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1 / 1)

不管那日天璇长老和摇光长老打了什么哑谜,长老们在论道居泡了一夜之后,第二天秦祁便把自己关进了镜云居。

连曲然都没法子见到他。

两天之后的早晨,晨课的外门弟子发现自己晨课的讲师换成了平素最为和善的摇光长老。

前两日还宛若失魂的摇光长老现在笑吟吟的站在那里,依旧是不嫌冷的拿把扇子,清风一样的月白衣:“早上好啊同学们。”

有些弟子一瞬哽咽出声,摇光摇头,挨个用扇子敲他们的头,便道:“这是什么反应,都坐好了。”

据说那天晨课没有一个人走神,之后门里就暗自流传出了一个口号,“身不强,不可护世间清风不忧保明月无恙。”清风是谁明月又是谁,倒也没人多说,但是平常偷懒的弟子都因此开始潜心修炼。

曲然也发现了,那个疯女人从她死之后,就没再找过她。

曲然依旧想代替她在秦祁心里的位置,并为此努力着。可是夜深人静,她总是能想起来那个拖着断臂漠然从台上下来的人。

一夜如霜明月过去,秋天终于过了,细如碎玉的白雪在黄昏之时如期而至。

“自家新酿的麦酒,公子,雪天赶路,来一壶暖身吧?”一脸褶皱的老妇远远看到有人一身黑袍踏雪而来,连忙迎上去。

这里靠近边疆,人杂地穷,她老伴早死,又养着两个带病的儿子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是捡来的,本来是被人看上的,但是那家属实非良善之人,妇人已经在城里打了好几份小工,闲暇时候还得出来卖点东西才能养活这一家。

若是今日卖出去了,小孩这个月就能开开荤了。若是不能,那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这一个寒冬了。

老妇想着自己那可怜的孩子们,目光更为希冀:“公子看看我这酒吧。”

那人面目隐藏在帽兜之下,被阴影拢的完全。但老妇还是能感觉到他似乎是扫视了自己一圈,老妇只觉得天似乎更冷了,她瑟缩了下身子,牙关都在不知觉的打颤:“一壶只要二十文……”

话音落在雪地里,远远又两声乌鸦声叫,像是在老妇心底开了一个口子,老妇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牙关打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惧怕。

沈无越说的轻巧,可是沈扶月分明记得,当初定下约定也是这人。

正值两人打斗之时,本来一片苍茫的雪地,忽然出现一片巍峨的山峰。舍幽到现在才发现,这个沈扶月确实是有一些不自知的坏。

沈扶月便撑着头笑,眸里亮晶晶的闪着什么:“这样一来我竟然有点好奇那个秦祁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让人牙酸的玻璃碎声。众魔物闻之抬眸,便看见昏沉的天空裂开了一条细缝。

从细缝之处灌来大股清凉的风,让沈扶月都不自觉的眯了眼。接着细缝扩大,沈扶月只觉身侧有些什么东西逆风而上,还卷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不是那些红色的不祥的雨,那雨丝透明干净,带着魔域没有的甘甜香。

舍幽在一片大雨之中忽然想起来,就算沈扶月这些天来表面上看着依赖信任他,可是依旧没问过他的名字。

名字即是牵挂,她从来没想结此缘。

不愧是千百年来的上神,铁石心肠就是铁石心肠,旁人比不得。

此时的沈扶月正趁乱从封印破损的地方往外走,这位混水摸鱼玩的可谓也是一把手。

只见那些魔物争先恐后涌过前面的薄薄一层金光,金光之后,是一片苍翠。

沈扶月……不,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沈扶月的姑娘摘下狐面,远远看到外面一群人,周围笼着碎光,浮光掠影之间,竟然生出一种让她侧目的气势来。

不过这阵势颇熟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沈扶月看着那些和自己同源的蠢物们一股脑冲上去,她迟疑了半步。

这些东西和她相克,可不是什么此消彼长,就是很天然的压制。

绝对的压制。

她只是过客,并不想上去和这个世界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对上。

不过她四周都是往前冲的魔物,她这一迟疑,就在队伍里拉开了许多一差距。

……不过那么多魔物,应该不会有人她吧。

正想着,她便感觉到有一道视线,锁在了自己身上。

约莫这就叫祸不单行吧。

她漫不经心的抬眸,隔着无数人魔,隔着浮光掠影还有四起的烟尘,慢吞吞的看上一眼。

本来隔的太远,她应该看不清那人的眼睛,可她奇怪的看清了。

那双眸如玉,是第一缕刺破白夜的晨曦,是清晨第一滴落下的水珠,是她见过的,最让人忘不掉的。

好像所有黑暗中的跋涉都为了这一眼似的。

周围浩浩荡荡而过的魔物和人,撞出鲜红的血沫。

这背景属实不太吉利。

她眨眨眸,回神一笑,消失在洪流之中。

那是一片朱红里的浮沫一笑,眨眼即逝。秦祁眼睁睁的看着,气息一下不稳,竟是要追出去的样子。

可周围哀鸿化成牢固的铁链将他锁死,串过喉结,钉过手掌,那疼的入了骨血。

“师父?”

身后有人轻唤,秦祁垂眸,强扯了一抹笑道:“我去看看有没有无辜之人还没撤回来……”

“师父,方圆百里全都撤走了,我和青木师兄查了三次,你且安心。”

秦祁抬眸,眸里碎光闪了闪,似乎是挣扎了一瞬,方才轻道:“知道了。”

大封印已毁,索性人间各有各的应对的法子,伤亡竟然还没有上次的多。

“可至今之后,人魔之争就会成为常态……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论道居里,轮换下来的天机没形象的瘫在椅子上,累的眼睛睁不开的模样,却还要喃喃道:“哎,我最近看摇光都瘆得慌。”

“自从沈……走后,我总感觉他一天赛过一天的吓人。”天机打个哈欠:“我现在倒宁愿他生机勃勃的去拆我道德殿的匾了。”

天机自己说半天,没听到回应,抬头一看,和自己一起轮换下来的天泉已经睡着了。

天机顿了顿,摇摇头。

果然,自古没心没肺者,才能安稳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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