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林川忆没打算在隔壁留宿,林叔叔也没打算留他,我俩一道出了门。
从林叔叔家到我家,短短不足百米的距离。
夜色下,晚风中,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向林川忆坦白一切,跟他远走高飞,亲自回报他对我的付出,弥补我对他的愧疚。
可一想到,那个给林川忆生了孩子却依旧没名没分的女人,会因此更早地失去他。
一想到,素来对林川忆要求极为严苛的林叔叔,会因此责备他。
一想到,清白了一辈子的林川忆,会因此落下抛妻弃子找小三的骂名。
我就开不了口。
显然觉得今天脾气异常柔顺的我,和往常怼天怼地对空气的我,天差地别,林川忆忽然拍着我的后脑勺,扯起嘴角,难得一见地笑了:“真出息,不仅帮了哥,而且没跟哥要奖励。”
我微眯眸子凝上他,也笑了:“奖励我倒是想要,就怕你不敢给。”
漫不经心的声线,藏着如履薄冰的郑重审慎。
恨不能赌上一切,争取一个不再错过的机会。
林川忆岂会听不懂,立刻装傻地收拢唇边百年难遇的笑意,重新板起了脸:“既然知道我不敢给,就别要。我不想再失约了。”
闻言,我眉间轻颤。
胡乱踢着碎石子的脚尖,没控制好力道,狠狠踢到了路基,疼得我差点飙出眼泪。
他不想再失约了。
原来,林川忆一直记得我们的五年之约。
只是因为没法陪我一秒不差地走完一辈子,才不得不放弃。
越想越心酸,我真怕自己演不下去,连忙忍痛加快脚步,使劲把林川忆往车里推:“行了,逗你呢,快回家陪老婆孩子吧。”
林川忆却固执地停住,轻描淡写地抱臂,摆出一副我不走他就不走的架势:“我先看你进屋。我媳妇不像你那么倒霉,在家喝酒都能碰上变态杀人犯。”
深知拗不过林川忆,我语塞,心更塞,只好在林川忆的目送下,一脚深一脚浅地匆匆往家走。
进屋躲在门后,眼看林川忆转身坐进那台黑色宾利,缓缓驶出澜香雅苑,我的双腿再也负荷不住沉重的身体,整个人脱力地颓坐在地板上,又没出息地哭了一夜。
只有一夜。
我没时间持续陷入矫情的伤春悲秋。
全世界最爱我的男人快死了。
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抓紧时间幸福给他看。
哪怕这份幸福是假的,是演的,也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后来的整个五一长假,我完全没敢闲下来,每天都在仔细推敲给纪河准备的霸王合约。
一周后,约好跟霓裳服饰谈代言那天。
出发前,我正拿着最后定稿的合同,数着八位数的违约金,沉寂一周的手机突然响了。
看见陌生号码,我接起刚要问是谁,就听见了纪河阴魂不散的声音:“下楼。”
没等我说自己晚上有应酬,听筒里已经传出了忙音,楼下跟着响起了一阵无比骚包的鸣笛声。
生怕惊动隔壁的林叔叔,我急忙拿着合同下了楼。
见我出门,纪河缓缓落下那台骚粉保时捷的车窗,露出梨涡浅现的如花笑靥:“傻沫沫,你是怕在咱们家睹物思人、相思成疾,所以才偷偷跑回娘家的么?”
“你家是你家,我家是我家,从来不存在咱们家和娘家,谢谢。”我语速极快地冷冷说着,顺窗户把合同甩给了纪河。
纪河愣了两秒,不疾不徐地推开车门,仰脸望着我,依旧眼含笑意:“上车,慢慢谈。”
觉得速战速决也好,我没多想,一语不发地坐进车里。
结果纪河居然挂着一脸腻死人不偿命的贱笑,猛地一把关上车门,将我捞进怀里,咬上了我的耳朵:“我的好沫沫,想没想我?嗯?”
被耳后痒痒的热气吹得一激灵,我立马伸手去推纪河:“想你个头!麻溜看合同!”
纪河丝毫不顾我的死命挣脱,加重双臂的力道,搂紧我的腰,下巴搁在我颈间轻轻磨蹭着,哄孩子似地说:“乖,合同晚点再看,先让人家抱一会。人家保证就抱着你,什么也不做。当然,你要是想做点什么,人家也可以抱你上楼。”
“你他妈有完没完?”
我忍无可忍地卯足劲儿推开纪河,翻出合同,指着严禁亲密接触、假戏真做的违约条款和保密协议,朝纪河狂吼:“你违约了!”
纪河终于松开我,不黏人也不话痨了,可是变得有点瘆人,咬牙切齿地死盯着我,像在练功运气,一双眼睛,找不到焦点,宛若两潭幽暗的死水。
瞅这架势,我顿时想到了上次在他家那场未遂的犯罪,连忙戒备森严地护住胸口。
但他没发火,只是烦躁地抓着头发点了支烟,连续猛吸三大口,然后皱眉睨向我。
“别说我还没签字,就算我签了,你凭什么觉得,这种幼稚的不平等条约能束缚我?如果我就是不离婚,也不跟你办婚礼成全林川忆,你有什么办法?起诉我么?以什么罪名?”
纪河的嘴角看似在笑,语气却完全不复往日在我面前伪装的温柔贱样,无比生硬霸道,不容置喙。
我竟莫名被震住了,半天语塞地回不上话。
确实,我可以告纪河迷奸、告纪河违背婚姻法强取豪夺,可林川忆也是共犯,我不能连累林川忆。
见我不言语,纪河作沉思状,望向窗外,用后脑勺对着我,喷出一串又大又漂亮的烟圈,甩手撇给我一张照片。
我发懵地捡起照片,还没来得及看清,纪河就毫不留情地把我推下车,顺着车窗丢出合同,轰着油门一溜烟开远了。
跪在纸页翻飞的街边,耳畔只有纪河邪肆狠绝的字句,余音未了:
“宫罹羽沫,你记住,既然我有本事娶你,就多得是让你和林川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筹码,只看我愿不愿意治你。如果想见宫婷,你最好立刻搬回来。”
从相识到分手,整整七年,我第一次听见纪河连名带姓地叫我。
其实……当年我自称水兵沫的另一个主要原因,是不愿透露真实姓名。
因为,宫沫,只是高中同学对我的爱称。
我有一个无比非主流、无比玛丽苏的大名,叫宫罹羽沫,据传是林叔叔在我妈葬礼上给我取的。
宫,是我妈的姓。
罹,是我爸的姓。
羽沫,取自花圈上的悼词,“零光片羽,芳菲未沫”。
可惜,我没半分玛丽苏的命,老天爷总扇我嘴巴子。
纪河口中的宫婷,是我妈。也就是这张照片里,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中年女人。
我妈的死,害我被我爸恨了将近二十五年。
现在,纪河居然拿着我妈的照片,告诉我,她还活着?
我真觉得,命运的五毒打脸掌,快把我脑袋抽放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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