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奥尼亚的大火最后终于彻底熄灭, 火狼被支离破碎的尸体被作为祭品告慰逝去的亡灵。
数千人死亡, 近三十万人无家可归, 损失财务资源不可计数。
不知道从何时起, 那被“神谴”了的命运祭司临死前的一番预言,已经不是秘密了……倒不如说,被篡改后的预言,成为了暗潮中最为汹涌的一环。
焚天的火灾, 神灵的遗弃,君主的死亡。
而现在,第一项已经应验了……第二项, 似乎也要紧接着到来了。
据说啊,那只疯了的火狼正是神灵的旨意,他们抛弃了帕提亚,他们要帕提亚灭亡。
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神灵们, 对傲慢的……不满了呀……
所以他们将灾祸降临在他的土地上, 这才是神灵真正的谴责, 而说出实话的命运神殿,成为了殉难者。
似真似假的流言在无家可归的人们中流窜,也许没有人当真, 没有人敢当真,但是所有听过流言的人, 心中都留下了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阴影。
对啊,我是无辜的,所以我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灾难呢?这不是我的错啊, 难道这灾难是我注定的命运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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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王殿涅斯克希斯的保护下,王庭在火灾中幸免于难,除了全部浅了一层的水池,所有的建筑都毫发无伤。
缪宣的双手都已经完全恢复了,在这人手紧张的多事之秋,他自然也躲不了闲,被拉来帮忙处理政务。
偏偏帕提亚其他的地区也不安宁,南方据说出现了很强大的魔物,已经毁了许多城镇,死了很多人,往日里这种事情应该是王殿带着军队去处理的,但是爱奥尼亚正值火灾结束,根本分不出王殿来。
缇琉利乌回来了,毫无疑问征服王这一次再也不会,也不能够赶他走了。
第一王殿回到了属于他的位置,权柄更胜往昔,涅斯克希斯却比往日更加沉默与低调,即使他拥有着守护王庭的功劳。
引起炎灾的,是奥卢卡的火狼。
总要有人负起责任的,不论是对烧毁了三分之二的爱奥尼亚,还是对重伤垂死的第四王殿。
在所有王殿都投身于抗争炎灾情况下,唯一一位没有参与救灾又与火灾源头关系紧密的第三王殿,奥卢卡即使没有过错,他也要担负起一切后果。
至于维比乌斯,他的命算是从死神手中抢回来了,但是属于他的力量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距离完全恢复不知道还要多久。
缪宣这一次来王后的寝宫,就是想来看看维比乌斯的。
困扰他的长发终于短了许多,从腰部剪短到肩部,而旧的轻铠已经不能使用了,缪宣只能把那件两年前就收到了,然而一直压箱底的【莲花】装备起来。
而直到上身后缪宣才发现这件铠甲它——不是裙子!
喜大普奔!
终于不用穿裙子了!
【莲花】是长袍款式的轻铠,腰部仍然有加厚设计,只不过装饰物不再用先前那一件里的金色材料,而是全部换成了白色的金属,胸口处有系披风的搭扣,关节处也新增了许多防御环节……难得的是即使他这两年长高了肩膀还宽了,穿着也不会觉得不适。
总的来说,这是一套相当优秀的铠甲,即使放在末世中也是合格的,难怪会被系统计算入装备栏。
缪宣知道玛忒斯的建模容易惹事,很少尝试过原来的轻铠和祭司袍外的衣物,人们也习惯了他固定的两个形象,这一次他换了一套铠甲,即使周围全部都是忙于灾后重建的人们,他仍然引起了大面积围观。
科涅莉亚身边的侍女长带着他走入了寝宫,当他们到达门口的时候,这个和木偶一样的侍女毕恭毕敬地转身朝他躬身,随后她回头打算通报。
“请等一下。”缪宣伸出手,轻轻地拦住了她。
侍女温顺地垂首:“是。”
乳白色的寝殿内,科涅莉亚站在一张垂着重重纱帘的软塌边,缪宣从未见过这样的王后,她第一次没有了精致的妆容,没有了端庄妥帖的衣着,没有了优雅从容的仪态。
这位稀世美人简简单单穿着一件白裙,凌乱地披散着长发,她垂首看着病床上的儿子,双手环抱,死死捏着两臂——她的长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在血肉里了,甚至染红了白色的衣袖。
科涅莉亚,她在哭泣,也许是悲伤与愤怒,但是更多的无疑是憎恨。
但是无论她在想什么,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科涅莉亚绝对不会愿意自己的示弱被外人看见。
缪宣掂量了一下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果断有了决定,他对侍女道:“不要告诉王后今天我来过。”
侍女仍然是欠身,没有说话。
缪宣也不在意这侍女会不会汇报,他低低叹了一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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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王庭和幸存的神殿一起伸出了援手,落难的人民中仍然有一小半无家可归,每一天每一刻都有人重伤不治,无数失去双亲的孤儿未来迷茫,粮仓同样焚毁,富饶的王都爱奥尼亚第一次陷入了从各地紧急运送物资的窘境。
征服王带着他的兵马巡城,这位为帕提亚带来了数十年胜利的王者,在面对那残垣断壁之时,竟是产生了些微的无力之感。
他没有涅斯克希斯隔绝火焰的光幕,更没有缇琉利乌操纵海洋的力量,但是他能战斗,他才应该是那个深入火海击毙魔狼的人!
为什么那个时候他犹豫了呢……为什么呢?明明他有魔狼根本无法突破的战神之盾啊……
假如是他进入火海,维比乌斯就无需重伤,玛忒斯也用不着伤了双臂。
是啊……为什么呢……
征服王带着眷属们回到了王庭,他的三位王殿已经等在执政殿内,这几天他们三人为了灾后重连各自的神殿都没回,实在是困了就休息在殿内。
即使是以王殿的身躯,三人的眼眶下也熬出了青影。
涅斯克希斯和缇琉利乌都长出了胡茬俨然一脸沧桑,而缪宣……他还是挺好看的。
征服王同样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不会比他的两个大儿子整洁多少,他大步跨入执政殿内,对着三位王殿点点头,随后朗声道:“让所有人都过来,所有人。”
缪宣一愣,抬头看了眼征服王,对上了他平静无波的双眼。
前几日整个王庭高速运转忙于救灾,现在灾情稳定下来,看来终于是要来一次了。
“玛忒斯,你也受了伤,坐着旁听吧。”征服王言简意赅。
“不是什么重伤,我已经恢复了。”缪宣露出袖子中完好的双臂,“多谢您的关心。”
征服王低声地冷硬道:“去吧,不要让你的兄长和母亲再担心了。”
缪宣放下了手中的笔:“……是。”
君主的政令快速地传达,臣属与元老们迅速地集结在执政殿中,虽然没有往日统一穿着红白搭配的衣着,但是今日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疲倦严肃。
征服王站在大殿中央,看着他的子民,他的战友。
这一场天灾已经带走了太多性命,其中也有不少他熟悉的面孔。
假如说炎灾是一支军队,那么毫无疑问它已经赢了。
这些站在帕提亚权利中心的人们,早已丧失了斗志,他们期望着挽回最后一点损失,却根本不思索反击……和战败的俘虏一样。
“抬上来。”征服王言简意赅地对着侍从们吩咐。
短短几分钟后,一群侍从就一同端着一块蒙着布的方形物体放到大殿中央的桌子上,它扁平而却有着不小的面积,在猩红色绒布的遮掩下,略微隆起一些弧度。
征服王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桌子前。
他慢慢环视着周围,用锐利的眼神让所有接触到他的视线的人垂下头颅。
“我要你们回答我一个问题。”征服王朗声道,声如洪钟,“我,赛克斯塔,曾经遇到过多少次数量多于我甚至几倍于我的敌军?”
这个问题让人们迷茫,没人知道他们的王者想要得到什么答案,毕竟这个问题和炎灾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我知道你们回答不出来。”征服王毫不意外,“因为我的帕提亚,从曾经勒托之海边的一个小渔村,到如今的世界主人,经历过的战役与遇到过的强敌数不胜数!”
“没有人回答,为什么?因为你们谁都记不清我到底斩下多少强敌的头颅。那么现在你们来告诉我,在遇到强敌的时候,我有哪一次失败了吗?!”
人们惶恐地抬头看着他们的王者。
“没有人吗!没有人敢吗?”征服王冷笑着反问,“事实就是,我!未尝一败?!”
“炎灾不过是一支已经灭亡的军队,它竟然就让你们丧失斗志了吗?!相信所谓神灵的抛弃了吗?!相信爱奥尼亚命该如此吗?!”
良久没有人说话,人们怔怔地望着他们的征服王。
“不!我是你们的将军,我是你们的征服王,我不允许你们认输,假如神灵抛弃了帕提亚,那你们就以我为信仰吧!我不管神山和十狱是什么样子,但是我的帕提亚,它的主人只能是我!”
征服王大喝一声,突然掀起了桌上的猩红绒布!
缪宣定睛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块粗糙的城市模型,它建立在海洋边,有着规整对称的分布,充满了几何数形特有的干净美丽,它不是什么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但是它无处不显得生气盎然。
“看啊,我的臣属们,这才是我们应当有的反击,火灾算是什么?短暂的失利无法阻拦我胜利的步伐!”征服王示意人们看着桌上的沙盘,像是狮王炫耀它的领地。
“我要重建爱奥尼亚!让它成为真正的永恒!”
臣属们怔愣地望着那一块城市模型,看着那些他们熟悉又陌生的大街小巷,不知道是谁先鼓起了掌,那就像是开启了人们抒发感情的开关,人们望着他们的君主,望着这个神灵一般带着他们无数次胜利的男人。
仿佛他是他们不变的基准,至高的信仰。
也许拯救了王都的第一王殿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支持,但是提起“王”这个词语,人们的第一反应只能是这位建立了帕提亚的君主。
未尝一败的战绩巩固了他的权威,他得到的胜利有多少,人们对他的信仰与忠诚便有多少。
被天灾所打击的士气,正在逐渐昂扬起来,未来美好而值得期许,笑容与希望弥漫在原本愁云惨淡的执政殿内。
涅斯克希斯看着那雕刻了一整个城市的模型。
它是由一种软而廉价的金属制作而成的,假如由神眷者操刀,大概一个下午便能完成,但是这是在已经有了图纸的情况下。
爱奥尼亚的毁灭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那么这模型的原版,新王都的规划……又是什么时候完成的呢?
涅斯克希斯维持着振奋的微笑,环视着殿内的人群。
他的父亲是如此骄傲,他曾经建立了爱奥尼亚一次,现在就要建立第二次,他要亲手赋予这个城市新生,宛如爱奥尼亚真正的神灵。
涅斯克希斯的视线最后落在了他不远处的缇琉利乌身上,他这位长他数年的大哥,此时也露出了赞叹与满意的笑意。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人的凝视,缇琉利乌转头看向涅斯克希斯,他朝他友好地微笑,无懈可击。
作者有话要说:
在罗马大火事件后,当时的皇帝尼禄重新修建罗马王城,穷奢极欲,耗资甚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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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的目标三:炎灾的锅砸给奥卢卡,卸掉涅斯克希斯势力的臂膀。
目标四:让无家可归的难民成为流言的土壤,并推动征服王定下重建王都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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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