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犹青,雪落不断,让这市内最有权力的府邸,更显苍重。
西装革履的男子在门口下了车之后,直奔大门口,见周书记正在泡着功夫茶……
“据说岭南东部的潮汕地区和闽南某些地方,都十分喜这功夫茶,前几天有个客商,去岭南做生意,特地给我带了一套,老费啊,你也来试试……”
费统在周立昌对面坐下,欲言又止,接过周立昌递过来的茶水,喝下去,却是苦涩。
“市府那边想突围,没那么容易,你那个组织教师闹事的主意不错,现在应该在财政局那边闹起来了吧?”周立昌喝了口茶。
昨晚,费统彻夜未睡,大清早就说可以组织教师去闹事,把事情搞大点,让市府那些人压力更大,压力更大,就容易犯错,把他们阵脚都逼乱了,他们肯定就没法子解决这个问题了。
周立昌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当场隐晦的表示同意。
这种事情,他不能留下任何话柄和录音。
打开电视,转至省电视台,清脆的播音员声音,“欢迎收看《社会热点》,我是播音员澜沧,今早,在广陵市发生了一起群众聚集事件,这起聚集事件的主要组成人员,竟然是市内的一批老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选择了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意愿?广陵市委市政府又做了什么样的应急措施?是否取得了相应了效果呢?让我们一起走进事件现场……”
然后镜头转至现场,摄像头在人群后面,拍下来一百多号。黑压压的人群。然后拍摄下人群举着的横幅……
周立昌放下茶杯。笑道,“不错嘛,这个节目竟然上了《社会热点》,据说这档栏目的影响力不小,省内不少领导有空都会看看,甚至中央一些领导秘书也会看,据说是要给上面的首长寻找内容和素材。”
“老板啊……”
费统脸色不怎么好看。
“你这次办得这件事不错,挺漂亮的。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周立昌看着电视上的画面,脸上笑意盎然。
他还不知道事件的结局。
“老板啊……”
费统再次想开口,再次被周立昌打断。
“这个孙理财也真够窝囊的,这个时候还窝在家里,不敢出来面对群众。这次,我看市府那边还有什么理由来包庇这个孙理财。财政局长的人选,看来要重新考虑下了。”
周立昌边看着报道,剥着桌面上的一碟花生米,丢到嘴里,狠狠咀嚼几口。喝了口茶,只觉香味纯正。
仿佛那花生米。就是那个姓杨的。
“老板啊……”
费统喝了口茶,只觉更加苦涩。
“怎么了?”周立昌现在才注意到费统在叫他,眼神却继续在屏幕上流动,“财权一直被市府牢牢把握,我们是很被动的,你回头去接触一下财政局那几个副局长,去了解一下他们动态,如果没人肯效忠的话,那财政局长的人选,就要从其他部门考虑了……”
电视台的镜头慢慢转移到了杨子轩身上,拿着大喇叭的杨子轩,站在石头狮子上,显得干练而强大。
“他怎么也在现场?”周立昌疑惑看着费统。
“他刚好去找孙理财谈话,估计是意外碰上。”
周立昌突然笑道,“有趣有趣,市长为自己下属强出头啊,还真是够护短了,怕是骑虎容易,下虎难。”
费统恨不能现在就关了电视,心道,人家可是骑虎容易,下虎更容易……
周立昌再次喝了口功夫茶,看着场面逐渐被杨子轩控制,渐渐开始没了笑容,“怎么回事啊。”
“老板啊……”费统脸色更加难看,“这个电视还是不要看了。”
周立昌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场面被市长控制下来了,而且,而且,还暴露了教育局的问题……”
当啷。
玻璃碎裂的声音。
电视台的画面,杨子轩大肆演讲,平息教师怒气,教师渐渐散去……
镜头回到播音室,播音员开始旁白点评。
某处电视台前的老人,握着手里的珠子,突然笑道,“聪明人,有意思。”
而市委书记小楼,就没那么平静了。
勤政人员急忙上来把茶杯碎片扫走,见周立昌和费统脸色难看,恨不得拔腿就走了,实在害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两人把怒火发泄到她头上……
“老板啊,现在该怎么办。”费统声音带着哭腔。
这个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就要他出来背黑锅,这个一旦认定,他要被黑锅,那他政治生涯也要玩完。
上级党委喜欢搞平衡,杨子轩和周立昌尿不到一壶,他们是喜闻乐见的。
但是,斗争可以有,斗争手段和方式,就不能下三滥了。
尤其是鼓动教师集体闹事来斗争,那几乎是触及了斗争形式的高压线。
周立昌脸黑得像包公,怎么也没想到,杨子轩现场说服力那么强,直接把一次棘手的危机,化解为自己的形象公关秀场。
“怎么,费秘书长是打算自己背黑锅了?”周立昌恨铁不成钢,冷冷说道。
听到周立昌的冷笑,费统心里更是一寒。
“老板,你一定要救救我啊……”费统知道此时除了抱紧周立长大腿,别无选择。
“市府那边应该会有动作了,教师内部肯定会有人配合他们调查,所以,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周立昌慢慢恢复了平静,这个问题很棘手,绝对不能冲动。要切割好关系。或者让对方调查到哪一层。就断掉。
“那您的意思是……”费统脸色稍宽。
至少周立昌这个态度,就不会是抛弃他了。
当然,他和周立昌共荣共辱,他一旦出问题,必然会牵涉到周立昌。
不到万不得已,周立昌不会选择抛弃他这一步险棋。
“你还不明白吗?”周立昌突然说道,“我很累了,想休息会。你先回去想好怎么处理后事吧。”
费统点了点头,“那您多休息。”
等费统走后,周立昌脸色渐渐冷了起来。
走出书记大门,费统迅速折返,说道,“老板,我想通了,我会尽量去做好教育局老黄的思想工作,让他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这个你去决定。”周立昌缓缓说道,这小子还算有领悟力。
费统点了点头。他知道周立昌这种高层,不可能在任何有危险性的事情上表态的。
“不过。你要让他明白,这个市还是姓周,不是姓杨,就算真进大牢了,他也可以享受到不错的日子。但是如果这把火继续往上烧,那他也绝对捞不到任何好处,大家都是一条船的人,千万不要做翻船的动作。”周立昌又补充一句。
费统大喜过望,这就是他和老黄谈判的筹码了。
你把全部责任揽下来,我保证你不用在牢狱受苦,保证你妻子儿女的荣华富贵。
拿到这个圣旨,费统迅速回到家,拨通了老黄电话,拉了几下家常,让他亲自来自己家谈,电话谈可能要被录音。
老黄很快就过来了。
两人是亲戚,费统很快就开门见山,把周立昌的话转述给他。
“老黄,说白了这件事,还是我和周书记对不起你啊,让你怂恿教师去闹事,结局却连自己乌纱帽都保不住了……”费统一片痛心疾首的模样。
“老哥,您被这样,我今天这一切,都是您给的,不然,我还是义州一个中学老师呢。”老黄感动说道。
“老黄啊,你也放心,不会让你受苦,只是以后不能让你人前风光了,但是你依然是人后风光。只要我和周书记在广陵,就绝对不会亏待你。”费统诚意拳拳。
“我明白您和周书记的意思,这件事我会一力承担下来,不会殃及你们,我又不是傻子,捅你一刀,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别说我们是亲戚,你在书记面前是红人,保了我们家族的风光和富贵,就算没撒关系,我老黄也不是不懂知恩图报的人。”
“老黄啊,谢谢你了。”费统再次紧紧握住他的手。
老黄点了点头,“你和书记,都会保证我们的安全吧?”
“一定会。”
“那就好。我先走了,不能待太久,纪委那边估计已经开始盯上我了,我私底下继续和你接触,怕就要被怀疑和深度盯梢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不要反抗,他们问你什么就答什么,玩横会吃很多苦头,知道吗?”费统担心自己这个亲戚还会在纪委面前拿捏架子,吃了苦头,怕是会一不小心爆很多料出来。
……
松了一口气,杨子轩总算开始把注意力放在案子的破解上面。
在跟武廷法有过简单沟通之后,杨子轩就出发前往姑苏,亲临一线去破案。
毛西溪虽然对杨子轩亲临一线,有意见,担心杨子轩受伤,但是见杨子轩坚持,只能作罢。
临走前,毛西溪跟他说,“那天晚上,孙理财深夜跑出去,其实是去了屈利明案发现场,跪拜,一副愧疚的模样……”
杨子轩停住脚步,“这说明,孙理财很了解内幕,继续盯梢他,等我回来,继续找他谈话……”
同时吩咐宋静聪,“你抓两千万的寻找工作,就要想尽办法,把孙理财在财政局暂时孤立起来,让他不安的情绪发酵,让他心慌焦虑,精神上,把他逼入死角……”
“还有,你要不时让人传话给他,说我亲自去姑苏破案了,看他什么反映……如何他知道内幕,那也一定知道姑苏的一些事情。”
在广陵,杨子轩很多提前布局和落子,都让人看不明白,等别人看明白,他已经巩固好了自己的地位。
毛西溪和宋静聪这两个杨子轩最为得力的工作助手,都越发觉得这个青年市长强大之处。
从广陵到姑苏,走高速要两个小时,进入姑苏市区,杨子轩观看窗外城建,不得不承认,姑苏确实要比广陵发展高好几个层次,不愧是南苏这个经济大省的经济第一大市。
没惊动杨嗣音的意思,杨子轩让老刘直接开车到水荫县,和君汝一行人汇合。
说实在的,杨子轩自己对杨嗣音的感情也相当复杂,不知道应该恨她,还是应该一笑泯恩仇。
他也意识到杨嗣音在高度关注他,却逃避和他相遇撞面,估计杨嗣音心里也是极度复杂……
“应该还认为我是个被操纵的傀儡傻子呢。”
“既然如此,那就让你更加错到底……”
杨子轩摸摸鼻子,嘴上弯起一道诡异的笑容。
君汝漂亮的眼睛上面都有着浓浓的眼袋,显然几天没睡好,她身边警员都被派遣出去在水荫县搜索了线索了,就剩下她和另外一个女警,见到杨子轩开车过来,那个女警很识趣的走开。
现在调查小组的警员,私底下经常讨论杨子轩和君汝关系,虽然这些警员还不知道杨子轩身份,老是觉得君汝那样温柔对杨子轩,是个难以让人理解的事实。
尤其以调查小组副组长张诚最为痛恨杨子轩。
“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来之前,杨子轩才告诉她要过来。
“为什么?觉得你自己魅力不够?还是对我没信心?”
“说两句就不正经了?”君汝也懒得接他话里的暧昧成分,“我听说早上你们市里有人闹事啊,你怎么不留在市内处理……”
“你消息很灵通啊。”
“电视台都播放了,全省人民都能够看到,你说我消息灵通是说我还有心思看电视吗?”君汝没好气说道,却不敢告诉他,她只是关注广陵新闻而已,其他地方新闻一概不关注。
“早就处理完了,不然我才不过来陪你在挨冻受饿呢。”杨子轩笑了笑。
“还是毫无头绪啊。”君汝给他倒了杯茶。
“我感觉我们方向是不是错了。”杨子轩喝了口茶说道。
“现在是没方向。”
“那是因为我们找错方向,才会迷失方向,我打算换个思路来。”杨子轩平静说道。
“什么思路?”君汝对他还是很信服的。
“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