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曾经做过一天林川忆的女朋友。
只有一天。
太过心酸,所以我们都不肯也不愿意承认。
那天,是七年前的昨天。
震感过后,我撞破了简义将程雨霏勾搭上床……不,上沙发。
当时我正义感爆棚,揍了简义一顿。
程雨霏吼了一嗓子“别打了”,然后开始哭。
所有人都愣在程雨霏哭声中的时候,纪河走过来,轻轻揽住我的肩膀,教训简义:“你再怎么胡来也该有点底线,玩弄感情不怕遭报应吗?”
“我又没说不负责。”简义嘴硬地揉着满是红肿淤青的脸颊,忿忿嘟囔,“难道你和土豪沫没睡过吗?”
“睡过,不代表做过。”
纪河冷冷撂下这句话,牵起我的手,正要把我拉出套房。
我手机忽然响了。
是距离我上次离队出走,好久都没再联络过我的林川忆。
甚至最后我没回国,他也没问我,发生了什么。
甚至,早在我遇见纪河以前,他就已经很久没再履行过每天跟我互道早午晚安的约定了。
连“追”我的情书,也卡在第519封,再也没写过。
连我的十八岁生日,他都没有跟我说一声生日快乐。
可是,当我听见,林川忆在电话那头心急如焚地问我:“你在哪?”
我还是不忍心跟林川忆赌气。
我还是狠心甩开了纪河,没出息地放软语气,告诉林川忆:“我在迪士尼酒店。你放心,地震中心是北海道,东京很安全。”
明明我说得无比平静,林川忆一向收放自如、审慎自持的情绪阀门,却突然失控了。
不存在一丁点冷静,他几乎是在吼:“你知道我刚才看见新闻多担心吗?回来吧,我等不到520了,我现在就要跟你在一起!”
这句林川忆迄今为止对我说过最浪漫的话,早就在我心里憋了519封情书的时间。
我至今都无法形容那一秒的感受。
说不清是感动还是激动。
泪水被笑容催动得噼里啪啦往下掉,大脑空白得可怕,心跳得厉害,身体战栗得不能动弹,手抖个不停,幸福得简直喘不过气。
甜蜜的窒息,漫溯在胸口,连回答林川忆的话,都舌头打结地卡在了喉咙里。
掌中的手机,倏忽滑落在地毯上。
我向前一个趔趄,跪在酒店房间的中央,整个世界仿佛顿时失去了所有声响。
耳边不断回荡着林川忆的那句在一起。
我居然就这样高兴到丢脸地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小诊所的病床上。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灌满了鼻腔。
渐渐从模糊到清晰的视线里,是纪河守在一旁的邪气笑靥。
他捧着温热的牛奶杯,满眼怜惜地轻轻抬手抚过我的脸颊,一边拿着吸管喂给我喝,一边嘲笑我:“你说你,没吃饭打什么架?低血糖了吧?把自己打晕了吧?”
那会儿,我并不清楚,他追我另有图谋,揣着一颗圣母心,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我不想跟他玩乐队了,我要回国。
昨晚他抱着我,说他对我的期限才一辈子、说他打不走也骂不走、说我可以尽情伤害他的样子,仿佛就在我眼前晃。
尽管我可能到现在都不算懂得爱情。
但凡事总有先来后到。
那时于我而言,选择纪河,将意味着,我也许要承担永远失去林川忆的风险。
而我不敢冒险。
我不能失去林川忆。
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林川忆。
于是,我只能铁了心,拔掉注射葡萄糖的针管,不顾手背冒出的血珠,掀开被子跳下床,冷冷地对纪河说:“本公主正式宣布,你无聊的求爱游戏结束了。”
不敢回头看纪河,我说完拔腿想跑。
可我好像真被程雨霏传染了低血糖。
步子还没迈开,突然眼前一白,脚下一软,差点又跪了。
幸好纪河手疾眼快,扶住了我。
“别管我!”
我在纪河怀里用力挣脱,死命捶打他,近乎恼羞成怒地瞎嚷嚷:“你是本公主的玩具,就该遵守玩具的本分!我不让你对我好,你就不准对我好!”
“说什么呢?正常点行不行?难道夜晚孤独症白天也会发作吗?”
纪河没心没肺地嗤笑着,箍紧我轻飘飘的身体,下巴贴着我的鬓发,轻拍我的后背。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见纪河一副完全没听到林川忆电话表白的蠢样,我只好良心难安地乖乖喝掉那杯牛奶,重新盘算,究竟怎么才能用不太伤人的方式,离开东京,离开纪河,离开陌时光。
我要回国,回到林川忆身边,回到承载我整个童年和青春的凇城。
因为,我也没有家。
有林川忆的地方,有我们共同的回忆和未来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林川忆,是我早早为自己选择的命运。
从迪士尼附近的诊所回到公寓以后,我正拖着疲惫的身体,揣着沉重的心思,走在纪河身后。
门口收发室的欧巴桑,突然探出头叫住了我,说有我的快递。
接过缠满透明胶带的硕大纸箱,看到澜香雅苑的寄件地址和林川忆的名字,我惊喜地发现,林川忆虽然没祝我生日快乐,但却提前给我准备了礼物。
根本来不及等,我立刻一屁股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吃力地使劲撕扯纸箱外面结实的胶带。
可早上刚跟简义打了一架,我手都是肿的,根本使不上劲儿。
“傻沫沫,手不疼吗?”
纪河好笑地坐到我身旁,掏出口袋里的瑞士军刀,帮我割开缠得乱七八糟的胶带,安静地点燃一支香烟,轻吐烟圈,默默看我亲手打开那个大纸箱。
看到箱子里布满裂痕的尤克里里,看到尤克里里上旧旧的米妮图案,我险些又晕过去。
这把尤克里里,是高一那年,我刚开直播那会儿,林川忆为了庆祝我直播间粉丝破万,给我的奖励。
不过,我刚收到这把尤克里里,就一不小心目睹了辛慈在操场上给林川忆递情书,一气之下扔了它。
其实我一点也不明白,林川忆为什么要再次把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
我只是一想到林川忆背着我偷偷翻垃圾桶的模样,就感动得无以复加。
纪河不晓得这把尤克里里背后的故事,不长眼地摸着上面触目惊心的裂痕,手贱地拨了拨断掉的琴弦,冷谑:“这什么破礼物阿?”
“不准拿你的脏手碰!”我急忙狠狠打掉纪河的手,死死护住那把尤克里里。
没料到我会这么激动,纪河的手,受伤般滞留在夏日炎热的空气里,微微颤抖着,看上去格外苍白。
彼时的我太年轻,是人是渣分不清,又有点心软后悔了,支吾着牵了牵唇,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慰他,没意义,我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不理他,我又没那么狠的心。
门口花坛里紫阳花的香味,在尴尬的沉默中,显得异常刺鼻。
纪河缩回手,落在我的头顶时,我已经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了。
可我还来不及阻止、来不及逃跑,他就开口了:“留在人家身边不好吗?让人家照顾你不行吗?我不比他对你好吗?”
果然,纪河不蠢,更不聋。
他早就听到了林川忆越洋电话里的咆哮式表白,只是一整个上午都在拼命装傻。
也幸好他听到了,幸好他问了这番话。
我后面的拒绝,才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听上去不算太残忍。
我说:“你很好,可是他更重要。分开的这几个月,我要是有翅膀,都想马上飞回到他身边去。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丢下陌时光不管,我愿意等找到新主唱再回国。”
陌时光也是我的心血。
离队出走被纪河找回来以后,我曾经亲口承诺过,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是陌时光的主唱。
我也不想做食言而肥的负心人,但我真的太怕失去林川忆了。
不知是讶异于我诚实地吐露了对林川忆的思念,还是破天荒地主动扛起了对陌时光的责任。
纪河愣了愣,薄薄的嘴唇,艰难地勾起弧度,弯弯的笑眼里,弥漫开逞强的水汽,氤氲着细细碎碎的痛楚:“不用。人家一会儿就去给你订明天的机票。”
这回轮到我愣住了。
我真没想到,死缠烂打的纪河,会轻易答应放我走。
盯着纪河努力维持着盈盈笑意的眉眼,我吃惊地问他:“乐队怎么办?”
“偷偷告诉你个小秘密,其实人家也会唱歌。”
纪河说悄悄话一般,压低了声线,自鸣得意地轻眨左眼,然后缓缓垂下温柔遣卷的眼睑,揉着我的头发,笑:“不然你今晚休息一下,听人家唱?正好你骂简义骂得嗓子有点哑了。”
“你想得美!本公主的天使光环,是你想抢就能抢的吗?”我假装内心毫无波澜地抱紧怀里的尤克里里,挥拳恐吓纪河。
“不是人家想抢,是你自己要走。不过算了,安心唱完最后一场吧。”
纪河张开手掌,轻轻包住我高高举起的拳头,梨涡浅现,故作大度。
六月天光,将我俩的影子,投射在石板路上,拉扯成交错纵横的黑暗,如同大地龟裂的缠绵伤口。
然而,事实上,那晚的演出,差点掉链子。
尽管下午纪河帮我订好了机票。
我也兴高采烈地通知了林川忆,我明天回国的好消息。
可晚间在LiveHouse的后台,见到鼻青脸肿的简义,我又控制不住自己太平间的小暴脾气了。
纪河无奈,只得蹲在化妆台前,毫无底线地拉着我的手,可耻地卖萌:“沫沫小公主,沫沫小天使,这是你在陌时光的最后一场演出了,外面那么多歌迷等着你,你忍心让大家失望吗?”
卖萌谁不会?
我也嘟起嘴,把头扭到了一边:“本公主没说不唱,只是不想让简义站在我身后弹贝斯。”
简义听到这,忍无可忍地把贝斯摔到了化妆台上:“我承认我道德败坏。可我只不过跟程雨霏睡了一次,难道还要以死谢罪吗?”
我嗤笑:“拜托你这种大脑拉伤、只有下半身会动的人渣,不要跟我谈道德。”
“好!你唱!我走!”
简义被我拒之千里,快气炸了,又自知理亏,只好背起贝斯往外走,偏巧跟刚刚赶到的慕寒撞了个满怀。
慕寒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居然拉住简义的胳膊问:“眼看就要上台了,你去哪?”
简义甩开慕寒,一边横冲直撞地继续往外走,一边阴阳怪气地嘟囔:“纪河的公主大人不跟我同台,我决定退出陌时光。”
“你早上不是说要对程雨霏负责吗?就这么负责?”
慕寒冷峻的眉头轻轻皱起,又缓缓展开,犀利的唇角,随后勾起一丝挑衅的笑:“不过,这样也好,放心走吧。”
简义在慕寒突然变得诡异的语调里,顿住了脚步。
我也没弄明白什么情况,好奇地看着慕寒。
慕寒逆光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他说:“我没必要再让着你了。你走,程雨霏就是我的。”
慕寒最后这句话,瞬间炸得我瞠目结舌地傻掉了。
他喜欢程雨霏?
什么时候的事?
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不只是我,连纪河都明显愣了愣。
慕寒全然忽视了我们的震惊,自顾自走进后台,无比平静地对纪河摊摊手:“今晚先这样,明天我会把招募贝斯手的消息和招募主唱的消息,一起发出去,陌时光贝斯手的位置,应该还算吸引人……”
“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原本要走的简义,这时居然调转脚步折了回来,特二五八万地朝慕寒吼了句:“谁都不能抢走我的程雨霏!”
我都听笑了:“什么叫抢阿?反正你又不喜欢程雨霏。”
“谁说我不喜欢?”
简义的目光移到我身上,一点也不像往常的他,低着头,缓缓挤出了一丝稍显忧伤的微笑:“我只是不能保证一直只喜欢她一个。我怕不能给她安稳的未来。我不想伤害她。”
虽然这番言论简直渣得没边,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居然莫名有点于心不忍。
当然,本公主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冲过去揪着简义的衣领,用命令的口吻说:“如果真喜欢,就应该努力为了她做到你做不到的事。我也是放弃了陌时光、放弃了罗亚的选秀,好不容易才决定回国的。”
我没动手打人,让简义有点发懵。
他张着手,一脸莫名其妙地问我:“你什么意思?我要是真跟程雨霏好,你就不赶我走了?”
我松开简义,转身对着镜子理了理妆容和衣裳,鄙夷地冷冷瞥了简义一眼:“本公主才是要走的人。快点弄干净你这张脸,演出马上开始了。”
见我态度有所缓和,纪河偷偷拍一下慕寒的肩膀,习惯性地轻眨左眼,冲慕寒竖起了大拇指。
我装没看到,很快随他们登上了舞台。
以为那晚将会是自己作为陌时光主唱的最后一场演出,我站在掌声雷动的观众席前,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
后来视线偶尔扫到距离舞台很近的程雨霏,我还闭起眼睛,把零零散散的临别感言,悄悄即兴填进了纪河新作的曲子——
那些风里呼啸而过的绝望,偃旗息鼓。
背景中零碎细微的小幸福,大鸣大放。
华丽的舞步,冲出层层叠叠的白光,
夏天就这样,轰轰烈烈地来了。
悲伤的人终究悲伤,寂寞的人终究寂寞。
我要你是,幸福的。
你注定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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