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都搞不懂自己慌什么。
反正我已经因为罗琳彻底放弃了抢走林川忆的念头,而且林川忆的孩子妈迟早会认识我,我没必要落荒而逃。
现在……
回去吧,铁定会被林川忆的孩子妈挑衅示威。
不回去吧,又好像我跟林川忆真有什么奸情。
踌躇在剧场门外无人的走廊,我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简直窘到了极点。
骑虎难下的当口,剧场的门,忽然“吱呀”被推开了。
低而清朗的温柔声线,包裹着难掩的失落,娇嗔般悠悠响起:“唉,好好的约会,就这么给毁了。”
待我抬眸,重新武装好墨镜、口罩、棒球帽的纪河,已经略带讥讽地款款走来,换了另一幅面孔,叉腰笑我:“你说你跑什么?林川忆的女人,哪哪都不如你。没你高、没你瘦、没你好看、没有你伯克利的名校学历、更没有你罗亚千金的家世背景。就是……好像……胸比你大。”
察觉纪河墨镜背后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似乎在看不该看的地方。
我急忙收起杂乱无章的心绪,抱臂护住胸口,梗着脖子赏他一记白眼,呵呵干笑着转移话题:“本公主又没拦着你去找波涛汹涌的妖艳贱货。”
纪河得意地抬抬下巴,旧事重提,又开始揭我昨天的短:“没拦着都扔我手机、扇我耳光了,真要拦着,你还想弄死我么?”
扮猪吃虎,我永远不是纪河的对手。
但比臭脸,除了林川忆,我没输给过任何人。
懒得同纪河争辩,我黑着脸,一声不吭地转身直奔走廊尽头的电梯,总算找了个台阶。
日后万一林川忆问我今天为什么跑掉,我大可以说是跟纪河拌嘴闹别扭,和他没关系。
无奈,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快。
我才走没几步,纪河还没追上我,身后便伴随剧场大门的磕碰,爆出了女人的嘶吼:“宫罹羽沫!你给我站住!”
听出这来者不善的滔天怒意,非林川忆的孩子妈莫属,我居然再度面红耳赤地僵住了。
尽管得知林川忆罹患晚期淋巴癌以后,我无数次动过破坏他家庭的歪脑筋。
可如今事到临头,我所有铁石心肠、厚颜无耻的自我欺瞒,顷刻被瓦解了。
无论这个贱婢靠怎样的手段得到了林川忆,她都为林川忆生了个活蹦乱跳的孩子。
身为不负责任的父母创造的苦逼结晶,其实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法心安理得地把林川忆变成同样不负责任的父亲。
终于顿悟了自己不敢面对林川忆孩子妈的原因,我竭力镇定心神,稳了稳微晃的身形,本想维持一贯狂拽炫酷吊炸天的霸道作风,挽住纪河,傲娇满满地告诉她:本公主是来跟自家男人看戏,不是来勾引你们家林川忆。
纪河却没等我开口,便光速把我拽进楼梯间,不容反抗地捂住了我的嘴,在我耳畔低低告诫:“要吵要闹、要和要分,都是人家夫妻间的事,你少掺和。”
我手蹬脚刨地呜呜挣扎,试图摆脱纪河,让他少管我。
我给林川忆惹的麻烦,我亲自解决。
我不怕挨耳光,我甚至可以不还手。
毕竟,我不爱纪河,都没法接受纪河有一个鬼魂般看不见摸不着、永远活在台词里的Michealia。
林川忆的孩子妈,却必须容忍这个几次三番想拐走林川忆的我,继续和林川忆抬头不见低头见。
唯有挨顿打,我才能还清欠她的良心债。
然而,下一秒……
当林川忆追出来,在孩子恼人的哭声中,发出暗含愠怒的低斥:“还要我说多少遍?我爱的是你,不是她,我只是拿她当亲妹妹。”
当那个女人咄咄逼问林川忆:“你不爱她,为什么处处护着她?为什么不肯跟她说清楚,也不让我跟她说清楚?如果不是问心有愧,你在怕什么?”
当林川忆语气虚弱地回答:“她自尊心太强了,我怕说重话会伤害到她。”
我瞬间失去了挣脱纪河的力气。
这句我问林川忆要了很久都没要到的“不爱”,比预料中的耳光更狠,如同一颗子弹,淬不及防贯穿心脏,痛得我久久不能动弹。
原来,我和林川忆之间,从来没有谁对不起谁。
一切,从头到尾,只是我自作多情。
我从未想过,林川忆承诺娶我,或许仅仅是出于怜悯和同情。
或许,陪我出国这五年,林川忆不止一次想向我坦白,但又怕打击我,不忍开口。
或许,林川忆把我嫁给纪河,只是想图个心安,并不是忍痛割爱。
我的愧疚和弥补,全都是多余的。
僵僵隔着半扇虚掩的门,我看不清林川忆的表情和那女人的模样,只能瞧见林川忆一手抱着嗷嗷大哭的孩子,一手死死拽着那女人的胳膊。
那女人甩了林川忆一下,没甩开,大概怕伤到孩子,停下动作,一字一顿不无凄楚地嘶声质问:“我呢?我没自尊吗?我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凭什么纵容那个婊气冲天的贱人纠缠你?”
“住口!我不准任何人侮辱她!哪怕是你也不行!”
林川忆怒吼着,“啪”地打了那女人一记清脆狠绝的耳光。
明明挨打的是那女人,我却莫名觉得整张脸火辣辣的疼。
有生之年,我只见过两次林川忆打女人。
一次是在邮轮酒吧打颜洛,一次是在这打他真正深爱的孩子妈。
两次都是为了我。
林川忆不爱的我。
颓靠在纪河胸口,我早已笑得眼泪直流。
纪河捂着我嘴巴的掌心,也已濡湿一片。
林川忆大概很后悔,透过婆娑的视野,我看见他收回轻颤的手,抱紧孩子,手背青筋跳突,声音里透漏着势单力薄的无奈。
他说:“宫沫从来没有做错任何事。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爱她却让她对我产生了错觉。是我,把她保护得不懂人情世故、不知人间险恶。除了唱歌,她什么都不会。我不能陪她一辈子,必须为她安排好后路。现在我已经找到可以替我照顾她的人了,你究竟还想要我怎么样?”
“我要你只看着我、想着我,和她断绝一切往来!”那女人控制不住情绪,几乎是在带着哭腔尖叫。
林川忆却坚定地向后退了半步:“不可能。她是我的亲人。”
“自欺欺人。”那女人捂住被长发遮盖的左脸,也退后半步,涩然苦笑着低声咕哝,“你们根本就是一对狗男女,舍不得互相伤害,又舍不得彼此放生,就想牵扯着,还不想被发现。但是怎么办?人总要生活,所以你们就要各自找个苦逼备胎过日子。而你背后那个苦逼女人,就是我。”
“够了!我一直以为你很明事理!”
林川忆疲于应对地拔高嗓门呵斥住了那女人。
我也忍无可忍地挣开纪河,朝顶楼狂奔而去。
我发誓,我完全不像七年前看到林川忆和学妹床照的时候那样,感到惊痛悲愤。
我甚至不觉得有一丁点被背叛抛弃的心酸,只有满满的遗憾和不甘。
曾经我有过无数次不让林川忆爱上别人的机会,但我总觉得他会永远待我如初恋,不管过了多久,只要我回头,他依然会等在我身后。
于是,我任性地跟他怄气,在一个人渣身边,头破血流地尝尽苦悲,才认清自己究竟爱谁。
结果等我回头,他也认清了自己爱谁。
多遗憾?
整整二十年,我把所有的亲情、友情、爱情,统统孤注一掷地拧成一股绳,拴在了他身上。
我怎么能甘心,眼睁睁将他拱手让人?
可我连横刀夺爱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
我真的不怕做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不怕伤害林川忆的孩子妈,不怕伤害罗琳,甚至不怕伤害林叔叔。
我只是和林川忆一样……也怕再次伤害他。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我不能再做他的包袱,不能再拖累他,不能再让他顾念年少时的情意,违背自己的真实心意。
唱不唱歌、组不组乐队、出不出道、报不报复纪河,跟林川忆的幸福相比,简直柔弱得如同蛛丝。
没有什么,比林川忆的幸福更重要。
如果这份幸福的代价,是狠狠割断我们之间的羁绊,这一次,我愿意先去另一个世界,在他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等他。
无疑猜到了我想做什么,纪河心急如焚地追上来,从背后拉住我,嘴里嚷着:“回来!别犯傻!”
“滚!”
我扭头睚眦欲裂地瞪了纪河一眼,拽着我的手就放开了。
没错,我恨纪河嘴贱地提醒了林川忆,我在楼梯间。
我应该默默消失才对。
反正我就是个祸害,从出生起,就在给身边的所有人添麻烦。
如果没有我,我妈不会变成植物人,我爸不会恨我,林叔叔也不会离婚。
林川忆更不会因为我,跟他迟到的真爱闹矛盾。
连纪河,都不用忍着恶心假装爱我。
去死,大概是我这辈子唯一能做的,最正确、最伟大、最光荣、最有价值的事。
至少,爬上天台以前,我真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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