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听到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我和纪河都比较慌乱。
我手忙脚乱地理着衣裳头发。
纪河没问是谁,也没看猫眼。
于是,等纪河打开门,拎着行李的林川忆,就看见……凌乱的客厅沙发上,染着粉头发、纹着大花臂的我,衣服七零八落,双手仓皇地紧紧拢着衣襟;同我共处一室的白毛非主流,衬衫敞着,裤子鼓着,袖管撸起的胳膊,刺着一处和我极为相似的纹身。
林川忆在门口愣了足足半分钟,面无表情地盯着无地自容的我,用近乎质问的语气,淡淡地说:“想不到,一年没见,你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
从小到大,最见不得林川忆失望伤心的表情,我脸红脖子粗地试图辩解:“你别瞎想……”
可林川忆完全不想听,瞥了纪河的裤裆一眼,万念俱灰地说了句“对不起打扰了”,便转身快步消失。
总觉得林川忆似乎误以为我跟纪河同居苟且了很久,我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急忙趿拉着拖鞋追出去。
我几乎忘了,我没有向林川忆解释的必要,我是纪河的女朋友,而且这种事林川忆早就和辛慈做过了。
我几乎听不到,纪河追在我身后的脚步声。
我几乎忽略了,纪河匆匆为我裹上的披肩。
我满脑子全是林川忆临别前的眼神。
那个眼神仿佛在说:我为你放弃了去英国、美国和巴黎留学的机会,为你放弃了辛慈,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虽然,那一年时间里,只有偶尔赶上节假日,他才会礼貌性地送一句敷衍的手机祝福,而我总是赌气不回。
虽然,他放弃其它名校,坚持报考早稻田,我婉拒过他好几次。
虽然,他和辛慈分手,纯粹因为辛慈不接受异地恋,与我无关。
但那个眼神,让我感到空前绝后的恐惧,说不上来的难过。
好像……林川忆在无声地指责我,指责我深深地辜负了他。
偏偏我最怕的就是伤害林川忆。
因为,那时的我,已经亏欠了他太多太多。
多到哪怕是我这种天生没心没肺、没脸没皮、不知感恩也不善良的人,都没法不产生罪恶感。
我毁了他和林叔叔的家。
我害他失去了母爱。
我分享了他的父爱。
他不仅不恨我,还一直默默爱着我。
我有什么资格,记他的仇?
万一他出事,我怎么跟林叔叔交代?
要知道,他从小就是那种哪哪都好的别人家的孩子,彼时除了父母离异,林叔叔要求严格,从没经历过任何挫折和失败。
连背叛这件事,他都遥遥领先。
我怕他对我的误会,变成对他的打击。
我怕自己变成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变成压倒他的某根稻草。
开始的时候,纪河还算理解我,听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完这些,没有继续阻拦我找林川忆,终于陪我在一间酒吧,寻到了烂醉如泥的林川忆。
但后来,我要带林川忆回公寓,我俩的意见却产生了分歧。
纪河扛着林川忆走出酒吧,不满地问我:“那么多酒店,你觉得他住你家合适吗?”
我心急如焚地将林川忆从纪河背上拉下来,塞进车子,随口说:“怎么不合适?我俩从小就住一起,没少睡过一张床。”
纪河捉住我的手,神情凝重地逼视着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但是……现在,你有我。我是你男朋友,你都不准我住你家,为什么他就行?”
觉得纪河简直不可理喻,我没轻没重地狠狠推开了他,冲口而出的话,毫无半分理智:“少废话,你也可以不是我男朋友。”
纪河微微一怔,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隐忍惊痛,以牙还牙般,冷笑回敬:“你以为我稀罕吗?没记错的话,当初是你死皮赖脸求着我吧?你觉得我很缺女人?”
我知道,纪河生气了。
当年除了刚刚组建陌时光那会儿,我被简义拐去嗑药,他从没凶过我。
见他转身就走,我很想跑上去,像电影演的那样,用力从背后抱住他。
可我拉不下脸,反而嘴硬地大喊:“不知道究竟是谁求着谁!你不缺女人,本公主缺男人吗?大不了分手阿!”
纪河脚下一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得更快了。
那是我跟纪河第一次吵架冷战。
很害怕纪河真的同意分手,我后悔得辗转难眠,整夜捧着手机,惴惴不安地期待着,纪河会在我道歉以前,先原谅我。
没错,独自把林川忆拖回公寓以后,本公主深刻反省了自己的恃宠而骄,意识到了自己的嘴贱和自私。
本公主甚至想好了,立刻出门去找纪河,主动承认错误。
但我刚挣扎着爬起来,凌晨醒酒的林川忆,便溜进卧室,眼睛红红地站在了我面前。
我顿了顿,没法撇下林川忆不管,只得退到床边,局促地指着床尾凳,说:“坐吧。”
林川忆没动,垂头望着我,明知故问:“他呢?你们吵架了?因为我?”
看林川忆一副愧疚自责的模样,我答不上话,挤出一丝虚伪的社会假笑,词穷地摇摇头,暗暗叹了口气。
林川忆看破一切般,了然地坐到我身边,拉过我的手说:“抱歉,我太冲动了。其实我根本没资格责备你。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结果变成这样。”
“跟你没关系,是他疑神疑鬼。”
我迅速抽出手,挪得离他远了些,违心地安慰着他,抱着提醒我们彼此身份的心态,头疼地转化话题,问他:“你就这么来东京,辛慈……”
“别再跟我提她。那只是我被灌醉发生的错误,早该结束了。”
林川忆打断我的话,轻描淡写地将罪过推给辛慈。
而我那时对辛慈的遭遇一无所知,瞬间在对林川忆的同情中惊呆了。
毕竟,“被灌醉发生的错误”,证明了林川忆何其无辜,何其悲惨。
证明了,我和林川忆会错过,何其可惜。
林川忆见我愣怔着,凑过来,像从前一样,伸手拍了拍我的头,故作骄矜地问:“怎么?又想回到哥的怀抱了?”
我急忙大力摇头:“并没有。”
然后,轮到林川忆叹气了。
他说:“也对,你这么好,你男朋友……应该很珍惜你,不会让你有机会想别人。你真的不用有太多顾虑,哥来东京留学,只想静静守在你身边,远远看着你幸福,别无所求。哥相信,他会比我更爱你。”
听着林川忆这番委曲求全的宽厚表白,我都快感动哭了。
可没办法,当时我无比清楚自己爱纪河,比爱面子更爱。
所以,我尴尬地点点头,不敢看林川忆,没话找话地问:“你……喝水吗?”
林川忆估计也挺尴尬的,低低“嗯”了一声。
我浑浑噩噩地起身倒水时,满心想着,该怎么告诉林川忆,我要出门找纪河。
我怕他跟来,纪河更生气。
又怕丢下他,他会更伤心。
心事重重的我,丝毫没留神,水壶中的开水,已经满满溢出了杯子。
只听林川忆突然低斥着:“小心烫!”
我手里的水壶,便被夺走了,人也被推得一踉跄,险些跌倒。
幸好林川忆手疾眼快,匆忙撂下水壶,一把揽住了我的后腰。
如果我能预先知道,这一幕会好巧不巧地被纪河撞到,我绝对不会犯贱地请林川忆喝水。
可惜,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操蛋。
拎着大包小包醒酒药的纪河,就在这时走进了本公主的香闺。
该死的!我居然一点都没听见纪河开门进屋的声音!
直到林川忆匆匆放开怀抱,替我解释:“你别误会,我们真的没什么。”
我才发觉,纪河已经主动向我迈出了示好的第一步。
纪河手里的醒酒药,意味着他接受了林川忆的突然到访,意味着他愿意陪我照顾喝醉的林川忆,意味着他原谅了我。
而我,却在认错以前,让他目睹了我和林川忆抱在一起。
羞愧难当地耷拉着脑袋,我连为自己辩解的力气都没有。
毋庸置疑,今天的一切,确实全是我的错。
是我拒绝林川忆拒绝得不够彻底。
是我跟林川忆断得不够利落。
是我恨林川忆恨得不够深。
我自责到极点的时候,纪河忽然撇下醒酒药,把我拽进怀里,语气异常冷硬不善地对林川忆说:“我当然相信沫沫,只是不相信你。毕竟,有些人总忘了她名花有主,还想采,老爱发短信骚扰她。下飞机不去住酒店,直奔她公寓,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居心。”
林川忆只是想在我生日这天,给我一个惊喜,却撞见我跟别人暧昧纠缠,还被这般曲解羞辱,眼里霎时涌起了我难以理解的恨意,攥紧了被开水烫伤的拳头。
我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立马张开双臂护住纪河。
我怕林川忆动手。
我记得,上学那会儿,尹恩赐莫名其妙给我写情书,挨过林川忆的揍。
显然没想到我会不假思索地保护纪河,林川忆英俊的脸上,转瞬划过一抹疼痛欲裂的表情。
他松开拳头,忍住了巨大的愤怒,对纪河低下头,哑着嗓子说:“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你误会了……”
我才刚松了口气,正犯愁该如何让他们和解。
纪河竟不怕死地搂紧我,得意地朝林川忆勾起一丝冷笑:“既然你张开一句误会,闭口一句误会,不如离沫沫远点,别再让我误会。”
真心觉得纪河有点过分了,我挣开他,回头质问:“你吃醋也该见好就收吧?干嘛总针对林川忆?”
纪河似乎觉得我才不可理喻,摊手皱眉,指着林川忆骂:“我针对他?他根本就是男婊中的代表!”
眼看我和纪河又要爆发第二次矛盾,林川忆再次选择了退让:“你们别吵,我这就走。”
见林川忆捂着被烫起泡的手,往门口走,我心疼地越过纪河追上去,拉住了他:“可是,你的手……”
林川忆看看我身后的纪河,轻轻扯掉我拽着他衣袖的手,声音发颤地笑说:“你们和好了就行,哥没事。你别怪他,他只是太爱你了。以前我跟辛慈在一起,辛慈还总嫌我不会吃醋呢。你要知足。”
的确,除了因为林川忆,纪河从未跟我红过脸、发过火。
如今林川忆看穿我离不开纪河,隐忍而大度地给了我台阶,我没道理不顺势而下。
就这样,最后,我也只好沉默目送林川忆双手带伤地离开。
连一句“有空再联络”,都没立场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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