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八(1 / 1)

沈扶月手上这张上面写的是“误入魔界之人会有什么不适”,字迹工整,但是不是秦祁所写。沈扶月抬眸,秦祁恍然未觉,眉心轻皱,正专注手里的纸页。

沈扶月心想可能是哪里混杂进来的,便放到旁边。

没想到接下来一连几张都是。

“误入魔界应该如何调理”。

“身体筋脉都没外伤,却昏迷不醒,是因为什么”。

字迹有的工整有的潦草,不像是一人所写。

明显是谁人收集来看的。

沈扶月捏紧了纸张,张口:“师父……这一堆,你是不是都看过了?”

秦祁百忙之中抬眸扫了一眼,也没想起来自己曾经藏了什么东西在那里,随意的应了一声。

沈扶月把这些东西整理好,放回,然后坐到了秦祁身侧,给他研墨。

秦祁本来就没打算劳累沈扶月看这些杂七杂八的,不过是放在眼前也放心些,看她主动研墨,眸也未抬:“要是手酸了就去歇会。”

秦祁只听沈扶月轻声道:“谢谢师父。”

一时间室内浅香阵阵,幽静异常。等秦祁回神,沈扶月正在翻挑博山炉中的香。秦祁只看她背影都觉清秀,乌发随着她动作垂落两缕,他眨眨眼,无声笑了:“若似月轮终皎洁。”

沈扶月似有所觉,合上博山炉,转身道:“什么?”

“夸夸你长得好看。”

沈扶月无奈的摇了摇头。秦祁却忽然想到什么,道:“过来。”

她依言过去,只看见秦祁从桌上捏起一张纸,道:“有两个外派弟子失踪,这是他们随身携带的信鸟传回来的,你看看。”

沈扶月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纸,却见上面浮光涌动。她指尖轻点在上面,灵力翻涌间,竟然窥见了一些慌乱的画面。

这个视角应当是透过哪个人眼睛看的,他应当是正站在屋脊上,能看到皓月当空,还有底栉比鳞次的房屋。

这应当是外派时候的夜查,为了找线索的。

信鸟等级不低,不会记录这些没用的东西,它们一般都是以心血激发传信。沈扶月耐心的看着,直到下一瞬间,连她这个旁观者都感受到身后巨大的灵力波动时,这双眼睛的主人才恍然发觉身后有异。

可是此时已晚,黑暗兜头罩下,遮天蔽日一样。

之后灵力戛然而止。

这可以说是这个人生前的最后一刻,可是这个人始终没有看清自己因何而死。

沈扶月眉蹙起来:“此人是……?”

秦祁把纸页勾回来:“内门弟子,道号无一。他的实力可绝对不低,是内门拔尖的那一群。来说说,你有什么猜测?”

沈扶月摇头:“可以再看一遍吗?”

秦祁啧了一声:“想什么呢?这种东西又不是留影石,看多了心神难收,难受的是你自己。”

沈扶月只好闭目慢慢回想着刚刚画面的细节。

“那日是圆月之夜,星象……紫薇星偏东了一点,应当是两天或者五天之前。圆月……有很多妖灵精怪都会因为月圆而反常,但能够杀人在无形之中的,无非就那几族。”

沈扶月说完,睁眸:“但也不排除是魔族的可能性。哪里是什么地方,可还有情况传来?”

秦祁看看手里的纸,惊讶道:“就一眼能够猜出那么多?星象,你还记这个?”

“嗯,会看一看。”沈扶月虽然回答了他的疑惑,但是眸子里盛的满是疑惑,十足的在问“接下来呢”?

秦祁看她有兴趣,便也不绕圈了,道:“五天前,在昌郡。我找了无一的外派任务,上面写了妖祟扰人。说是当地人接连失踪,找到之时全部都已经……死状惨不忍睹,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开了一样。”

他说着皱了眉,显然是不喜欢闹出人命的事,话音也严肃了许多:“本来此事该论道居开个会再决定的,可是当时广华出事,许多人都自顾不暇,无一就请命去了。”

无一算来也是她师兄,她记得自己常能在功德殿附近看到他巡逻,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沉稳又细心。

沈扶月皱眉,思考了一下:“这件事很重要,让我去查查吧。”

秦祁哼笑:“你去?伤好了?”

只见沈扶月摇头:“无碍,小伤而已。我会带着谢律,若是一些妖精,也好脱身。”

果然是个闲不下来的。

秦祁用牙尖磨了磨舌尖,似乎是在考虑这事。沈扶月干脆换一个方式:“本来这种事都要天权师叔来的,但是天权师叔刚从妖族回来,还有很多事要交接,不如交给我……”

沈扶月话还没说完,秦祁就开口了:“好,行,我和你一起去。顺带带上几个好苗子,去历练历练。”

速度快到让沈扶月眨了眨眼:“那这些工作呢?”

秦祁满不在乎:“天璇师兄快出来了。这些写写画画的事本来就是他分内的事情。”

秦祁这样说,反而让沈扶月心里有些讶异。但是她找不到怪异的点,只好起身道:“昌郡远在江平以北,我去收拾行李。”

等沈扶月出去,秦祁挥挥手,一屋的纸页全部归类整理好,累的整整齐齐。忽然,窗侧出现一连串敲击的声音,不是雨滴,倒像是谁用指甲叩窗一样。

秦祁一顿,转身开窗。窗户刚漏了一条小缝,就见缝里钻进来一个圆滚滚的白鸽子。不过此时这鸽子已经犹如落汤鸡,浑身还滴着水,就扑棱着翅膀要落在秦祁肩上。

秦祁:……

他错开一步,指尖灵力一转,鸽子腿上的特殊信封就落在他手上。

从头到尾,一滴水都没沾到他手。

白鸽子似乎已经习惯,一副累断了气的模样瘫在桌子上,黑溜溜的眼珠看着他展开信纸,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一行一行读下去,最后竟然笑了一下。

这人笑的渗人极了,白鸽子立刻腿不疼了翅膀不酸了乖巧的蹦跶到一旁快落灰的鸟架上。

秦祁抬手,每一张纹理都能称为独一无二的信纸立刻化为齑粉,落在博山炉之中。秦祁处理完,这才注意到它似的,侧眸看它:“小鸽子,秦枫应该还有什么让你传回来的吧。”

鸽子抖抖羽毛,也不敢埋怨这人丝毫不知道“怜香惜玉”,圆润如黑宝石一般的眸动了动,竟然有巴掌大的人影出现在它面前。

那人影栩栩如生,可是仔细看,却是线条模糊,这人影分明是由一条条灵力线构成的。

烛火跃动间,人影被唤醒一样,睁开眸,直接道:“平江以北的赤阜沈家,能查到的都在云纹纸上了。但是,我在查的时候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沈扶月朝前跨一步,把秦祁拦在身后。虽然沈无越带着面巾,瞧不清她的容貌,可是沈扶月依然能从那一双眸里感觉到怪异。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沈无越弯眸:“鼠辈?我可是来救你的。”

她这一笑,沈扶月便发现端倪:“自己困于七情六欲,还妄想救别人脱离苦海?”

沈扶月一双慧眼,嘴又狠辣,几乎是碾着人的痛点过。沈无越脸色当场冷下来,道:“高贵的上神大人,半截枯死的扶桑木可救不了你。”

两个女子隔着枯焦的黑土对望,沈扶月知她这是在嘲讽讥笑,黑眸清凌凌,道:“知道的倒是不少,你是何人?”

沈无越忽然明白了症结所在,此人无情无义,所有克制也是别人种给她的。这是枷锁,也是矜傲。

而对自己而言,白驹过隙之后的世界,除却这位故人之外全都面目全非。可如今,却连此人也要问一句,你是何人?

沈无越眸光扫过两人,嗤笑一声:“无名之人,该死之人……”

沈扶月面色一凛,刹那想去自己千百年前看破的因果:“我见过你。”

沈无越抬眼,气压极低。

“我已知晓你的来意。”沈扶月自然不会怕她:“我只与你说一句话。求仁得仁,我心甘情愿。”

沈无越哼一声,看了一眼秦祁,却没挑破,嗤笑疑惑:“你怎么还那么天真?”

说着,她懒散看着沈扶月:“我等着看呢。”

沈扶月看她走远,忽然抬手拔掉发上的木钗,甩手一掷,那木拆竟然有了破竹之势。沈无越侧眸抬手捏住,木钗失去灵力支撑,变回一截枯木。

“我希望人魔一事,和你无关。”

沈扶月声音遥遥从身后追来,她笑:“有关——你当又如何?”

这人笑的放肆,惹人烦心。一直沉默的秦祁皱着眉目送她走远,才道:“你知道她是谁?”

沈扶月摇头:“此人来历成谜,我参不透她身上的因缘命脉。”

而且,她即便没有开天眼,也能看到这人身上缠绕着的黑气。此人并非魔界之人,可一定去过魔界。

秦祁看着她,直接道:“她和你模样相同。”

沈扶月一下侧头去看他,眉心蹙着,严厉之中又带了一点茫然:“面具还是……”

秦祁摇头。

沈扶月垂眸,正欲说什么,忽然压着声音咳了两声。刚刚被她勉强压制的火焰又有冒头的样子。秦祁被那声音拉回思绪,立刻以掌渡去灵气。

长生被沈扶月镇压过一次,她手段也狠,几乎掐灭这天道送下来的火焰,故而长生一直怕极了她。

可是它曾差点要了秦祁的命,自然不会对他有这种入骨的惧怕,大口吞噬着秦祁送来的开胃菜,甚至有烧到他身上的架势。

沈扶月发觉了它的不安分,单手捏决,接着秦祁的灵力把这火苗禁锢在丹田。

“逼它出来!”

身后秦祁轻声呵斥,沈扶月一顿,目光似乎是闪躲了两分,最后下定了什么决定才伸手,把压在丹田的火逼到掌心。

秦祁这才看到这只存在于传说中不详之火。沈扶月掌心托着它,颜色不似平常的赤色火焰,是暗沉的青色,像是压着巨大风暴的天空。只看着就能让人感受到这火焰是压抑的,活着的。

他看着那暗沉的焰色,想伸手碰一下那跳跃着的火焰。沈扶月眼疾手快的躲过,喊了一声秦祁,他方才如梦初醒。

沈扶月抽出手,咬破指尖,把一点血点在他的额心。深色的红触之立刻消失,却让秦祁觉得灵台一阵清明。

“可破千万幻法……原本可以的。”沈扶月解释完,垂眸看手掌心的火焰:“它流落魔界许久。能逃到人间,找到广华,就证明魔界已经不能再封印它了。”

秦祁挑眉,语调高了两分:“那也不能你来亲自镇着,像什么话?”

而后他又软了话音:“为师……我心疼你。”

自称一变,话里的亲昵便藏也藏不住。

话音还没落,沈扶月轻嘶了一声,掌心的长生抖了抖,白瓷一样的掌心立刻出了一串红痕。

严格来说,长生的温度并没有平常的火焰高,只要不直接接触焰尖,就不会有烫伤主人一说。

明显,沈扶月是被秦祁的话吓到了:“你……咳,我有一颗冰玉鉴,应该能镇住。”

长生似乎听懂了沈扶月的话,立刻不安分的在她手中上下翻腾起来。四周魔气随之翻涌,不同以往,这次来的特别凶。

沈扶月面色一凛,垂眸看手掌里的火焰,灵力勾缠成一个牢笼,又被冲破。长生如同一直龇牙咧嘴的兽,如今确定了沈扶月已经没有倚仗,要来把她拆之入腹了。

秦祁发现不对,一把抓过沈扶月,灵力成一道屏障拦在身前:“这东西怎么回事?”

沈扶月声音如常:“我灵力尽失,它当然想落进下石了。”

秦祁一滞,空出心神来探查她的灵力,果然发现内力绵软,灵力不知所踪。他皱眉看人,想从她眼神里寻找出什么异样的感受,但是那双眸还是清澈如往昔。

“你……”

可是她怎么说也是天之骄子,一下跌为凡夫俗子,真的能做到古井无波?

沈扶月真的做到了,她平静的抬手摘掉耳垂上的耳饰,然后取出袖袋,递给秦祁:“袖袋里有一面铜镜,我在里面放了一点东西,你来,应该可以压住它。”

秦祁依言翻出来那面小巧的铜镜,掐金丝的手柄刻出繁茂的花枝,栩栩如生的雀鸟立在上面,看着便显精致。秦祁注入灵力,却发现使用极为顺畅省力。

假设平常的法器需要分出两成灵力来控制,那么这个便只需要稍稍分神就可。

注入灵力的铜镜漫出浅淡的金光,然后有一声清脆鸟鸣传出,金光化成一只鸟雀,鼓翅而起。

秦祁注意到那鸟只有三只脚。

“这是金乌?!”

“算是。”沈扶月看着那鸟可劲撒欢,道:“大羿射日时,我瞒着羲和姊姊悄悄留下的一缕神魄。”

秦祁极为惊讶:“羿射九日背后站的可是西王母,这你都能留?”

是了,之后西王母还送了长生药给大羿当做嘉赏。

沈扶月没了灵力,神色厌倦又有一些灰败:“我是怎么说也是上神,别说留一缕神魂,就算我不让大羿射日,西王母又不能去昆仑我和打起来。”

正当秦祁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当年挥手就能令天地变色的上神大人时,沈扶月懒散地补道:“她打不过我她丢人,她打得过我,那算是她独身揍天道,丢得是天道的脸面。里外都是不讨好的事,她做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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