒂钟,冲锋入阵,象腿踩下,蜀军立时被碾压成泥。
他手中蒂钟晃动,“铃铃”声越来越急,而那些虎豹毒蛇听见此声,更是越加暴躁。
口咬爪撕,兽掌拍开,蜀军只有仓皇逃命。
碎裂的断肢,满溢的血腥,将那群群兽的兽性激发到了顶点。
而跟在群兽之后杀出的蛮兵,一刀毙命,把苟延残喘的士兵屠戮殆尽。
孟获骑在一头黑象上,瞧着眼前此景,心中本该痛快,可他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痛快。
“王,难道你以为我们赢了蜀军,就能掠取中原了么?”
“王,刘主擒你放你,其实他本可,一刀杀了我们。”
“王,他们安然过泸水,可是天命?”
那晚三江城头,祝融被擒归来。
“孟王,不如与我同去斩杀一阵!哈哈哈!”木鹿粗糙的嗓门朝他吼了声。
孟获刚要答话,眼前忽然爆起一抹红影,竟是一人踩着象鼻,跃上了象背。
“夫人!”孟获愕然惊呼。
哪知祝融却不理他,长标登时刺了过去。
孟获侧身避开,又唤她一声,不料,祝融竟是发了狂,一枪狠过一枪。
“王!你可知蜀军中,有多少我三江城将士!”祝融厉声斥吼。
“什么!刘禅小儿,竟然用我兄弟前来送死!”孟获恨得咬牙切齿。
“却是你,我父兄若有三长两短,我定要亲手……”
祝融一语哽住,枪尖已被孟获牢牢拽住,将人一把扯了过来:“难道说父亲他们已经……”
祝融点头:“刘主归还我父兄三江城,未曾驻兵分毫,其军令严明,三江城内的民心,如今皆已向蜀了。”
“啊!”孟获仰头长啸,“罢罢罢!我这便请木鹿大王止战。”
然转眼,已不见了木鹿,那头白象撞进敌阵,正与一人激战甚酣。
赵云仿效祝融,弃了战马,直接跃上那头白象,涯角枪如梭影缭乱,每一枪,都直直地扎在木鹿的身上。
然而,却再进不得半分。
涯角枪不曾有二,怎的今日竟连铠甲都难以洞穿?
再望向战场四下,蛮兵个个一身藤甲,枪戟难入,只有不断倒下的蜀军的身影,竟难瞧见一个蛮兵。
“哈哈!量汝等也不知我军有神力护体,刀枪不入!”木鹿展开两把大刀,落下藤盔,居然从头到颈,都被遮进了那一层藤甲之下。
“当!当!当!”
兽军无鼓声,以筛金为号。
群兽踩踏得大地震颤,横冲直撞地闯进了刘营,营帐纷纷倒塌,所过之处,满地狼藉。
郭嘉随残军败退,可耳边的乱蹄声,愈来愈清晰。
“嗷呜!”
虎啸!乍然从身后传来,吓得这马四蹄一软,把郭嘉一下给甩了出去。
不待他转身,一口腥臭劈头盖脑地罩下,接着,是那匹马临死前最后一声的哀鸣。
虎口咬下,马脖处,立时喷出一汪鲜血。
虎齿依然滴滴答答地淌着血,一双虎目紧紧地锁住郭嘉。
“嗷呜!”
猛然又一声的怒啸。
郭嘉脚后一滑,人反身坠落向背后的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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