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心之所向(1 / 1)

上了楼,周放看见宋凛家的大门没有关,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大约是听见了电梯的声音,周放刚一冒头,宋凛就穿着一身家居服走了出来。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很自然地走到周放身边,把周放手里的包和买的小东西拎到了手里,全程表情很淡然,眼神温和。

周放拿了钥匙开门,身后的宋凛终于开了口。

“你又怎么欺负她了?”第一句就是问宋以欣的事,倒也在周放意料之中。

她回头瞥了宋凛一眼:“怎么?要替你女儿报仇啊?”

宋凛眯眼笑着,嘴唇动了动:“她在我眼里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现在能有个蛮不讲理的‘霸王花’治她,也挺好的。”

周放白他一眼:“谁家的孩子谁自己管,少指望我。”

宋凛笑笑,不置可否。

周放开了门,转头要去接宋凛手里的包,宋凛手往后一缩,周放接了个空。

“今晚睡哪儿?”宋凛低头问她,声音富有磁性,带着几分性感的喑哑,充满了暗示。

周放觉得眼前的男人简直精力无穷。今天她可是巡了一天的店,又陪了他家的小霸王,哪儿有这个力气?再说了,前一天他也死赖着住到她家了,周放忍不住吐槽:“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就不能庄重一点儿?禁禁欲?”

周放说得直接,宋凛却没有丝毫以此为耻,反而一副以此为荣的表情:“我禁了,禁了十几个小时了。”

周放终于忍无可忍。

“滚!”

新的少女品牌做得很顺利。这一次试水成功让公司的人对于规模扩张充满了信心,一致认为周放可以乘胜追击,多做几个子品牌,将公司发展成一个集团。这样能加快IPO的进程,对公司的发展有积极作用。

周放对于扩张自然是有野心的,但她对于多发展子品牌始终持观望持态度,现在服装产业的泡沫也不小,盲目扩张很容易成为炮灰。

这头的纠结还没结束,那头的麻烦已经袭来。

市场上最近崛起了一个新品牌,叫锦帛,和周放的衣谜定位很像,都是以成熟女性白领为主要消费群体,都在大力开发以贴身穿着、舒适契合为卖点的棉麻质地服装。

锦帛的老板是个30岁左右的男人,本身是做设计、服装加工出身的,对服装的研究比周放更在行。他对周放这种做服装的非专业人士很是不屑,是个十分激进、刚愎自用的人。

他曾在个人社交网络账号上大放厥词,说锦帛上线后会坚持两年零利润,正式和衣谜打价格战,并承诺所有同类产品,价格一定会比衣谜便宜百分之十。衣谜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碰瓷”了。

衣谜的营销经理对于锦帛的这种行为忍无可忍,在社交网络里和锦帛打起了嘴仗,这让财经版的记者高兴不已,一连几天都对此事津津乐道。

周放知道了这事,在办公室大骂营销经理。他虽然没有反驳,但是看表情显然十分不服气。

“周总,这场价格战我们是不可能逃得过的。”销售经理语重心长地说。

周放秀眉微蹙:“这一战确实在所难免,但是你永远要记住,我们是成熟的品牌,我们的市场占有率是现在的新品牌完全不能比的。如果随便来个二愣子我们就要迎战,真的很没有气度。”

营销经理虽然对锦帛依然不爽,但是还是认可了周放的话,他确实是有些冲动了。

见营销经理有服软的趋势,周放这才认真地说到这件事:“价格战是品牌与品牌之间的系统战争,是供应链的比拼。我们的工厂规模更大,理应更高效,所以我们只需要保持优势就能力压他们。”

这场价格战打得可算轰轰烈烈。衣谜注重品牌的情怀和质感,打包工序颇多,周放一直坚持,要保证到顾客手里的衣服如同一件礼物,而不仅仅是一个快递包裹。而锦帛很显然是抓住了衣谜发货速度方面的劣势,他们发货速度快,和衣谜打擂台。

这天,助理气呼呼地向周放汇报:“现在网上有个金牌买手录了一个破视频,他同时从几个店铺里买衣服,我们店和锦帛也在其中。结果锦帛是发货速度最快的,买手收到货忍不住夸了几句,这事摆明了就是锦帛自导自演,有意踩我们。”

周放看了视频,大为光火,但衣谜的发货速度慢确实是问题,他们也无从辩驳。当然,也得感谢锦帛的手段,这引起了周放对这个问题的重视。

本以为锦帛的烂招用一次就够了,谁知它还不依不饶了,在社交网络上宣称锦帛上半年增速是150%,力压衣谜。

然而,周放近来向投行提出了融资计划,衣谜的业绩报表显示上半年的增速在130%,投行也向周放报了锦帛的上半年增速,是120%,对新公司来说已经很不错,但总归市场占有率还是有限。

锦帛这么干,可算是把周放给惹着了。周放之前一直不肯回应,是觉得和锦帛打口水仗实在有损气度,但这会儿他们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她再不回应未免太怂。

周放发出了一封长信给锦帛,回应了他们一直以来的挑衅。

信的内容总的来说也就两个要点。

第一,周放拿两家的货进行了对比。锦帛是用封口袋包装;而衣谜,衣服里有除味的干花包,衣袋外面有纸盒,纸盒外还有布袋,布袋可以当购物袋使用。光是包装,衣谜一套衣服的包装成本就有3块钱。锦帛追求速度,衣谜追求的是品质和贴心。

第二,关于增速。周放公开放话,既然要融资,年度报表都是要提供的,那就把报表公开,谁撒谎,谁就把公司送给对方。

周放这一记狠招终于让上蹿下跳的锦帛不敢接招了。

这场明枪暗箭的价格战落幕后,周放公司虽然没有什么实际损失,但是被新品牌“碰瓷”是事实。锦帛蹭着衣谜的热度炒作了一番,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品牌快速进入了主流市场的视线。不得不说,他们的营销策略是成功的。

这个结果显然让周放公司的员工很不舒服。公司例会上,周放严肃地总结了这件事。

“如果顾客是金银财宝,电商就是市场里最疯狂的淘金者,谁锄头下得深,谁就能更快挖到金子。我们公司的周转率低,供应链还是有问题,打包工人手不足,这是管理上一直忽视的问题。在如今这个市场,要么电子商务,要么无商可务,我们要永远记住这一点。”

宋凛知道周放近来很累,见她稍微闲了一些,便约她吃饭看电影,希望她能放松放松。

吃饭的餐厅是宋凛选的,法式大餐,从前菜到饭后甜点,每一样都昂贵精致。周放全程心不在焉,上什么就往嘴里塞什么,根本没注意自己在吃什么,她脑中一直在想生意上的事。

周放想得太专注了,以至于宋凛和她说话她都没听见。

宋凛看着此情此景,忍不住叹息:“和工作狂谈恋爱原来是这种感觉。”

“嗯?”周放咬着叉子,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宋凛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同情我的前女友。”

周放被他这话说得一脸莫名。

两人都是大忙人,从来没有一起看过电影,投资拍电影可能还实际点儿。

两个人在进影厅的队伍里排队,显得格格不入。别人都是年轻小情侣,穿着休闲,一看就是来约会的;而周放一身名牌套装,宋凛更是穿了整套西服,一副刚从谈判桌上下来的样子。

虽然宋凛已经尽量选了最有趣的电影,但是影厅里的灯一关,周放就觉得困意袭来。

电影开场,鸡飞狗跳的剧情,吵闹的音响,周围的人又在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那么吵的情况下,周放却踏踏实实地睡着了,歪着脑袋,睡姿扭曲。

她近来和人打口水仗、价格战,真的太累了,连此刻睡着了,表情都绷得紧紧的。

宋凛扶着她的脑袋,轻手轻脚地往自己的方向移了移,让她能靠着他的肩膀睡。

整场电影宋凛都没动,他怕自己一动就会吵醒周放。

电影院里睡得太舒服,导致回到家的周放开始精神抖擞。

宋以欣一去寄宿学校,宋凛基本上就不回自己家了,整天赖在周放家里。赖着不走不说,他还对周放家提了诸多意见,这里要重装,那里要更换,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周放家里搬。

洗完澡,周放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想着白天副总说过的话还有关于公司前景问题的讨论。她越想越觉得困扰,现在是衣谜的关键时期,未来可以选择的路很多,就是不知道哪一条能走得更远。

宋凛带着一身凉气上床后和周放说了句什么,周放想事情太专注没听见,也没回应。

宋凛紧皱着眉头,向她的方向移了过来。

略带凉意的大手自周放睡衣的衣摆向上移,粗粝的指腹在周放柔软温暖的肌肤上游走。

周放翻了个身,与宋凛面对面。面对宋凛的挑逗,她始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当年你从线下转到线上,是怎么快速完成规模突破的?我听说当时有个叫PF的公司,专门仿你们的衣服,就像国内的小工厂搞华伦天奴一样。华伦天奴一个国际大牌都受到了那么严重的影响,为什么你还能顺利完成第一次扩张?”

宋凛对于周放的话充耳不闻,翻身骑在周放身上,试图挑起周放身体里的欲望。

周放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啊?当时你是怎么完成那次扩张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专心点儿?”宋凛终于忍无可忍,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闭嘴,你再敢说一句生意试试?”

宋凛恼羞成怒的样子让周放忍不住扑哧一笑。她挣扎着摆脱了宋凛的手,撑着手肘说:“我还要说最后一句话。”

宋凛低着头,威胁地盯着她:“说。”

周放一脸坦然:“早点儿睡吧,今天是做不了坏事的。”

“为什么?”

“家里没有那个了。”

宋凛瞪了周放一眼,一脸要好好惩罚她的表情。

“那正好,你不是喜欢谈生意吗?我马上就和你谈一趣÷阁几亿的生意。”

见宋凛不像开玩笑,周放用力地推着他。

“不行。”

“这轮得到你说不行?”

宋凛不再理会周放的反对,炙热的吻从周放的额头一路向下。周放终于有点儿着急了。

“你该不会是想把我搞怀孕了,然后就能过我爸妈那一关了吧?”周放死死地抓住宋凛还想继续的手,“我告诉你,我爸妈对我之前不结婚就同居的事特别不满意。他们本来就不喜欢你,要是未婚先孕,我看你是一辈子都别想得到他俩的认可了。”

宋凛彻底被周放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给惹毛了。

他一脸不耐烦,直接伸手捂住了周放的嘴巴。

宋凛靠近的时候,周放没有再说话,只是微笑着圈住了他的脖颈。

他是男人,她是女人;他刚硬,她柔软。他的身体构造和她不同,他坚实的拥抱总是让她感到安心。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宋凛突然轻笑了一声:“周放,你知道你最吸引我的是什么吗?”

周放偏了偏头看向他,回答得有些不走心:“美貌?”

宋凛笑了:“是你这泥鳅一样的性格。除了在床上,我想不到其他能制服你的地方了。”

“你制服我了吗?”周放挑眉,“你不是在伺候我吗?我可是动都没有动一下。”

宋凛眼睛微眯,翻身上来:“正好我也收了钱,那就再服侍一次。”

宋凛送周放去上班,周放一路都在睡觉,到公司楼下的时候才醒。一投入工作,周放就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一上午,周放都在找当年宋凛扩张的资料来看,网上能看到的资料不多,周放也只能了解个大概。她和副总谈了一下午,目前向衣谜伸来的橄榄枝众多,如何选择确实是很大的问题。

“前几天苏屿山的演讲,您看了吗?”副总问。

周放点头:“二十一世纪初,苏屿山大力推进电子商务,如今电子商务如日中天,他却说电子商务会很快结束,他的忧患意识还是比较强的。”

“那您怎么看呢?”

“纯粹的电子商务时代会结束,这是可以预见的。未来二三十年,也许会产生全新的模式。企业的目的是零库存,物流的本质是要消灭库存,所以线上、线下必须结合在一起,再加上现代化的物流,形成新模式。”周放笑了笑,“我们需要改革自己,适应新的市场、新的消费者。”

在副总的支持下,周放在会上宣布了新构想——“百城千店”计划。实现线上、线下的融合,才能长远地发展公司和品牌,更好地适应变化。会上,周放提出了“三个零”——零库存、零加盟费、零软装,把店商、电商、微商结合起来,与加盟商按比例分成。

在电商发展如火如荼的今天,周放却要开始做并不算赚钱的线下店,并且要坚持线上线下同价,以期刺激线下的发展,提高复购率。

周放知道公司一定会有人对此产生质疑。她不求现在就得到大家的理解,发展总是需要成绩来证明的。

“如果一个公司成功了,那一定是团队的力量,如果一个公司失败了,那99%是老板的问题,而剩下的1%是团队选错了这个老板才出的问题。”周放语气轻快地说着,大家听完都笑了。

这个年轻的团队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们年轻的老板,公司在周放的带领下,进入了全新的阶段。

“百城千店”计划启动,前来洽谈的人络绎不绝,副总开玩笑说,“百城千店”不够,看来是要“百城万店”。面对不断找上门的商机,周放始终保持着警惕之心,这种扩张是很危险的,周放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本城凡品的例子是业内的教训。以快营销起家的凡品,用一年时间就受到了全国瞩目。然而盲目的扩张,导致原本做服装的电商网站最后品类多得老板到仓库查看都感到震惊。如今凡品只能重新开始,大家都颇为唏嘘。

周放在避免自己的品牌成为第二个凡品。

周放的“百城千店”计划很快就在全国推广开来。衣”的线下店以很快的速度在市场中获得了不错的占有率,季度增长甚至超过了去年一整年,衣谜三个月的营业额达到2.5亿元,资产也跟着翻了好几番。

近来周放一直在全国各地出差,宋凛也只能在视频通话里短暂地见她一面。

周放公司的生意越做越大,吸引了很多投行、基金公司的注意,甚至连美国的天使基金因维斯特都抛出了橄榄枝。因维斯特就是当初帮助宋凛公司上市的公司,至今还是宋凛公司的大股东。

因维斯特上城总部的总经理和宋凛吃饭时说起周放,对她几乎是赞不绝口。他喜欢周放的各种奇思妙想,评价她“年轻人,就是要够特别,才能被记住”。

宋凛有些意外,原来这个女人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这么显眼了。

为了“百城千店”计划的推进,周放创下了一连三个月都在外地出差的纪录,有时候甚至一天要跑三个城市,早、中、晚三顿饭能吃三种完全不同的菜系。周放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累散架了。

好在结果是好的。

衣谜、新品牌以及“百城千店”计划让周放的财富得到了迅速累积。

公司在催促周放快些做出融资选择的时候,周放却在解决另一件事。

她和苏屿山也算许久没见,他近一年进行了好几次演讲,宣传他对市场“新销售”“新制造”“新金融”的主张。不得不说,他确实走在大部分人的前面,至今还在引领着行业风向,受到众人追随。

对于周放能这么快“还钱”,苏屿山并没有感到意外。

按照合同,苏屿山很爽快地还了周放公司的股份,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一年不到,他投资2500万元,收益2.5亿元,这绝对是趣÷阁不错的投资。

“现在你的公司应该被掏空了吧?不怕被人趁火打劫吗?”苏屿山喝着茶,气定神闲地说着。

周放微笑:“总会有这一天的,还能勉强支撑。”

“你比我想象得更有本事。”苏屿山毫不掩饰地赞赏道,“我必须承认,在女人里,你是特别的。”

对于苏屿山的高度评价,周放却没有表现得多开心或者多惊喜。

“其实我并没有想要在女人里多特别。”周放第一次向苏屿山说了心里话,“如果可以,我只想成为一个人生命中的特别。”

苏屿山笑笑,明明嘴角是上扬的,眼中却有几分遗憾和悲伤。

“当年,四月也是这么说的。”

周放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如同神话一样的男人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老去,他坐拥着世人羡慕的商业王国,甚至连周放也曾崇拜过他。而当她真的靠近他,看清了他的生活、他的一切,她只觉得同情。

他才是真正的,除了钱,一无所有的人。

“苏总,”周放认真地看着苏屿山,淡淡地问道,“如果四月还活着,你们会有未来吗?”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是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出发。

“我早就没有未来了。”

“我只是奇怪,为什么男人放纵自己,都可以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周放看向苏屿山,“四月不会想到,自己爱着的人,有一天可以有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她并不是要抨击谁,只是不理解苏屿山为什么会这样做。如果爱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

苏屿山将头转向窗外,一脸绝望。

“她们需要钱,想跟我赚钱;我有钱,我可以满足她们。我和她们就是这么简单的关系。”苏屿山顿了顿,回过头来认真地看向周放,“你告诉宋凛,只要他愿意把‘四月’还给我,我可以把百赛送给他。”

周放摇了摇头:“你的那个‘四月’不是这个‘四月’。现在的这个‘四月’是宋凛一手建立起来的,而你的‘四月’,早就被你毁了。”

许久,苏屿山只是微微低着头:“是吗?”

还清了钱,周放心情大好,虽然把公司都掏空引起了公司高层的不满,但是大家都知道,只有收回股权,才有得到更多融资的机会。

公司最关键的时刻,更需要大家团结一致。

在众多天使基金中,周放接受了因维斯特,和宋凛一样。她必须承认,她这么选择,一方面是看中因维斯特强大的资金实力,另一方面是想向宋凛证明,她是有资格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的。

和因维斯特在上城总部签合同的那天,周放没有参加公司的庆祝聚餐,一切活动都交给副总主持。周放的心已经飞了,她提前下班,特意去买了一身新衣服,又去超市买了很多菜。

家务她并不拿手,可是今天,她却只想和宋凛一起庆祝,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她拎着大包小包,拿宋凛给的钥匙进了他的家门。

周放钻进厨房就开始忙活,杀鱼不敢,切肉嫌腥,洗菜一片叶一片叶地洗,简直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周放突然佩服起宋凛,怎么能做饭又快又好吃。

厨房水龙头的声音很大,周放隐隐约约地听见大门有响动,赶紧关了水龙头,直接用围裙擦了擦手,兴高采烈地冲了出去。

“宋——”“凛”字还没有喊出口,周放已经看清了进来的人。

宋凛和林真真。

周放有些尴尬地看了宋凛一眼,很显然,宋凛也没想到周放会在,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诧异。

“你不是去出差了?”

眼前的情景显然有些诡异,周放不自在地看了两人一眼:“合同签完就回来了。”

宋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林真真,最终轻叹了一口气。

“你先回去一会儿,我有点儿事要谈。”

周放尴尬地解下了围裙,随手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周放要走,宋凛才注意到厨房的油烟机一直在响,他一把抓住了周放有些冰凉的手。

“你在做饭?”

“就烧了个开水。”

“没吃饭?”宋凛眉头皱了皱。

周放干笑着摆摆手:“我回去吃面,你谈事吧。”

虽然说得洒脱,但是周放必须承认,此时此刻她根本不愿意离开。

她想知道宋凛到底有什么话要和林真真说,还是不能当着她的面说的话。他明明说过不爱林真真的,不是吗?

周放甚至不能阻止他们见面。他们有一个女儿,她永远都是他们二人不可分割的纽带,她的身体里融着二人的骨血。

周放脑中突然响起了前阵子在家吃饭的时候父母说过的话。

“你现在是被爱冲昏头脑了,你觉得他的一切都可以接受,实际上你不能。他已经三十几岁了,有自己的世界,不可能为你而改变,只有你去适应他。还有他的女儿,都那么大了,就算嘴上接受了你,你又怎么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还这么年轻,这辈子你还想要自己的孩子吗?如果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怎么和那个女孩相处?”

当时,对于父母针针见血的话,周放完全没有听进去。

关于宋凛,她始终只有一句话:“我相信我没有选错。”

可是此刻,她突然意识到,父母的反对都是基于对她性格的了解。

他们说的每件事,都是周放之前没有考虑过的。原来她比自己想象得更在乎这一切。

周放和林真真擦身而过时,宋凛没有开口挽留,她一瞬间很失落。

和一身素雅白裙的林真真相比,周放身上穿的火红性感套装实在显得有些艳俗。

回到家,周放一直坐在沙发上,她甚至感觉不到饿。

周放走后,屋子里只剩宋凛和林真真二人。宋凛的表情始终紧绷着,林真真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视线一直落在周放放在茶几上的围裙上。

“你会和她结婚吗?”林真真的声音柔柔弱弱的。

“你蹲我蹲到楼下,就为了问这个?”

林真真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又问了一次:“你会和她结婚吗?”

宋凛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水,一瓶递给林真真。

冰凉的瓶身透过手心将这份凉意传进心底,林真真听见宋凛说:“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吧。”

林真真听到这个答案,心里有些难受。

这么多年,她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她那么努力,甚至拖垮了身体,却得不到苏屿山的一句承诺,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

分手后,那个男人给了她那么多钱,那是以她的层次和能力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可是她却没有感觉多幸福。原来钱多了并不会让人觉得快乐。

近来她常常怀念当年,宋凛一心围绕着她和宋以欣的时候。

人只有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当年她总是嫌弃宋凛拿回来的钱少,现在想想,他当年给她的,就是他的全部了。

“你以后还会有孩子吗?”

宋凛正在喝水,被林真真问得愣了一下,半晌才淡淡地回答:“不管我有几个孩子,我对女儿都是一样的。”

“宋凛,把以欣给我吧。”林真真的语气中充满着乞求。

“你应该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你知道我的。”林真真眼中流露着绝望,“我没多久可以活了,我只想用我最后的日子好好和她相处。”

宋凛也听说了她的情况,原来她得了肝癌并不是骗他的。说同情她,宋凛多少还是有一些的,毕竟林真真是宋以欣的亲生妈妈,考虑到孩子,他总不忍心做得太绝。

“好好住院吧,控制得好的话还可以活很久。”宋凛抿唇,“至于以欣,我不可能让你带走,你去住院,我会定期让她去看看你。”

“宋凛,你恨我吗?”林真真眼中水汽氤氲,“如果当年我没有出来,是不是这辈子,我们就会那样过下去了?”

宋凛看向她,神色始终平静,他拿出手机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我让司机上来接你,送你回家。”宋凛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不早了,她还没吃饭,我要去做饭了。”

司机很快上了楼,安静地等在一旁。林真真即便再不甘心,也知道宋凛的意思了。

她默默地流着泪,拿起包跟着司机往外走去。

开门的那一刻,她突然听见宋凛在身后说道:“要不是你走了,我不会知道我要的到底是什么。我不恨你,相反我很感激你,不是你,我不会有机会遇见她。”

宋凛拿钥匙开门的声音也不算小,但周放想心事太专注,没有听见。

等宋凛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周放才意识到自己正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一时也有些尴尬。

“猜到你不会吃面。”宋凛表情温和,“过去,吃饭了。”

周放抬头看了他一眼,想问什么,最终却没有问出口,只是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走。

饭桌上,两人相对而坐,宋凛只做了三个家常菜。

“你买的菜我没做完,有的太费时间,下次吧。”

“嗯。”

周放沉默地吃着饭,宋凛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你不问问我都和她谈了什么?”

“问什么?”

“看来你还挺信任我的。”

宋凛低头夹着菜,筷子却突然被周放的筷子按住。

周放气恼地问道:“我不问你还真不说?”

宋凛眉眼带笑:“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乎。”

周放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宋凛抿了抿唇,淡淡地说道:“她得了癌症。”

这让周放不禁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林真真见面时的情景,有些震惊:“她真得了癌症?”

周放想不明白,林真真得了癌症还浓妆艳抹地在酒桌上为了苏屿山与他人虚与委蛇地应酬,就为了得到分手后的那些钱吗?据周放所知,苏屿山对跟过他的女人都很大方,不管赔不赔酒他都会给,林真真这样做完全没必要啊,甚至跟了苏屿山后,她还多次找宋凛拿钱,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放考虑到林真真和宋凛的过去,说话也变得小心起来:“她得了病,为什么还那样拼?我应酬时碰到过她好几次。”

宋凛表情淡淡地夹着菜,眼中毫无波澜:“她想在苏屿山面前博得尊严。她以为自己独立一点儿,又能帮到苏屿山,就能在苏屿山面前与众不同。她若能抓住这个机会成功上位嫁给苏屿山,就能扬眉吐气,她的心理并不难揣摩。”

周放想到这一切,忍不住轻叹。林真真恐怕也明白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可是到了她那个地步,没有钱、没有背景,甚至连健康都没有了,生活哪里还有希望呢?

“她是为宋以欣来的?”

宋凛点头。

“孩子知道她得病的事吗?”

“还不知道。”

周放想到宋以欣几次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样子,忍不住担心:“她其实挺在乎林真真的。”

宋凛比她冷静得多:“谁能不在乎自己的妈。”

周放想到宋以欣终会知道这一切,竟然有些心疼她。

“林真真会死吗?”

宋凛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回答:“也许吧。”

周放轻叹一声。

周放思前想后半天才开口道:“以后你和她见面,能不带回家里吗?”

宋凛一愣,解释道:“她在楼下等我,毕竟是个重病的人,我不想在外面闹得难看。”

“你俩在家里谈,我闹心,以后别在家里了。”

“好。”宋凛突然放下碗筷,抬起两只手,越过饭桌,捧住周放的脸,强迫周放看向他。

他语气温和,还带着丝丝心疼。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不知道哪里是雷区,对不起。”

周放被他温柔的语气惹得眼眶一红。

她年轻的时候谈恋爱,爱的是爱情的感觉,它比爱上那个人更深刻,因此付出了一切、毁掉了一切、最后失去了一切;恢复过来后,再遇到下一个人,因为契合而彼此吸引,从一个人的生存变成了两个人的生活。

这就是成熟以后的爱情。

林真真的病发得很急,听说她是在回家的电梯里病发晕倒的,物业的人把她送去了医院。抢救过来后,她就在医院住下了,听说连个看望她的人都没有。

宋凛考虑了一晚后,决定将此事告知宋以欣。

在强迫宋以欣染回黑发后,宋凛又减少了她的零花钱,没收了她的手机,对她进行了全方面的管束。她现在对宋凛颇有怨气,还有点儿抵触,宋凛去接她回家时,她一直对他横眉冷对。

吃饭的时候,宋凛把林真真得了肝癌的消息告诉了宋以欣。

一向如同小炮仗一样的宋以欣,在知道了这个消息以后,却显得异常平静。

这反而让宋凛有些担心。

晚上八点多,周放回到家,宋凛干洗的衣服送到了她家,便拿钥匙把衣服给宋凛送过去。

周放不知道宋凛把女儿接回来了,一进门,看见宋以欣安安静静地坐在客厅里,显得有些惊讶。

“你爸呢?”周放手上拎着宋凛的西服,左右看了看,“就你一个人?”

“在洗澡。”

宋以欣的声音很低落,周放一听就知道她情绪不太对。周放把西服随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两步就走了过来。

“你这是怎么了?终于被人打了?”

宋以欣白了她一眼,没搭腔。周放耸了耸肩,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我把你爸的西服给送过来了,我回去了。”

周放刚一转身,就听见宋以欣在她身后问道:“肝癌,是不是挺严重的病?”

周放一听她问这个问题就全都明白了。

“好好控制的话,还是能活很久的。”周放以为自己这么说,多少可以安慰到宋以欣。

宋以欣的表情却很平静:“我同学的爷爷,查出来肝癌晚期,还没开始治呢,一个星期就死了。”

“不至于。”

宋以欣眨了眨眼睛,眼中流露出脆弱:“我以前老是想,与其有那样的妈,不如她死了算了。没想到诅咒成真,她真的要死了。”

“宋以欣。”周放眉头皱了皱。

“我去睡觉了。”宋以欣没有再说下去,起身回房了。

她的背影看上去又瘦弱又孤单。

一对夫妻可以选择要不要孩子,孩子却不能选择父母。

周放突然有些心疼,不管宋以欣平日里多叛逆,终归只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周四是林真真的生日。事实上,她自30岁以后就不过生日了,她不喜欢直面自己年华老去。

或许是因为人之将死,这次她突然想要过生日,她怕这是自己最后一个生日了,她想,自己至少要在这个世界上有些美好的回忆。

林真真生日那天,宋以欣去了。病房里的其他人都为林真真唱起生日歌,气氛热络,林真真那天的精神格外好,被感动哭了好几次。

晚上带宋以欣回家的路上,宋凛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刚才还好好的林真真突然病危。

宋凛当即赶回医院。

可路况不好,堵了四十多分钟,宋以欣终究是没有看到林真真最后一面。

林真真的死让所有人都感到措手不及。

宋凛通知了林真真老家的父母兄弟,才知道她和他们已经彻底决裂了。当年拿了宋凛家六万块钱,“卖”了女儿之后,林真真父母就再没管过她。林真真背叛宋凛到城里打拼时,父母兄弟的唾弃加深了她对家人的恨意。后来她拼着身体赚到钱,老家的兄弟结婚盖房子来找她要钱,被她拒绝了,那之后她就和老家断了联系。

这会儿她死了,老家的父母兄弟怕她在外惹了事,要他们出钱都拼命推辞,不愿意接手她的身后事,连让她落叶归根,葬回祖坟都不肯。

最后是宋凛带着宋以欣为林真真选了墓地,将她埋葬在了这座让她梦醒梦碎的城市。

周放不知道林真真的死对自己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以后她再也不用担心宋凛会和林真真见面了。父母带给她的压力一下子就少了很多,可她却没有感到轻松。

人死恩怨消,周放不知道与林真真一起生活的那几年,会不会成为宋凛永远的伤口。

因维斯特的十亿融资正式进入周放的公司,合同中定下的两年内IPO的目标如同一块大石头压在周放身上。近期她尽量减少了和宋凛的见面,即使见面也不知道能和他说什么。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是明明发生了那么多事。

得到融资的周放终于启动了生活馆的计划。

她在原本的构想之上对生活馆进行了比较大的改动。她想以生活馆为文化中心做一个服装商圈,圈一块地建成商业区,进行大规模招商引资。

下午开完会,周放整个人累得不行。正在办公室吃外卖的她接到了宋凛的电话。电话里,宋凛似乎很生气,也不说发生了什么事,就说要来接周放,让她帮个忙。

宋凛带着周放开着车气呼呼地去了一家酒吧。两人半个多月没见,见面后第一件事就是宋凛带着周放一起去找宋以欣。

林真真死后,宋以欣的叛逆值到了顶峰,她连难过的表达方式都和别人不同,她把自己封闭起来,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宋以欣有男朋友的事,周放一直都知道。毕竟是高中生,情窦初开,会谈恋爱也是对这个世界好奇的表现。周放也不是不开明的人,对此也没有太过惊讶。

只是她没想到宋以欣谈的这个男朋友那么不像样,带着宋以欣到了那种场所。

穿过喧闹的人群,宋凛找到了浓妆艳抹的宋以欣。

她故作妩媚地坐在吧台边,但是眼神中还是有着无法掩饰的稚嫩。

见到暴怒的宋凛,宋以欣一脸冷漠,拉起她那已然喝醉的男朋友就要走,却被宋凛一把拦住。

“去哪儿?”

这男孩平日胆子未必有多大,但是此刻喝多了,酒壮怂人胆,他拍着吧台和宋凛较起劲来:“宋以欣是我老婆!你管我们去哪儿?”

宋凛死死地握住拳头,对那男孩大吼一声:“滚!”

宋以欣见宋凛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一脸视死如归地挡在男孩面前:“我怀孕了,我要和他结婚,你少管我!”

听到“怀孕”两个字,宋凛再也忍不住。他指了指那个喝醉的小子,整个人几乎要着火了:“是这小子的?”

男孩年轻气盛,推开宋以欣和宋凛正面对抗:“我知道你,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睡了多少人的女儿?我就睡了一个,怎么了?”

宋凛怒极反笑,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时,周放就知道要出事了。

宋凛回头看了周放一眼,努力压着脾气交代道:“周放,把她带回家。”

周放上前抓住了宋以欣,却被宋以欣一把甩开。

宋以欣冲到宋凛面前说:“我已经决定要和他结婚了,以后他就是你的女婿,你接受就接受,不接受我们就断绝关系!”

那男孩也没多大年纪,也就十五六岁。他和宋以欣谈恋爱有一年多了,原本还因为她个性特别对她有几分眷恋,谁知她近来死了妈,老是哭哭啼啼地找他倾诉,搞得他也很恼火。他本来提了分手,谁知宋以欣突然拿了个两条杠的验孕棒给他。起初他也吓得要死,但是考虑到宋以欣是个富家女,又是家里的独女,要是自己真的和宋以欣在一起,以后说不定能继承家业。这样就不用再为考试、升学所烦,也挺不错的。他这么想着,就大着胆子对宋凛嚷嚷道:“不管怎么说,她怀了我的孩子!我一定会负责的!”

宋凛被眼前的场面气得失去了理智,拳头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砸在那男孩身上,却被周放抬手拦住。

她把宋凛往后拽了一步,站到了宋凛和那男孩中间。

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周放皱着眉教训宋凛:“这里这么多人,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对一个小男孩动手?太没风度了。”

说着,众人就听见啪的一声。

周放毫不留情地抬起手,狠狠地掴在了那个男孩的脸上。

“我是女人,动手比较合理。”

周放突然的一巴掌惊呆了众人,把那男孩也给打蒙了。

宋以欣见自己男朋友被打,立刻上前相护,那一脸倔强的表情让宋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十五六岁的孩子能知道结婚的意义吗?又能懂责任代表什么吗?宋凛知道这个男孩接近宋以欣的目的。他冷冷一笑,突然就发了狠。

宋凛对那男孩说:“你愿意负责,很好。我为我女儿的好眼光而感到高兴,不过你们以后的生活可能要辛苦一点儿,这孩子你们怕是得自己养了。”

他把周放往怀里一扯,嘴角带着笑意:“这是我的女朋友,她现在也怀着孕,前段时间刚照过B超,是个儿子。我女儿嫁给你,嫁妆我会准备,但是家里的家产还是得留给她弟弟。”

宋以欣震惊地看向宋凛和周放,大约是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她瞪着眼睛对宋凛大吼:“谁要你的臭钱!”说着,她拉着小男友就要离开。

谁知刚刚还大言不惭地要和宋以欣结婚的小男孩,一听到没有家产可分,还要自己养孩子,立刻就怂了。

“去哪儿啊?这怎么行啊!你爸不养,我们俩怎么可能养得起孩子?”

男孩变脸如此之快令宋以欣难以置信,她不甘心地问道:“怎么就养不起了?就不能出去打工吗?”

男孩被宋以欣的话吓到了,脸色瞬间煞白,说话都开始结巴:“那怎么行啊……我成绩不好我爸妈都要揍我,这要是不……不读了……那不得打死我啊?”他越想越害怕,软弱地抓着宋以欣的手,“要不这个孩子不要了吧?我们还小,以后长大了还是会有孩子的,好吗?”

宋以欣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下去。

原本还叛逆着要和宋凛抗争到底的她,听完男孩的话,架也不吵了,哭着就跑了。

虽然周放和宋凛都很生气,但是此时此刻也顾不上教训那个男孩了,只能赶紧去追宋以欣。

宋以欣哭了一路,回到家就跑进了房间,反锁了房门。

宋凛很少在周放面前抽烟,此时此刻,他一根一根地不停抽着烟,眉头深锁,眼中全是生气和后悔。

宋凛觉得,女儿还不到16岁,还在读高一。她还这么小,能知道什么,是自己没有正确引导她。如今怀孕的事儿不管怎么处理,对她的身心都是极大的伤害。

宋凛自责极了。

周放叹息着看着宋凛,觉得他好像一瞬间老了许多。

宋以欣一贯叛逆,周放又是个“外人”,宋以欣自然不会听她的。但是宋凛是个男人,这种事,总归是女人来处理比较好。

周放起身去敲宋以欣的房门,并没有抱宋以欣会开门的期望。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晌,她听见门锁咔嗒一声。

周放虽然惊讶,但是她更怕宋以欣反悔又把门关上,赶紧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宋以欣抱着膝盖坐在飘窗上,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怜。

周放进了屋,找了张椅子坐下。

她没有当过妈,也并不知道别的家长是怎么做的,只能凭着本能和宋以欣交流。

两人随口聊了几句,周放见宋以欣不那么排斥自己,开始进入正题。

“你打算怎么办?”周放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我是说这个孩子。”

一说起这事,宋以欣又开始哭了。

“你太小了,”周放叹气,“打掉吧。”

“拿什么打?”

“去医院,不会很疼的。”

宋以欣转了个身,撇着嘴瞪她一眼:“我没有怀孕。”

“啊?”周放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验孕棒是我在学校厕所里捡的。”

“……”周放听说过捡钱、捡手机,捡验孕棒还真是头一回听说。这是什么烂学校?还有,这丫头片子,到底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宋以欣说起这个话题,就忍不住抹眼泪:“我妈死了,我爸又不喜欢我,我什么都没了,就只有他了。我能感觉到他不再喜欢我了,可是没有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以欣看起来难受极了:“他要分手,我不想分。”

“你这方式也是够愚蠢的了。”周放眉头皱了皱,想到宋以欣就算没怀孕,她和那男孩尝了禁果也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周放忍不住咒骂道:“那你还是吃了亏,早知道我应该多打他两巴掌。”

宋以欣见周放这么维护自己,破涕为笑:“没有。”

周放皱眉:“那他怎么能信了你怀孕?”

“他过生日的时候带我去喝酒,估计是想把我灌醉了,趁机……我酒量好,把他给喝倒了。他醒了之后以为自己得逞了,一直挺得意的。我怕他和我分手,一直没揭穿。”

周放想到那男孩的怂样,忍不住说她:“你是疯了吗?这样多坏名声。”

“你不懂。”宋以欣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噘着嘴仰着脸,“我特别爱他。”

周放啧啧两声,语重心长地说:“相信我,等你长大了再回首这一段,你只会感慨,当初是怎么眼瞎了呢。”

“……”

两人像姐妹一样聊了许久,最后宋以欣问周放:“你真的怀孕了吗?”

周放笑着说:“你爸蒙你们的。”

“那你以后会生孩子吗?”

“我以后都不一定跟你爸呢,万一有更有钱的男人出现呢?”

宋以欣笑道:“也是,我爸那样的,正常人都看不上。”

周放摸了摸宋以欣的头,很认真地对她说:“你要相信你爸爸,他对你还是很好的。你要知道,要是换了我,早就把你打死了。”

“……”

一直焦急地等在门口的宋凛见门开了,赶紧凑了上去。

宋以欣看见自己老爸要进来,没好气地说:“不要让他进来!”

周放耸耸肩,只得把宋凛推了出去。

“她还好吗?”宋凛有些紧张,声音明显有些发颤。

“没怀孕。”

“怎么回事?”宋凛皱着眉头,很是担心。

周放把宋凛往外推:“别问了,没怀孕就是万幸,以后好好教吧。”

听完周放的话,宋凛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周放知道宋凛这一晚经历的复杂心路,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感慨地说:“感觉到你的不容易了。”说完她转身要去拿自己的包,“早点儿睡,我先回家了。”

周放刚一转身,宋凛就把她拉了回来。

宋凛紧紧地拥抱着周放。

“谢谢。”宋凛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一晚,他实在太累了,“你比我镇定。”

宋以欣抗拒宋凛,却愿意和周放交流。这也许就是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爸爸永远不可能替代妈妈。

就像宋凛身边出现过那么多女人,却没有一个让他频频回顾、失去原则,除了周放。

看来,不论是宋凛还是这个家都需要周放,只因为她是周放。

“结婚吧。”

宋凛这三个字说得掷地有声,周放觉得自己的心如同一汪平静的湖水,被突如其来的石子击出一圈圈的涟漪。

听了周放的建议,宋凛给宋以欣办理了转校手续,把她从贵族寄宿学校转到了普通的寄宿高中。宋以欣从小生活条件优渥,这样安排既能让她去体验一下普通人的生活,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分开她和那个男孩。

孩子毕竟是孩子,宋以欣到了新环境以后,把以前的那些烦恼忧伤都抛到了脑后,一心想着怎么和别人交朋友。

转校后,宋凛便切断了宋以欣的经济来源,这种方式是最直接的,叛逆的宋以欣老实了很多。

宋以欣自从转校以后对周放一肚子意见,学校放半天假,宋凛没空,又怕宋以欣会出去鬼混,让周放替他去接女儿。周放正好有时间,也就没有推辞。

宋以欣从坐上她的车后就开始叽歪:“我知道都是你在背后挑唆,后妈都是这样,巴不得整死我才好。”

不管宋以欣怎么说,周放始终气定神闲地开着车,看都不看宋以欣一眼,她冷笑着说道:“你再不闭嘴,我就挑唆你爸把你送回老家上学。”她轻蔑地看了一眼宋以欣,“反正你爷爷奶奶也很想你。”

一听要回老家,宋以欣立刻识时务地闭上了嘴。老家就是好山好水好无聊,每天睁开眼就是青山绿水、小镇人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谁受得了。

宋以欣想了想,咬牙切齿地说道:“算你狠。”

周放带宋以欣去吃了饭,又给她买了新衣服。临走的时候,宋以欣一直盯着周放的钱包,周放都被她的小眼神逗乐了。

“干吗?怎么还不滚?”

宋以欣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给我点儿钱!”

“凭什么?”

宋以欣一脸气愤:“我爸一个月只给我600,吃饭都不够。天天吃食堂,我都要发育不良了。”

周放从钱包里数了2000块钱,宋以欣见周放拿钱了,高兴地要去接,谁知周放又把手抽了回去。

周放坏坏地对宋以欣一笑:“我告诉你,阿姨多的是钱,要是你哄得我开心,能给你的,多了去了。”

宋以欣为了拿到钱,立刻上演了一场小狗讨食摇尾巴的戏码。

“阿姨,你怎么这么美啊!”

周放笑笑,拿钱砸了一下她的头:“小丫头片子。”

刚把宋以欣送回学校,周放就接到了宋凛的电话。

宋凛那头很安静,安静得周放可以隐约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你给她钱了?”

“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宋凛温和地笑道:“她特别嚣张地打电话和我宣战,说再也不找我要钱了,以后有人给她钱花。”宋凛说完,顿了顿,“别惯她,她会越来越无法无天的。”

“宋凛,其实她真的是个特别简单的女孩。她要的不是钱,是你的关心和陪伴。”

宋凛没想到周放会说出这样的话,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冷却多年的心突然被焐热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想结婚了,现在想想,原来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只是因为自己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宋凛感到庆幸,在他快要对感情感到绝望的时候,遇到了周放这样一个女人。

他由衷地说道:“周放,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是个特别伟大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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